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皎如玉樹英氣逼人
這日是十五,又到了族中每月一次的家宴了。
我們每月都會辦一次全體族民參加的家宴,聽起來正規嚴肅,但其實具體流程不過就是中午大家在玉涼山腳下擺個席,吃肉喝酒,酒足飯飽後的下午就載歌載舞的聯歡,等到了晚上再一起爬到山頂上,對着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盡情的嚎叫。我們狼族到了月圓之夜,總是異常興奮的。
這麽聽起來,家宴應該是很爽的,但其實在我看來并不是這樣。
反正我每次除了無聊和壓抑,完全沒有其他感覺。因此對這種毫無意義的聚衆聯歡活動,我是能逃則逃,每次都想方設法的溜到北荒外去玩兒一天。
大概是沾了在家行三的光,作為最小的兒子,阿爹阿娘總是對我頗為包容,譬如我不參加家宴,他們也不會惱我,每次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阿爹作為族長都不管,其他族民們自然也就無話可說了。不過他們也都知道我跑不遠,最多就是到北荒的最南邊溜達溜達,那裏是北荒和凡人們地盤的交界處,也是凡人們活動區域的最北端,他們稱之為邊陲。
今日,我一大早就溜到了二哥沁言的屋子裏,扒在他床邊輕聲道:“二哥,我走啦,家宴記得幫我打個掩護!”
雖然大家都這麽包容着我,但我也知道自己不能太過放肆,饒是心裏知道沒什麽事,每次也都還是乖乖地裝模作樣跑來跟二哥撒個嬌,求他幫我打個馬虎眼。
二哥把眼睛微微張開一條狹長的縫隙瞥了我一眼道:“好,知道了。你自己小心點兒,別跑太遠了。”
“原來二哥已經醒了,”我笑道,“你是知道的,我也是整天呆在洞府裏悶的難受,趁着家宴的機會上北荒邊上溜達一圈透透氣罷了。畢竟我可比不得二哥這樣的沉穩,穿的那麽厚實還能端方雅正的正襟危坐在那裏參加一整天的聯歡,要我早就坐的骨頭都散架了。我覺得在外頭跑跑可比在家宴上悶着舒服多了。”
二哥笑了笑道:“就你嘴甜。”
“那是二哥本來就沉着穩重,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對對對,宗之潇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我繼續拍着馬屁。
二哥勾起嘴角,忍不住笑着翻了個身背對着我,不再和我磨嘴皮子,我快步溜了出去。
我邊走邊想,我雖然讀書不多,但這嘴皮子倒是真的厲害。方才我誇我二哥是皎如玉樹,那不就是也變相的誇了誇自己嗎?
不過這還真不是我自戀,狼族子弟多俊美,我們一家都是不可多得的英氣逼人的潇灑美男子。
我大哥洆言劍眉星目,法器一張名喚“長風”的神弓,看起來威風凜凜。二哥沁言眉目如畫,溫和穩重,一紙折扇不離手,常年泡在書山水墨間。
至于我……那大概是……風流倜傥(無所事事游手好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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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時候我覺得,溫言這個名字說真的是更适合我二哥。
就在我快走出北荒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在不遠的前方,似乎是有一個人……
我略微有些驚訝,畢竟北荒的氣候除了我們雪狼根本沒有別的物種能承受的了。
其他妖族或是有些靈力的玄門修士都扛不住,更何況一個凡人,在這裏呆幾個時辰就能被活活凍死。
雖然說我一向以北荒小霸王自居,但我可絕對不是什麽惡人,哦不,惡狼。
我心想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于是我決定把他驅逐出去,以他目前的位置來看,再往南跑兩裏地就能到他們凡人的邊陲沙城了。他們最北的邊關,也是我們北荒的最南。
我想了想,既是個凡人,那我只需化個原身将他吓跑就好。
我變成了一匹雪狼,露出一口獠牙,利爪踩的地上的積雪吱吱呀呀的作響,飛快地朝那人奔了過去。
可我眼看着就要撞到那人身上去的時候,他居然不為所動,就淡定的站在原地看着我……
別是被凍傻了吧?還是……被我吓傻了……?
我愣着神在他跟前停下了腳步,他這麽杵着不動,我也不敢動了。
突然,我覺得我背上猛地一沉,再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的人已經不見了。
我:“???”
這是哪來的凡人啊,見了狼都不怕,還直接就往老子身上騎?
我正又懵又惱的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背上那位大爺突然開口道:“你知道這是哪裏嗎?怎麽這麽冷啊,快、快帶我出去吧!”能聽得出來是真的冷的厲害了,聲音都打着顫,還抓緊了我脖頸上的毛。
但我現在可管不了那麽多了,爪子抓緊了地,用力一扭身子直接就把這臭不要臉的人甩了下去。
我心道,不給他點兒顏色看看,他真把老子當成家養的護院土狗了?
早知道他會這樣,我一開始絕對不會管他,他在這兒凍死也是活該。
我憤憤的抖了抖毛站起來,發現他被我一甩,居然栽在地上昏過去了……
這我可是真的沒想到……這凡人居然這麽脆弱嗎?
這下好了,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好又硬着頭皮變回了人形,走到那人旁邊,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這人被我甩的趴在了地上,我走過去把他翻過來一瞧,他的腦門在與凍實了的土地親密接觸後磕起了一個不小的包,臉頰也凍的紅撲撲的,還有些皲裂,手指頭早就僵硬的像幾根小蘿蔔條了,一身素白的衣服破破爛爛,有些像道袍,不知道已經穿了多少年,不過洗的倒是挺幹淨。
從他這幅打扮上看,我基本可以确定他是個窮人家出來的書生。
但我注意到,他腰間吊着一塊兒瑩綠透亮的玉佩,便是我這樣不研究玉石的都能看得出來絕對價值不菲。
雖說未經允許就觸碰人家随身的東西實在不合禮數,但他這玉佩着實太過惹眼,我還是沒忍住,輕輕地解了下來,拿在手裏瞧了瞧。
我發現那玉佩上刻着一個小小的“沈”字。
莫非是這人姓“沈”?
我又瞥了他幾眼,其實這樣仔細一看,我發現他生的還挺俊的,看年紀應該比我大了幾歲,但絕對比我二哥要小,我今年十七歲,我二哥二十二歲,他麽,估計也就是二十左右。
他這張臉的線條很标致,骨架生的很不錯,就是皮膚凍的有些不太好看,要是好好打理一番再換身新衣服,估計都可以和我二哥媲美了。
我又抓過他的手來摸了摸他的脈,脈象是正常的。我松了一口氣,看來他就是暫時昏迷,并無大礙,但我若是就這樣把他丢在這裏不管的話,可能下次來他就得變成一坨凍肉了。
可我不知道他家在哪裏,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思前想後,反正我今天也沒什麽事,不如就當積德行善,把他背到北荒邊上去吧。
他雖然比我高,但人很精瘦,對我來說并不算很沉,我這麽背着他走并不覺得十分費力。
我把他扛到了北荒的最南邊,看見小土路邊有一棵大梅樹,我把他放了下來,讓他靠坐在樹幹上。
凡人們常說邊關苦寒,這裏的氣候也确實四季如冬,這一帶生長的基本上都是松竹梅這類不怕冷的樹,梅樹最多,常年開着白色的花兒,因此這邊陲小城也叫做梅城。
但同時這裏也是常年的北風呼嘯狂沙不斷,一刮大風就飛沙走石,更多的人其實都叫它沙城。
我把他放穩了以後,也挨着他坐了下來。我能感覺到他冷的十分厲害,便只好貼着他的掌心給他渡了些靈力。我們雪狼能在氣候如此惡劣的北荒生存,靠的全是體內那顆內丹,它可以不斷産生的暖流一般的靈力,讓我們的身子一直暖洋洋的。但我渡了一些給他後,發現他竟然接受不了,難道妖不可以給凡人渡靈力?那這可如何是好,他目前這個狀況可不太樂觀。
想了想,我只好把自己的大氅解了下來,披到了他身上把他裹住,我突然發現,他是真的瘦啊,幾乎要皮包骨頭了。如此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的,也難怪會被凍昏過去。呃……雖然我不确定他是被我摔昏的,還是凍昏的……
我摸出自己的法器——白玉.洞簫月華,想着也許吹支小曲兒能讓這位可憐的公子早點兒醒過來,我也好趕緊抽身離開去玩兒我的。
于是,我便挑了支節奏輕柔的曲子輕輕地吹了起來。就在這時,刮起了一陣兒小風,我們頭頂的樹冠上有幾片梅花被吹的飄落了下來,落在了我給他系好的衣襟上。
我這大氅是淺金色的,灑上這麽幾瓣白白的落梅,還真是別有一番美意,像下過了大雪的地面被轉晴後的夕陽的暖光映了映一樣。
我吹着吹着,突然感覺這人身子歪了歪,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他竟然把頭靠在了我肩上。
但人還是沒有醒,只是嘴唇動了動,似乎是說了兩句話。
我趕忙停了簫聲,這才聽清,他居然在迷迷糊糊的喊着“娘……娘親……”
“……”
我心道,你要是管我叫爹那我還是挺樂意的……
但這麽一個大男人迷迷糊糊的靠在另一個大男人身上喊娘親,這畫面着實有些詭異的沒眼看。
就在我忍無可忍想把他一巴掌拍開的時候,他居然醒了。
“……”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竟然一時有些驚慌失措,匆忙化了原身在他旁邊卧了下去。
我也是服了我自己了,雖然說确實是我把他摔到地上磕暈的,但是畢竟是他先招惹的我,況且我也把他背到這裏還給他披衣服吹小曲兒的,又不是肇事潛逃,怎麽我偏就像是幹了什麽壞事一樣心裏發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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