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環佩弦動滿城癡

慕白蔹拽着大猩猩離開白微住所就碰到了慕白術和砍柴大叔。兩人正坐在杏花樹下一口茶一口酥餅地吃着，表情俱是悲憤。

慕白術看到慕白蔹和“大猩猩”過來，先是一愣，再是一喜，扔下酥餅就跑了過去：“還是二姐最厲害，能從大姐手裏搶東西！二姐二姐，謝謝你幫我搶寵物。”早上抓大猩猩時，二姐明顯不感興趣還很嫌棄，現在卻從大姐手裏帶走了大猩猩，肯定是見不得他傷心，所以搶來給他的。自我感覺良好的慕白術如是理解白蔹和大猩猩的出現。

“呃……”白蔹扶額，“他不能做寵物。”

“為什麽？”喜悅之色從白術臉上褪去。

白蔹看向大猩猩：“這位小哥，你自己說。”

白術眨巴着大眼睛随白蔹看向大猩猩：“小哥？公的？還會自己說話？是只成精的大猩猩！”

這邏輯推演挺對的。白蔹噗嗤笑出聲。

大猩猩不淡定了，一把扯開頭罩：“小奶娃，小爺我是人！”

“原來是人扮的啊。”砍柴大叔一過來就看到大猩猩掀頭罩，眼中狂熱的喜愛瞬間凝結，轉而萬分嫌棄，“摳腳大漢扮猩猩賣萌，可恥可恥。”

“誰摳腳大漢？小爺我可是知無不曉、風度翩翩的百曉生——吳不曉！”大猩猩吳不曉跳腳，索性脫掉了整件猩猩裝，露出原本的模樣，還不知從哪掏出把扇子，不停地扇啊扇。

“你是百曉生吳不曉？”慕白蔹驚愕地張大嘴。

吳不曉下巴微擡，露出一臉“被小爺帥到了”的自得表情。

慕白蔹卻哈哈一笑，道：“你是不是對風度翩翩有什麽誤解？”

百曉生面色一僵。此時的他身着青色長衫，健碩的身材将撐得衣服緊巴巴的。全身上下除了那對剪水眸，找不出一處儒雅的地方。白蔹只想大聲再加一句“你還是穿勁裝舞大刀來得更合适”。

“哦，你就是前陣子被選入燕國王宮當男妃，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百曉生啊！啧啧啧，燕君的口味果然特別。”

原本聽了白蔹的反問，吳不曉臉色已經有些僵硬，再聽砍柴大叔這幾句，僵硬的臉上五顏六色，開起了染坊：“誰傳的謠言？！”

砍柴大叔和白術小童子齊刷刷看向慕白蔹。

後者讪讪然擡頭看天，有些結結巴巴道：“這，我、我……嗯，我也是聽別人講的。”

這神情和語氣完全沒有說服力。

沒錯，這謠言是白蔹編的。前幾日在落英樓喝茶，聽聞百曉生大鬧燕王宮，燕國皇帝下了十二道敕令追殺百曉生。當然，現在她知道，那是百曉生為晉王盜取美人膝毒方。但她當時不知怎麽就福至心靈，腦補出了一折相愛相殺的虐戀本子，順道講給了愛聽故事的杏林谷衆人。事實證明，背後編排莫須有之事是要遭報應的，這不，故事的主角之一活生生出現在她面前了。

吳不曉瞅着慕白蔹，臉上赤橙藍綠來回變了三變，正當大家以為他要朝慕二姑娘發飙之時，他卻放聲大笑：“角度刁鑽，立意新穎，內容奪人眼球，二姑娘是個可造之材。”說着更是長臂一勾，與白蔹勾肩搭背起來，惺惺相惜道：“想我百曉生自诩于八卦一途獨辟蹊徑，我稱第一無人敢稱第二，今日可算棋逢對手了！”

晉王成童養夫不接受，自己斷袖男妃的設定倒不見反感。這人矛盾得緊。這是慕白蔹對吳不曉的第一印象。也是從這日起，慕白蔹和吳不曉開始相互胡謅彼此的八卦。

轉眼間，杏花散落，桃花綻放。三月三桃花節如期而至。破天荒的，慕白微主動放慕白蔹出谷玩耍，美其名曰與晉王增進了解，培養感情，更好地僞裝夫妻。慕白術則一把鼻涕一把淚央求，慕白微被吵得頭疼，勉強應允了他随同出谷的要求。

若耶溪畔，桃樹密植。這些桃樹樹枝上，紅色綢帶随風飄揚，帶子末端懸挂着銅鈴。清風吹過，帶起一片落英缤紛，還有陣陣悅耳鈴聲。

三月三是楚國的情人節，若耶溪桃花林是楚國相親聖地。家中所有待婚配的孩子，父母就會将孩子名帖綁在銅鈴，懸挂于若耶溪畔的桃樹之上。若是相中了誰，也會帶着子女根據名帖提供的信息前去提親。每年，楚都鳳闕周邊來桃花鎮相親之人絡繹不絕，尤其是三月三這一日。雖是晉王新喪，舉國哀悼，但仍然不影響若耶溪畔的熱鬧。

落英樓就坐落在一片繁華桃林之中。

慕白蔹帶着慕白術、慕深和吳不曉熟門熟路走進落英樓。

還未天黑，落英樓早早就挂起了燈。燈影綽綽，茶香、琴聲、人聲交織，好不熱鬧。東側琴室，輕紗漫舞，隐約印出兩個身影。白衣古琴，紅衣洞簫，一坐一立。舒緩的琴聲似流水般清澈，又似白雲般飄忽不可捉摸。簫聲低沉幽婉，随水流，逐雲去，與琴聲纏綿纏繞。

慕白蔹瞅着那兩個身影有些眼熟，這時，小二熱情迎了上來：“二姑娘，今天來的不是時候，姚掌事恐怕沒時間招待你了。不過，掌事給您留了個好房間，視野開闊，賞花拍賣兩不誤。”

桃花節是少男少女的相親節，也是落英樓舉行一年一度拍賣的時候。這一日，落英樓會特別地忙。

“今年可是比往年忙些？從前沒見老姚忙得連跟我聊天喝茶時間都沒有啊。”

“也沒特別忙。”小二呵呵一笑，朝琴室努努嘴，“哝，蓬萊果被盜，兩位掌事看守不力，被樓主罰了！現在算是賣藝抵債，需得在樓裏彈滿七七四十九天的琴。”

“怪不得覺得眼熟，原來是老姚和狄大哥。”慕白蔹恍然大悟，也難怪今日這琴聲格外動聽。

“這個把月，桃華鎮的人可有耳福了。咱們掌事可不輕易彈琴，七年前，他們入楚宮祝壽，一琴一劍技壓群芳，君上龍顏大悅，特賜下‘劍膽琴心’之名。此後更是引得鳳闕城老老少少癡迷一片，差點踏破落英樓門檻，記得當時還有人即興賦詩一首來描述那盛況！小樓……嗯，嘿嘿，小的給忘記了～”小厮說到興奮處，本想再賣弄賣弄學識，怎料突然忘詞，只得尴尬地憨然一笑。

“小樓昨夜琴聲起，環佩弦動滿城癡。蓮臺觀音紅衣舞，青萍劍嘯鳳來儀。”慕深微微一笑，緩緩吟出那首詩，聲線溫潤，如春風化雨。而他的目光卻始終膠着在東側紗帳，帶着幾分探究。

“對！對！對！就是這首。”小二連連點頭。

“二姐。”慕白術拽拽自家二姐的衣袖，一臉求知欲，“阿深哥哥剛吟的詩，又是‘環佩’，又是‘觀音’，我沒聽明白，是說那兩位哥哥嗎？聽着好厲害的樣子。”

“厲害确實是厲害。”想起姚雍和滿臉褶皺的易容，慕白蔹雞皮疙瘩再次起來，雖然很不想誇贊，但還是尊重客觀事實，如實向白術小童子介紹一番姚雍和與狄聽風，“琴心姚雍和所奏之琴乃琴中仙品‘九霄環佩’，其音溫勁松透，純粹完美，若非大師，絕難駕馭，更枉論彈出驚世之音。說他是當世第一樂師，絕非虛誇。而狄聽風一套青萍劍法，修習得出神入化，舞劍情狀宛若有鳳來儀，所以是‘青萍劍嘯鳳來儀’。他眉間一點美人痣，長得頗似觀音，故也有‘紅衣觀音’之稱。”

“哦，原來是這樣的。”慕白術恍然大悟，繼續問道，“為什麽沒形容琴心的長相？”

“嘿嘿，那就是我跟你說的審美特別扭曲的易容高手。百姓們口中還流傳着一句話，劍膽似觀音，琴心有千面。姚雍和這人面目千變萬化，據說就是同伴狄聽風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甚至不知他是男是女。所以，詩中便也沒有描述他。”

“那不是，就算他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是他？”

“那倒不是！”小二忽的插入慕家姐弟的對話，“雖然雍和先生常易容，但是他始終帶着自己的愛琴，所以，只要看到那‘九霄環佩’，就可認出他來。”

“說起來，老姚那家夥愛彈琴，也時常彈琴，但最讨厭在大庭廣衆之下，面對附庸風雅之輩彈琴。你們家樓主當真厲害，一罰就戳中他的痛點。”想到姚雍和不甘不願的表情，慕白蔹不厚道地笑了。

“二姑娘，您別幸災樂禍。”小二湊近慕白蔹，忽地壓低聲音提醒道，“那蓬萊迦葉果可是您吃的，還簽了賣身契的。但小的聽說，那是姚掌事自作主張，做不得數。樓主大人正準備找您呢！”

聽了小二的話，剛擡腳走上樓梯的白蔹一個趔趄。

曾經，慕白蔹問過姚雍和，他們樓主是個什麽樣的人。

姚雍和沉吟片刻，道：“大約是，寧可得罪閻王爺，也不得罪落英樓主。”

“這麽殘酷可怕？”

“也不是可怕，就是老大折磨起人會讓人發瘋。”

雖然姚雍和沒有具體描述如何讓人發瘋，但慕白蔹已能從“閻王爺”三個字窺見一二。這次，她偷吃蓬萊果，害落英樓損失百兩黃金，連姚雍和狄聽風都難逃懲罰，不知她這個外人又要面對什麽。

還是先溜為妙吧。但是，這次出來，明顯是為了掩護慕深來探聽消息的，沒什麽意外是不會提前離開的。怎麽辦呢？白蔹眼珠子轉啊轉，忽生一計。

“深深。”白蔹轉頭喚了聲化名慕深的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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