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披着毛巾的身體被風一吹,依舊是有點冷的。
可是應川是熱的。
上一秒還混混沌沌的田臻,在用自己冰涼的唇碰到應川時,迅速回過了神。激烈的電子樂,奇異的香味,人群裏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爆發的歡呼聲,一切又被帶回到了他的感官中。
而他正踮着腳,抱着應川的脖子,貼着應川的唇。
幾乎是在瞬間,田臻驚慌失措地退開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時頭腦發熱……我沒真想親你。”田臻語無倫次地說着,他懊惱自己鬼迷心竅昏頭了頭,他不過是對和應川接吻是否要踮腳這件事有點疑惑,怎麽就會真的親過去?
他沒法解釋自己的行為,費力地想着随便搪塞個什麽笑話敷衍過去,就像他們第一次去南山看電影時,他親了應川的臉頰一樣的自然和無所謂。
可是應川沉默地注視着他,垂在兩邊的手臂是握着拳的。
田臻在他那樣的注視下心慌得更厲害了。
或許他該道歉的,心裏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
最終他卻很沒種地撇過頭去死死瞪着泳池底下的地磚縫隙,責怪道:“你幹嗎不躲開!我醉醺醺地靠過來要親你,你可以躲開啊。”
應川沉着聲音說:“你想我躲開嗎?”
田臻咬着唇說不出話。
“田臻。”應川走近了幾步,握着他的肩膀把他轉向自己。
田臻沒有他勁大,又喝了酒,軟綿綿地自然擰不過他。不過應川能扳他的身體卻扳不了他的眼睛,他抵抗着就是不正眼看他,沖着游泳池裏自己浮上來的鞋子說:“……放開,我要去把鞋子撈上來。”
應川把視線移到他光着交疊在一起的腳上,好一會兒,原本緊緊握着他肩膀的手才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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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很無奈的,應川說:“我去撿。你站這兒別動。”
然後也不待田臻回答,直接跳進了水裏,替他撿起了那兩只濕透了的鞋。
田臻略帶嫌棄地拎着自己的鞋甩了甩,拿回來了其實也沒用,這麽濕怎麽穿,難道要光腳走出去?田臻忙着讓腦子裏充斥着是不是要從孫望明這兒搜刮雙鞋,孫望明鞋子什麽尺碼之類的問題,應川卻轉過身彎着腰說:“上來。”
田臻反應了幾秒,明白過來他這是要背自己,換作是之前他一定會樂得輕松地往應川身上一趴,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的話……
應川等了會兒沒見田臻上來,語氣不大好地催促了一句:“快點。”
田臻心情複雜,慢吞吞地拎着鞋子爬到應川背上,應川毫不費勁地把他背了起來,每一步都走得極穩,好像他輕得沒有二兩肉似的。
田臻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趁他在看路,肆無忌憚地擡眼看着他皺着眉,表情不佳的樣子,忍不住舔了舔下嘴唇,嘟嘟囔囔地又說:“我真的沒想親你,而且是你自己不躲開的,不能怪我……”
“安靜點。”應川腳步未停:“別再氣我了。”
快出別墅時,意外遇到了不知從哪個地方蹿出來的孫望明,一下指着應川,一下指着應川身上的田臻,口齒不清道:“哎哎,你、你們……這是玩什麽呢……”
聽他這結巴的動靜就知道是已經喝飄了,還計劃着要等應川來了好好鬧鬧他和田臻呢,結果自己撒開歡玩早了,這會兒才碰到這兩人,結果人家要走了。
應川還挺有禮貌,跟孫望明點了個頭說:“我先帶田臻回去了。”
孫望明腳步發軟地跟在後面追了幾步:“哎不、不是啊、我們還,還沒正式,介紹……你是,你是新娘子啊?”
“那我們婚禮見了。”孔武有力的新娘子背着田臻很快走出了大門。
田臻看着孫望明被甩在後面,又急又跟不上的樣子,埋在應川背上壞心眼地直笑,估計明天等孫望明醒了想起這茬,肯定要悔得不行不行的了。
應川輕手輕腳地把田臻放進車裏,手臂離開他肩膀的那一刻田臻想,孫望明這別墅的停車庫蓋的是不是近了點啊。
第二天傍晚田臻果然接到了孫望明來抱怨的電話。
“不行啊,昨天那場不算,我們再辦一個。”
“怎麽不行了,人你不是都見着了嗎?”田臻的手指在小王剛送來的婚禮流程單上一項項劃着。
“我根本不記得了啊!你們什麽時候走的我都不記得!”
“你自己喝得像個醉蟹一樣,怪誰?”田臻想着孫望明在電話那頭的表情就想笑:“真一點印象都沒了?你還跟在我們後面狂喊新娘子,這也不記得了?”
孫望明靠了一聲,大概是認真回憶了一番:“嘶……我就,依稀有點印象你變得特別高來着。”
田臻這下真笑出來:“是的,我當時看你也懷疑是不是你腳下那塊地剛好塌陷了。”
“什麽意思?”孫望明對昨晚的事基本就是失憶狀态,自然也不記得他們碰見時田臻是被應川背着的了。
“沒什麽意思,哎不跟你說了,婚禮的事情我還沒确認完,先挂了。”
“等會兒等會兒!我還沒說完呢,不能就這麽着,必須定個時間再玩一場啊……喂,喂?田臻?”
孫望明瞪着被挂了的電話,不就是結婚嘛,能有這麽多事情要确認?又不是沒人管,用得着田臻親力親為一一确定?看來歸根結底是重視新娘子,那更必須定個時間再玩一場了!不管怎麽忙,他見縫插針地找個晚上還是找的出來的吧?
可惜孫望明真就沒能再見着縫插上針,後來一次正式地,清醒地見着田臻和他的新娘子,就是跟韓秦一起去參加婚禮的當天了。
孫望明去的路上賤兮兮地準備了一肚子的葷話,還口出狂言地對韓秦說,你看着,一會兒我一定讓他們羞得面紅耳赤。
可是看到田臻和他那位人高馬大,眉上帶疤,氣質似乎相當兇神惡煞的,呃,新娘子之後,孫望明一肚子的葷話就自動轉變成了哈哈哈哈祝你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啊。
韓秦在他身後狂笑,惹來不少其他賓客的側目。孫望明人遲鈍,臉皮又厚,本來沒覺着有多不好意思的,被他這麽一笑倒反而生出點羞窘來,無頭蒼蠅似的滿場找貼了他名字的位置,韓秦追了幾步上來拉住他,給他指了指就在眼面前的座位:“慫包,這兒呢。”
婚禮安排在田臻家的別館,這座西洋風格的公館是田臻的爺爺年輕時從拍賣行裏拍來的,他十分鐘意,自己的婚禮也曾安排在此。雖然已有超過百年的歷史,但因為維護得當,不僅建築本身仍很完好,連公館的花園也被打理得非常漂亮。
在田臻的要求下,婚禮的規模不大,可是處處能看見一些精心巧思。上好的木制長桌鋪着考究的桌布,桌邊在忙碌的是一個完整的廚師團隊,從切魚生的到現場制作甜品的,應有盡有。而在來賓觀禮區,相當富有設計感的座椅上放着伴手禮盒,裏頭除了刺繡的手帕,香水,巧克力,曲奇這些常見的東西以外還有感謝卡片和幸運數字,感謝卡上寫着被抽中成為幸運數字的來賓将獲得意外驚喜——婚禮結束時可以任意在公館裏選一件喜歡的藝術品帶走。
他們的婚禮邀請的人不多,客人差不多都來齊入座後,田臻和應川去換了衣服,站在被藤蔓和白紗纏繞着的木門之下,等待準點入場。
田臻以為他不會緊張的。
可事實上是,他站在入口的地方,緊張地連手也不知該往哪裏放,好像這是場為兩個人真正相愛的人而舉辦的婚禮,好像他今天一旦和應川一起走過了這段路,以後的人生就一直都分不開了。
這不是真的,他們只是合同關系。田臻想。
遺憾的是,這麽想對他要知道手該放在哪裏,是無濟于事的。
田臻一邊摸着身上被做死了的口袋一邊暗罵梁橋。
梁俏俏非要說這樣西裝更合體。難道能讓他插一下手這破衣服就會變形嗎?
算了,就是口袋真能用,他總不可能手插在口袋裏入場吧,那成什麽了。
“應川哥。”
全世界會這麽叫應川的只有喻小寒了,況且應川本來也就發了這麽一張請柬,還是田臻親手寫的。喻小寒眼裏跟沒田臻這人似的,在應川面前站定了說話。田臻也懶得和他寒暄,徑直地只是去瞧應川的表情。
“來了,小喻。”應川往游昴那個方向指了指:“你坐阿昴那邊。”
“好,那我先過去了。”
喻小寒竟然就這麽進去了,田臻心裏有些納罕,他記得上回喻小寒去堵他時還是一副要想盡辦法阻止他和應川結婚的樣子的,今天怎麽反而這麽平靜?是親眼看到木已成舟終于死心了?還是應川又跟人家談過了?
應川這樣一個不善言辭的,話少到悶的人,真的能接二連三地說服游昴和喻小寒?實在是令田臻難以置信。他對應川究竟是怎麽說服游昴的其實就很好奇了,一直想找機會問,可是上次在孫望明別墅裏,他頭腦發熱吻了應川後,最近一兩周他們都沒有單獨待在一起過。帶他回主宅看工作室,有爺爺和陳叔在。回游家去搬作品,有游爺爺和游昴在。商量婚禮的事情,有小王又或者別的誰在。總之總有第三人在場,完美避開兩個人獨自相處的機會。
這也沒什麽不好。
畢竟,如果應川再和他提起那個吻,他很可能只會發脾氣應付過去而已。
“緊張?”
“什麽?”田臻腦子裏正在想着那個短暫的吻,沒有聽清應川說的話。
“你緊張嗎?”應川又問了一遍。
田臻這才注意到他一直在上下摸着衣服,應川這麽問了他的心思又成功被帶回到手到底該放在哪裏這個問題上來。
他和應川都不是女人,小王當然沒自作主張地給誰準備個捧花來挨罵。
爺爺要主婚,應川無父無母,他倆沒也有能挽着胳膊入場的家長,那不如互相挽着?
可是讓他主動挽着應川他心裏別扭,讓應川挽着他嘛……他倆這個身形差距擺在這裏,應川挽着他別人看起來肯定特別像是他喝多了被保镖攙扶入場……
“沒有啊,我哪裏像緊張了?”田臻控制着自己的手別再去摸那根本插不進的口袋,特別不在意地說。
小王一溜小跑過來,輕聲道:“少爺,時間差不多了。”
果然,不遠處的四重奏暫時停了下來。
“知道了。”
田臻摸了摸自己的領結,又側身檢查了下應川的領結,對小王比了個可以的手勢。小王領命而去,片刻後四重奏響起了婚禮入場的旋律。
田臻深吸了口氣就要邁開步子,應川忽然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怎麽了?”不會是現在要悔婚吧?田臻心頭一跳。
然而應川說:“牽着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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