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若耶孝女藏玄機

很快，慕白蔹就知道為何不安了。舒緩的水流突然加速，原本緩緩朝東流淌的水像是被某種力量拉扯出了一道弧度，蕩開一圈圈波紋。

旋渦！她的面前憑空出現了一個漩渦，一個旋轉速度非常快的漩渦。

“阿蔹！回來！快回來！！”慕深驚恐地喊着。

我也想回去啊！慕白蔹露出苦笑，有生以來，她還沒遇到過如此強勁的漩渦，她尚未做出反應，人已經被卷入了漩渦中，掙脫不出。

“公子，千萬別告訴阿姐我是怎麽死的，太過丢人。你就說，我為救你，因公殉職。”慕白蔹仰躺在水面，朝岸上的慕深招招手，笑着說遺言。

話音一落，她詫異地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猶有一兩粒血珠滴落在她臉上。

是慕深憑波踏水而來。

傳聞晉王殿下輕功了得，果然不假。他竟能走在水面，如履平地。慕白蔹一邊驚嘆着，一邊慶幸自己有救了，

然而，許是乍見慕深太過激動，慕白蔹情不自禁想去抱住慕深大腿，從而改變了仰躺的姿勢。正因這一變動，旋渦拉拽慕白蔹的力量驟然加大，猝不及防之下，慕深也一同被拽進了旋渦。

“……”此時此刻，慕白蔹恨不得時光倒流。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乖乖飄在水面一動不動。原本，只要慕深拽住她往旋渦的切面行進，就可以脫離險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兩人一起掉了進來。

“屏住呼吸。”落入水中一剎那，慕深抱緊慕白蔹，盡可能讓她縮在自己懷裏。

若耶溪并不深，只要能快速沉入河底，尚有一線生機。這個道理，慕白蔹自然知道。她選擇乖乖不動，任由慕深抱着潛入河底。

岸上，眼見兩人一起掉進旋渦，落英樓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只是拍拍兩只雪獒的頭，下巴微微朝若耶溪一擡。

英雄和公主立刻領會，縱身躍向水面。四足方一接觸水面，那水便凝結成冰。

伴随着雪獒一聲聲駭人的低吼，若耶溪瞬間成為一條冰河。

落英樓主不急不緩踏着冰走向旋渦處。他望着黑漆漆的漩渦口，若有所思。片刻之後，重新走回岸上。

凡事皆有意外。這一夜，慕白蔹的遭遇印證了這一定律。

她和慕深被水流帶着轉了許久，眼看就要憋不住氣，卻仍是沒有觸碰到河底。按理，以若耶溪的深度，不至于如此。更奇怪的是，有好多次，她都感覺撞到了堅硬的地面。但水流轉而又将他倆帶離。

奇怪……這很不合理。

驚疑間，兩人終于又觸碰到了堅硬的地面。這一次，不再被水流沖走，而身周的水也奇跡般退去。除此之外，他們還撞到了一堵牆。

慕深悶哼一聲，撞牆的這一下，沖擊極大。

“公子？”

“無礙。”

周圍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只聽到兩人的呼吸聲，還有水流漸行漸遠的聲音。

慕深放開慕白蔹，扶着牆站起來，但手還是緊緊抓着她的胳臂：“阿蔹，什麽都看不見，不要亂走。我們應該是落到了一處秘道。”這也解釋了，為何會撞到那麽多次河底卻不曾停下，因為根本不是河底，而是一條秘道的牆壁。

“雖然沒被溺死，但很可能被困死在這。”雖然看不見慕白蔹的臉，但慕深也能從她苦哈哈的話語裏猜到，她一定皺起了整張臉，像個小老太一般。

“小白蔹，我怎麽舍得你死呢。”

遠處，一點光團漸漸靠近。落英樓主提着一盞燈籠施施然而來，雙腳踏在尚有河水的地面，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慕白蔹皺着的臉，更加皺了。直覺告訴她，遇到落英樓主，準沒好事。

“小白蔹，你那是什麽表情？”

不想見到你的表情呗。

當然，慕白蔹不會直言這麽真實的想法。她揉了揉臉，露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這是驚喜的表情！看見樓主大人，絕望中見到希望，喜極而泣的表情。”

落英樓主眉眼一挑，不甚在意她的言不由衷，而是丢過去一個包裹。

包裹裏是兩套幹淨的衣服，一卷繃帶和一堆傷藥。原來，落英樓主走回岸上，是為了替她倆人拿東西，而非見死不救。

這家夥倒是挺細心，尚有可取之處。慕白蔹望着手裏的包裹，朝落英樓主露出了第一個真實的笑容：“謝了。”

“阿蔹，你可得快點，你家晉王殿下看上去不太好的樣子。”

聞言，慕白蔹轉頭看向慕深。只見他面色蒼白如紙，比中毒那時看起來都要虛弱。濕透的衣衫滴着水，那水混着血，淌了一地。握着她胳臂的那只手也微微顫抖着，顯然，這一路，他怕她擔心，所以一直強撐着。

“公子，你先坐下。”見此情狀，慕白蔹也顧不得自己全身濕透，冷得發顫，而是先替慕深重新包紮傷口。

這一夜，先是暗器，再是雪獒，最後還陷入漩渦，實是傷上加傷。他這個剛恢複的身體，哪裏經受得了這一重又一重的傷害？現在還能站着，已經是非常強大的意志在支撐了。

沒想到，貴族子弟還有這般堅韌的模樣。落英樓主不由對慕深另眼相看。

再看慕白蔹，認真而有條不紊處理着傷口，十指纖纖。落英樓主托着下巴，竟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那個受傷的人是他，被慕白蔹如此認真細致包紮的是他，那該多好啊。诶，那也不好，若真是他，以小白蔹記仇的性子，說不定還會把什麽奇怪的藥摻進去呢。

這邊，落英樓主莫名其妙想入非非。

那邊，慕白蔹已經迅速處理好傷口，準備為慕深換衣。

落英樓主眉頭一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衣服另一頭：“小白蔹，我替你代勞。這秘道着實有些冷，你也快些換了衣服，省的受了風寒。”

你有這麽好心？慕白蔹錯愕之餘，回以一臉警惕的表情。這落英樓主怎麽看都不會是願意幫慕深穿衣的人啊。

落英樓主翡翠色的雙眸，回以無辜而受傷的眼神。

“小白蔹，本樓主向來是心善的。”說着這話，他受傷的力道微微加重，将衣服拽過來些許。

“……”慕深看着兩人，嘴角抽了抽，“我自己來。”

他将手搭在衣服上，恰好落于慕白蔹與落英樓主兩手中央，朝落英樓主露出一個謙和又疏離的微笑：“樓主好意，在下心領。”随後又看向慕白蔹：“阿蔹，你換自己的便可。”

慕深這麽一說，兩人識趣地松開手。

落英樓主眉眼間有着說不出的愉悅，同時與慕深默契地背過身去不看慕白蔹。

慕白蔹這時也打了個噴嚏，感覺到自己全身毛孔都冷得立了起來，于是迅速抓起包裹的衣服，換上幹爽的衣服。

不得不說，落英樓主是個細致的人。僅是看過她幾眼，就拿來了極為合身的衣服。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專門為她做的呢！

慕白蘞滿意地系好最後一根衣帶，轉身便看到慕深和落英樓主兩廂對視，算不上苦大仇深，相互間卻也沒生出多少好意。有些人可以一見如故，有些人卻一眼成敵。慕深與落英樓主恰恰是後者。

“咳！”慕白蘞故意咳了一聲，打斷兩人的僵持，以緩解身周的尴尬氛圍，“樓主，我們身在何處？”

落英樓主打量着一身新衣的慕白蘞，漫不經心的答道：“我也不知道。”小丫頭穿這衣服倒是有了幾分婉約淑女的味道。

慕白蘞一臉懷疑地看着落英樓主:“你讓我下河游泳，又恰好遇到漩渦，沖進地下密道，我可不認為這僅僅是巧合。”

“不是巧合。”落英樓主答得坦坦蕩蕩，“可我确實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說話間，他提着燈籠湊近面前的牆壁仔細研究。

許是長年潮濕，牆壁上滿是青苔。

“買下落英樓這塊地的時候，外面的桃林陣就已存在，我不過在原基礎上改進了幾分。那時候我便隐隐覺得，這裏很不尋常。只是，多年觀察下來，一無所獲。直到我聽到一個傳說，覺得是個突破口。”說話間，他仍不停地徒手掰扯牆壁上青苔。

“什麽傳說？”慕白蔹的好奇寶寶蟲被勾了起來。

落英樓主轉頭看向慕白蘞，問道：“若耶孝女的傳說你可知道？”

“知道啊。教書先生不都用這個傳說來教育孩子要孝順嘛。”

傳聞，桃華鎮有一孝女阿和，其父溺于若耶溪，遍尋不見。阿和日夜來回若耶溪，哭喊尋找。三月三日，桃花盛開，阿和投瓜于溪，瓜随水而飄，忽至一處沉沒。阿和随即躍水而入，片刻便抱父屍出。

當時，教書先生同她和慕白術講述這個傳說時，好奇寶寶白術還詢問，阿和投了什麽瓜。

教書先生愣了愣，回答：據說是西瓜。

這一回答，換來慕白術更加迷惘的表情。他眉頭皺了皺，似是在思考什麽，随後看了眼慕白蔹，複又看向教書先生：“二姐說春天沒有西瓜，可是阿和在三月三投了西瓜，那說明春天有西瓜啊！那究竟是有西瓜，還是沒有西瓜呢？是二姐說的對，還是先生說的對呢？”

教書先生很是尴尬，想圓過來維護自己顏面，又找不到好的說辭。

慕白蔹對此印象深刻，也因此記住了這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