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錯攜玉無意惹如玉
再然後,我就是聽着二哥的聲音醒過來的了。
“你今天倒難得這麽早就回來睡覺了,”二哥敲了三下我的門,然後推門進屋道,“今天又去哪兒瘋玩了?”
我揉着眼睛坐起來,還不是太清醒,腦袋裏昏昏沉沉的感覺就像是灌滿了一腔積水,迷迷糊糊的問了句:“二哥……?現在什麽時辰了……?”
“已經戌時了,”二哥随手拖了張凳子到我榻邊坐下,看了我一眼道,“你今天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看着像是已經睡了好久了?”
我頗為震驚地道:“已經戌時了嗎?我回來的時候應該是午時,這麽說我都睡了四個時辰了?”
二哥也很驚訝的道:“你今天……回來那麽早……?”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所幸二哥沒看出什麽異樣,沒有問我衣服怎麽丢的。
“今天家宴上,阿爹阿娘說了,他們年紀大了,不想再為族裏的事情勞心傷神了,他們想離開北荒去游歷,族長交由大哥繼任。”二哥說完,我就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我一臉悲苦地道:“啊……?什麽時候啊?為什麽啊……”
要知道,大哥洆言打小就像個石頭打出來的人一樣,方方面面都規矩又硬氣的很,小小年紀比我阿爹都刻板嚴肅,要是大哥當了族長,那我以後可還怎麽逃家宴到處去玩啊!
二哥大抵是看出來了我的小心思,無奈地笑了笑道:“大哥是長子,方方面面都很優秀,是族裏的表率。且大哥已經成了家,景寧如今都八歲了,這個族長除了給大哥,也沒有更合适的人選了啊。阿爹說了,他和阿娘下個月就走。”
我正專心致志的發愁着以後該怎麽逃家宴,二哥突然問道:“你這個,是哪裏來的?”
我順着他的目光瞧過去,眼神最終定格在了我枕邊——那塊兒玉佩上。
我心知二哥一向明察秋毫,這事兒随便搪塞是過不去的,再者二哥和我的關系,他也沒什麽不能知道的。于是我就把今兒個上午的事跟他細說了一番。
聽罷,二哥也拿起那玉佩瞧了瞧道:“這的确不是尋常的玉,說價值連城是有些誇張,但在人世,配得起這東西的家庭少說也是顯赫非常的官宦之家了,且這玉看着已經有很久的年份兒了,說不定還是個了不起的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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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那這就有些奇怪了,若真是顯赫官宦世家的公子,何至于淪落到苦寒邊城的小客棧裏做賬房先生呢。”
二哥甩開了折扇搖了搖道:“你若是好奇,去還玉的時候親自問問不就好了。”
我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我可不想讓他看見我的樣子,我打算還是變成原身回去還玉。若是以人形拿着他的玉佩去還,那還指不定還要扯出什麽別的麻煩來呢。且這種事情,多半都是人家不願提及的傷心事,人家若主動說了,我倒可以聽聽,人家若不說,我便斷不能主動去問。”
二哥笑了笑道:“這樣也好。倒是你啊,難得也有這麽體諒人的時候。”
我道:“那還不是二哥教得好,二哥最會體諒人,二哥性子最溫和,二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我跟着二哥這麽多年,哪怕再怎麽頑劣,照葫蘆畫瓢也能把二哥的好學到萬分之一了。”
二哥把扇子一收,敲了一下我的頭道:“行了行了,我幾時教過你這些,你這馬屁拍的越發不真實了。不過你這次再怎麽誇我都沒用了,大哥跟前兒我可幫你說不上話,他連我都嫌呢,說我整日裏就會玩兒些書書畫畫的東西,沒個正行,至于你就更要自求多福了哈哈哈哈哈。”
我們正說說笑笑,大哥推門進來了。
“……”
我立刻閉了嘴,二哥也忙正了坐姿,屋子裏瞬間就和結上了冰一樣寂靜下來。
“又在背後說我什麽呢?”大哥走到我榻邊,負手而立,一臉沒好氣兒的看着我們倆問道。
我道:“嗐,沒什麽沒什麽,我們就是說大哥就要繼任族長了,替大哥感到開心呢。”
大哥嗤笑道:“扯的胡話自己都不信吧?繼任族長有什麽好的,一大家族的擔子全壓到身上了,自己的事都沒時間弄了。沒見阿爹才不剛半百就急着卸任帶着阿娘去游山玩水了嗎?”
我道:“那是自然的,但這樣重的擔子非要大哥這樣有能力有威信的人才能挑的起來,大哥是能者多勞,若換了我們,自己都顧不好呢。”
大哥道:“行了行了,就數你嘴皮子厲害。我這次過來也不是跟你們說這個的,就是我想着繼任族長後必然會很忙,孩子估計是沒時間看顧了,你大嫂身體也不好,所以我想,把景寧交給你二哥來帶。”
這次我沒說話,二哥卻鎖起了眉頭指了指自己道:“啊……?我……?”
大哥又道:“景寧很好帶的,聽話,不鬧騰。再說了他都八歲了,又不是沒斷奶的小娃娃,你只看着他讀讀書就行,平時練功什麽的,他自己都知道去。”
我道:“二哥帶着他讀書,那我就可以看着他練功啊,我也要帶他!”
大哥斜睨了我一眼道:“你?你還是算了,你帶着他,他哪裏還練得了功?指不定就和你去哪裏一道玩彈弓獵雪兔去了。”
我委屈巴巴地道:“是是是,二哥帶孩子都是對孩子好的,我帶孩子就會把孩子帶歪了。”
二哥也聽不下去了,笑罵道:“得了吧你,你還好意思委屈,景寧平時最喜歡纏着你了,跟你的小尾巴似的。大哥不許你帶他,他自己怕是都忍不住得纏着你玩。”
大哥道:“行了行了,你們倆都夠了,溫言今天還沒吃飯吧?沁言中午不舒服吃的也不多,我讓人準備了點兒小食,你們倆吃完了趕緊睡覺。”說罷,大哥就出去了。
我和二哥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恍惚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按理說大哥每次和我們倆唠嗑,除了教育二哥只顧文玩不練功,就是數落我游手好閑不讀書,今兒個居然沒罵我們,還說給我們準備了吃的,真是活久見。
還是我先回過神來,我看着二哥道:“剛剛大哥說,二哥今天中午不舒服了?”
二哥道:“沒什麽事兒,就是覺得有些悶,吃不下飯。現在好多了。”
我舒了口氣道:“那便好,既然這樣,二哥和我一起吃一頓兒加餐吧。”
二哥沉默了片刻道:“今天大哥一反常态,你不怕他給咱們下毒?”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二哥你也這麽會開玩笑!”我當即就沒忍住大笑了起來道,“咱們倆最多就是不争氣一些,不過這還不是因為大哥太靠譜太能幹了,輪不到咱們來操心家族大業,所以咱們才好偷懶嘛,說到底這還是大哥給慣的,他有什麽不滿意的啊。”
二哥收了手裏的折扇敲了一下我的腦門兒道:“你這張嘴皮子呀,不去說書都白瞎了。”
吃完了這頓加餐,二哥也回他房裏去休息了,我看了看書案上的小沙漏,現在都已經亥時了。
但我才剛睡了四個時辰,又吃了頓飯,眼下可以說是睡意全無精力旺盛,索性拿了本簫譜來翻看,其實我本來對音律無感,但阿爹阿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把傳說中是我們鎮族之寶的白玉.洞簫“月華”贈予了我,就像族長總是繼承那“長風”神弓一般,似乎把這玉簫傳給小兒子也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了。在不知道什麽是自己喜好的年紀得了這東西,只當是一份兒極大的光榮,驕傲的很自然也就拼了命的去練習,到現在反而說不清是真的喜歡還是已經成了習慣了,總之基本上有記載的曲子,沒有我不會吹的。
我手上百無聊賴的翻着曲譜,心裏卻一直想着明天怎麽去還玉。
迷迷糊糊又沒了意識,等再醒過來的時候,又是一個清晨了。
人家這麽寶貝的東西,若發現不見了一定很着急,所以越耽擱越不好,因此我早膳都沒用,穿好了衣服就出了門。騰雲飛到了北荒邊上,我化了原身,把那玉佩系在了自己的前腿上,好讓他一眼就能看見。
我依照昨天的印象跑到了他昨天坐着的那塊兒大石頭旁邊,又看了看對面的那間房屋,想了想應該不會有錯,就朝那裏去了。
這裏對于凡人們來說已經是邊關地帶,所以走個十裏八鄉都不一定能有什麽人煙,因此我才肆無忌憚的化了原身在這裏溜達。走過去的時候我才發現,從大石頭到這小客棧的這段距離還挺遠的,因為那間客棧——并不小,而且居然還是個兩層的小樓,占地足有兩畝多。我鑽進去一瞧,一層是餐館,二層是幾間住房。
奇怪的是,我沒在櫃臺看到這位賬房先生,也沒瞧見什麽刻薄的老板娘。
我在這裏溜達了幾圈,突然聽見似乎是從後院傳來了一陣兒不太和平的響動。
“您想要什麽都可以,不給工錢也可以,不給飯食也可以,但那塊兒玉佩是我祖上傳下來的東西,求您還我!”我聽得出,這是那沈公子的聲音,聽起來他現在是又惱又屈,但還是壓抑着盡量和那老板娘好好說話。
沒想到我一時的無心之失竟然釀成了這麽一場鬧劇,真是罪過罪過,我一邊在心裏默念了好幾句對不住,一邊打量着這後院的入口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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