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洪災事件（4）

洪水已經褪去，滿地都是垃圾，路邊随意橫放着已經高度腐爛的屍體，明華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剩下活着的人都是臉色黑灰，他們雙眼無神，顯然已經對活着失去了希望。

一個拄着拐的女人一邊咳嗽一邊瘸着腿從明華身邊經過，明華和江意慕穿的衣服實在是太整潔了，一般來說，這些人看到如此格格不入的兩人勢必會張望過來，可是那個瘸着腿的女人從明華身邊經過，竟是一眼都沒有看過來。

明華心中奇怪，此時那女人不小心踩到了腳下的一根樹枝，她一個沒站穩，摔了下去。

這時，明華才明白為何那個女人沒有看過來，因為她是瞎子。

“沒事吧？”江意慕已經上前将那女人扶起來。

那女人嘴上說着謝謝，嗓音枯啞難聽，明華心下一動，一個從未有過的感覺竟隐隐從心底升起。

那女人說完謝謝後，似是喉嚨灌了風，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她一咳嗽便似是要将整個肺都咳出來。

明華靠近那個女人，幫着拍她的背，這事明華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那不是很久沒洗澡的臭味，也不是旁邊屍體散發的屍臭味，而是一種酸澀中帶着腥味的特殊味道。明華臉色微微一僵，眼睛裏帶着憐憫看向了那個女人。

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是将死之人的味道，凡人一般是聞不出來的，但是明華是上仙，她一下子便聞出了那味道。

江意慕自然也已經聞到，兩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江意慕将那女人背起來，然後兩人小心往前走了一段路。道路兩旁隔了一段距離便躺着一個小聲痛苦呻吟的病人，縱然江意慕醫術再高，恐怕也救不出多少來。

明華心裏第一次非常急切地想要讓仙力回來。

江意慕終于背着那女人找到一處幹淨地方，他小心地将那女人放到地上，讓她躺了一個舒服的位置。

那女人似是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她雙眼已經看不見，只是虛虛地望着天。

此時義州城的天還是灰蒙蒙的，好像自從洪災之後這裏便沒有見過太陽。

“好久沒曬太陽了，真想再曬一次啊……”漸漸地聲音小了，明華低下頭，那女人張着嘴已經沒了呼吸。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明華這才緩緩開口：“江大夫，眼下我和你都半絲仙力也無，只能靠你的醫術來救人了。我們趕緊行動起來吧。”

江意慕站起身，兩人按照之前杜澤同交代的順利找到杜家在義州城裏的藥鋪。那藥鋪門開着，裏面空無一人，藥架上的已經沒了藥，看來已經被人都拿走了。

明華和江意慕并未坐停留，他們繼續往裏走，走進內院，然後找到一處假山，明華伸手在假山一處位置按了下去，假山旁邊一塊地忽然往下一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出現在兩人面前——這便是杜家藥鋪真正的倉庫。

明華從懷裏掏出定情，定情還在睡覺，但是明華無所謂，她只是要它做個火折子。

兩人走下密室，密室四面都填着生石灰用來去濕，明華随便打開一袋草藥，裏面竟然沒有發黴也沒有生蟲。這批草藥被保存的非常完好。

“看來那些人有救了。”明華聞了聞草藥，笑眯眯地對江意慕說道。

江意慕沉吟了一會，道：“我們別拿太多出去，萬一引來太多人觊觎，怕是會生出事端。”

因着洪災最可能出現的疾病就是瘧疾、痢疾和高燒。江意慕拿了一些必備的草藥将它們放到藥鋪前面的大堂裏，大堂旁邊有個屋子，裏面是專門煎藥的。

明華不太會看病，江意慕便讓她專門煮藥。病人多藥少，明華只能多加水，本來給一個人喝的藥，應是做了三個人的分量。

江意慕力氣大，将就近幾個病倒在路邊的人扶回藥鋪，外面那些災民看到藥鋪裏竟然有人在看病，一下子傳播開來。很快藥鋪外面聚了越來越多的病人，遠遠看不到盡頭。

此時明華正擦着汗煮藥，江意慕忙着一一個個看病，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看完，但是他們倆心裏想的都是能多看一個是一個。

從來到義州城到此時已經過了十二個時辰，明華和江意慕沒有合過眼甚至只吃了一小塊餅。那餅是送他們兩的人留下的，他并不知兩人身份，但是兩個大活人進了滿是瘟疫的“死城”，想也知道活下來的機率不會很大。那人走之前的眼神帶着憐憫和不解，他不明白杜大人為何要讓自己帶着兩人來送死。

不過他是一個士兵，大人的命令就是要服從，他做完了他該做的，留下了一塊餅，然後轉身走了。

明華躲在偏房煮藥，倒是有時間将那餅細細吃了。江意慕卻只吃了一口，因着那些災民也已經餓了很久，一看到江意慕手中的餅，那些人的眼睛都亮了。

餅就只有一塊，給誰吃都是尴尬，江意慕張望了一圈屋裏的人，看到了一個小孩，他默默将餅遞給了那小孩的母親。

小孩的母親哭着感謝，随後将餅喂給了那小女孩。

一個接一個，江意慕感覺實在有些撐不住了，他擺了擺手，對着後面的人道歉：“我一天沒睡了，想休息一個時辰，勞煩你們等我一下。”

這下子那些災民便不依了，一人扯着他的袖子罵道：“我等了這麽久，剛剛要輪到我了，你便不看了，這是在耍我？”

後面的人也一聲又一聲罵了起來。

江意慕有些心累，他已經在人間百年，人性一事他委實已經看穿，因此他并不争辯，只是淡淡看着那人道：“我是好心才給你看病，一分未收，你再喊，我第一個收的就是你的藥費，付不出來便給我滾出去！”

那人竟一下子便萎了下去，面色尴尬，雙手在身前絞了絞，結巴着道歉：“對……對不住……”

這時寂靜的大堂裏傳來一個高喊的聲音：“你們聽他放屁，旁邊屋子裏不就在熬藥嗎？等他作甚，我們自己去煮！”

人群一下子躁動起來，一些還有力氣的一下子沖進了偏房，明華還在貓着腰煮藥，外面突然人聲鼎沸，然後一群人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

“明華……”江意慕在外面着急大喊。

明華卻被最前面一人推倒在地，很多人蜂擁而來，将明華踩在腳底，滾燙的藥爐翻滾下來，澆在明華身上，很多腳将她踩在地上。

劇痛襲來，明華甚至還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瞬間她已經痛的昏了過去，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