40 公道

何涵對于林月盈購物的審美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如果月盈不是受你影響, 選這麽個專業,”何涵說,“她該去讀藝術, 将來從事時尚行業,就像你米叔叔家的孩子, 就是那個米笛, 學美術。”

秦既明說:“您少給我臉上貼金, 媽, 我沒有那麽大能力, 影響不了月盈。她選現在這個專業是因為她的理工科基礎優秀。”

談這話的時候, 林月盈正用手機和她一起分享幾個熟悉品牌發來的新品資訊, 作為VIC,她有着提前預定的特權。

臨近生日, 也有人熱情地詢問她地址,想要等生日當天為她送上蛋糕和慶祝的鮮花。

林月盈說:“我呀, 只會花錢,不會搞藝術, 頂多了開個買手店。”

“開買手店也比現在的工作輕松, ”何涵心疼地摸摸林月盈的臉, 憐愛極了:“看這黑眼圈,這幾天沒睡好吧?”

林月盈笑着說沒事沒事, 選好了何涵想要的東西, 林月盈給SA發過去,确認預訂,等到貨時她們會通知林月盈到店取。

何涵要林月盈在她這裏過生日, 往年, 林月盈都是要同秦既明一同度過的, 這次算是特例。也不會請很多人,都是請林月盈平時的一些好朋友、同學,一塊兒吃吃飯,熱熱鬧鬧地玩上一下午。

林月盈笑着說好。

她一直很聽何涵的話,也是何涵心中乖女兒的最佳形象。

秦既明也沒有意見,他唇上的傷口還沒有愈合,喝水時,杯子邊緣會用力壓一道這傷口,好似重複之前被咬傷的痛。

他看着何涵,餘光裏是林月盈開心高舉的手,手指細細,翹起的小拇指上有一粒耀眼、閃亮的鑽。

前兩天,她就在用這根小拇指安撫他的脖頸,觸碰着他脖頸後的熱汗。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秦既明安靜地喝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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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手表,站起來:“媽,我還有事,就先不陪你吃飯了。”

何涵愕然。

她皺眉:“秦既明,怎麽了?”

“沒什麽,”秦既明說,“工作上的事,這幾天比較忙。我本來想打電話和您說一聲不來了,又覺得的确好久沒來,還是要看看您。見您現在身體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何涵不悅:“就算事情再要緊,也沒有這樣的……你想想看,你都多久沒有和你父母一塊吃飯了,你又有多久沒有去給你爺爺掃墓了?”

秦既明說:“這周末我就去。”

“去看看吧,你爺爺最疼的人就是你,你也別忘了當初你爺爺過世的時候,你都在他面前發了什麽誓,”何涵說,“對了,上周朋友送給我了一盒新茶,你知道我不愛喝這東西,我給你包好了。”

林月盈跳起來,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一路跑到隔壁取了那盒茶,笑眯眯地捧着,遞到秦既明面前:“哥。”

秦既明接過,說:“謝謝妹妹,謝謝媽。”

他們很規矩,很小心注意,不去碰對方的手指,不去看對方的眼睛,不約而同地暫時屏住呼吸,好像如此就能蒙蔽心跳。

“去吧,”何涵看他,“我知道你心裏面有主意。”

秦既明又說好。

他微微躬一躬身,仍舊拿着那雙黑手套,另一只手拎着林月盈打包好的茶葉,絲質的手柄,沒有留下她半點溫度。

林月盈說:“路上注意安全。”

秦既明說:“謝謝妹妹。”

到了車裏,他沒有先開車,而是安靜地坐了一陣,戴上手套,才撥電話。

“周叔叔,你好,”秦既明微笑,“我爸說,今天下午約了你們一起吃飯,但不湊巧的是,今天醫生說他的骨折情況不太好,需要再留院觀察一下。”

“嗯,對,”秦既明擡手,看時間,“我爸讓我替他喝酒,我現在就過去。”

打完電話後,他微微低頭,按了按太陽穴,無聲地嘆氣。

秦自忠是典型的、守不住家業、被溺愛長大的人。

小時候的秦既明一直不明白,為什麽父親和爺爺的關系這麽差,也不明白,爺爺看起來并不喜歡父親,卻有許多人提到,之前秦爺爺是如何疼愛秦自忠,如何将他當眼珠子般呵護。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在秦爺爺身故後,何涵私下裏講出這一段往事,秦既明還不清楚,原來秦自忠還是間接導致姑姑秦清光自殺的兇手。

在姑姑亡故後,奶奶的身體也每況愈下,最終病恹恹撒手人寰。很難不講,這和秦自忠無關聯。

但秦爺爺骨子裏還是守舊的,他再痛恨,秦自忠也是他的親生兒子,也是秦奶奶當年冒死分娩出的血肉。遺産分割時,也留了不少東西給秦自忠。

秦自忠本身不貪不搞黑灰收入,依靠着秦爺爺留下的這些錢,也能把日子過得舒舒服服。尤其現在臨近退休,仗着資歷深,甚至也能“倚老賣來”,無形中博得不少好處。

秦既明要見的,就是秦自忠結交的兩位朋友。

秦既明到達餐廳的時候,周全和畢元磊已經開始吃飯了。秦既明推門進來,落座時,周全還笑着說唔好意思。

“沒關系,”秦既明笑着說,“您二位是長輩,不用等我;說起來,也是我來遲了,這一杯先敬二位。”

他仍舊戴着那副黑色的手套,舉杯,含笑一飲而盡。

周全注意到這突兀的手套,搖頭:“小明啊,你怎麽回事?吃飯還戴手套?”

秦既明說:“看我,做事忘記摘了。”

周全饒有興趣,問:“做什麽事?”

“沒什麽,”秦既明微笑,“一點小事而已。”

畢元磊一聲嘁:“看看你,我這個做叔叔的,連問句都不行了?”

“您是長輩,問我,我當然要說,”秦既明說,“是上午練習騎馬,習慣性戴着。”

周全搖頭:“是哪裏的馬術俱樂部?唉,這個生意不好做,我去年投資你畢叔叔開的俱樂部,賠了個精光。”

秦既明點頭:“的确不好做。”

他站起來,說去洗手間。等出來時,走廊上的被畢元磊截住,畢元磊神情不安,直截了當地出口:“你想說什麽?”

“畢叔叔,我一個晚輩,沒有什麽可說的,”秦既明說,“就是聽說了一句,聽人講,畢叔叔你去年說服好幾個人投資你的馬術俱樂部,結果虧損嚴重,尤其是周叔叔,他一人就足足虧了八千萬進去,真是損失慘重啊。”

畢元磊不說話,他舔了舔嘴唇,焦躁不安。

“幸好畢叔叔您的妻子眼光好,”秦既明微笑,“沒想到單單是收集的現代畫家畫作也能拍出這樣好的價格,聽說去年裏,最貴的幾幅就為她的銀行賬戶帶來了八千萬的收入——真巧,和周叔叔虧損的錢一分不差啊。”

畢元磊終于目露驚恐:“秦既明。”

“畢叔叔,”秦既明取出手套,不緊不慢地戴上,“我知道您和我父親、和周叔叔關系都很好,放在以前,那就是過命的交情。”

畢元磊巡視四周,确認沒有其他人在後,急急開口:“你想要什麽?”

秦既明已經戴好手套,套在手上,自背後抓住畢元磊的頭發,狠狠向下一拽。

他說:“我請你以後別再亂說話。”

畢元磊被他拽得一聲悶哼:“好,好。”

“我父親年紀大了,人也老了,該退了,”秦既明說,“他這個年紀的人,不适合再聽些風言風語,尤其是我和林月盈——畢叔叔,聽說你很喜歡在我爸耳旁嚼舌根啊。”

“沒有沒有,”畢元磊低聲向小輩低頭,氣焰頓時矮了,“都是酒桌上其他人打趣,說你一直還單着,不如娶了林月盈,省的遺産外流……”

他立刻又說:“我沒有講你半點壞話啊大侄子!”

秦既明問:“月盈的呢?”

畢元磊沉默了。

秦既明松開手,他擡手,拍一拍畢元磊的臉。

“我敬你年齡大,叫你一聲叔,”秦既明說,“以後別再做這些丢臉的事,不會說話就閉上嘴,不然就割了舌頭,省得到處惹禍。”

……

秦既明重新回到餐桌上時,周全看他身後:“哎,元磊呢?”

秦既明微笑着說:“他有急事,先走了。”

“這個家夥……”周全放下心,他喝湯,半晌,擡頭看秦既明,“有話要說?”

“畢叔叔走了也好,”秦既明溫和地說,“我倒是真的有幾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想和您聊一聊。”

周全說:“什麽小事?”

“先從最小的說起吧,”秦既明說,“聽說令郎年少有為,今年剛從藤校畢業回國,前途無量啊。”

周全笑着擺手:“還行還行。”

秦既明又繼續:“我還聽說,下個月,令郎将和九葑藥業的小千金結婚,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周全說:“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我讓他給你手寫請帖。”

“令郎風華正茂,青春大好,躁動些也不是什麽壞事,”秦既明含笑,“不過,令郎和畢叔叔去年剛娶的妻子的地下戀情……畢叔叔知道嗎?”

周全臉色大變。

秦既明不緊不慢地抽出一疊照片,丢在周全面前,說:“我知道周叔叔投資了幾家雜志,如今紙媒行業不景氣,難道這是令郎舍身取義、打算挽救下周娛樂雜志銷量的技巧?”

周全不吃了,他放下筷子,不停地拿紙巾擦汗。

一邊擦,一邊心驚膽戰地看秦既明丢下的那些照片,一張,又一張,不算完全的私密,但也能看出,男人女人在餐廳中旁若無人地接吻,手牽手,親密地去酒店前臺……

“既明,既明啊,”周全看着那照片,嘴唇顫抖,“有事好商量,咱們好好的……還有,這事,我也是剛剛知道,你看,這事鬧得……”

“您別緊張,”秦既明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有點小忙需要您幫。”

周全宛如抓到救命稻草,問:“什麽?”

“去年十二月,你們雜志上有一篇完全扭曲事實、惡意揣測的八卦報道,傷害了我和我妹妹的聲譽,”秦既明說,“這篇報道讓我的母親很傷心,所以我需要知道,到底是誰,寫了這麽一篇充滿诽謗的言論。”

周全點頭:“好說,好說。”

“還有一件事,”秦既明說,“周叔叔你偷偷養在外面的那個私生子,聽說上小學五年級了?”

周全不安地說是。

“這麽大的孩子,也不是什麽事都不懂了,”秦既明說,“他摔壞了我妹妹的電腦,還給我母校的實驗室帶來了不小的麻煩——這事得有個說法。”

“我今天來替我妹妹要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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