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意料中與意料外

吳不曉一路跟随姚雍和與狄聽風穿梭在桃林，慕白術背在他肩上，睡得正香，偶有一兩片花瓣飄過鼻尖，惹得他揉了揉鼻子，夢中呓語:“桃花酥，好吃～”砸吧嘴的聲音，在安靜的桃林格外清晰。

果然是有其姐必有其弟，一路吃貨，夢裏都不放過。吳不曉失笑，從懷中掏出手絹，替慕白術擦拭嘴角流下的口水。正當他收回手絹時，一粒冰晶恰恰落在上面，不一會兒融化暈開。

“冰雹？”他詫異擡頭，視線透過層層桃花，看到的卻是晴朗的夜空，不見一朵雲。這樣的天氣，顯然不可能下雨，更枉論冰雹。

“不是冰雹，而是——”姚雍和手指朝前一指，“那兩個小祖宗弄的。”

吳不曉順着他所指方向看過去，兩只雪白的，像狐貍又比狐貍大的動物懶洋洋躺在草地上。

“這、這、這是什麽動物，稀奇古怪的，還會飄冰霜？”吳不曉瞠目結舌，縱使是周游列國、見多識廣的他，也還是頭一次見到。

“雪獒。”姚雍和回答。

吳不曉瞪大的眼睛瞪得更大：“落英樓主當真本事大，天闕以北的東西都弄出來了！”落英樓主愛獵奇，他知道，可完全沒想到可以神通廣大到把已經塵封冰雪的雪獒也培育出來。這已經不能用佩服來表達他此刻的心境，而是仰望了！

兩只雪獒見他們來了，其中一只僅是冷淡瞥了眼，繼續閉目養神。另一只卻刨了刨地面，朝姚雍和那張老臉噴出一股冰霧。

姚雍和被凍得瑟瑟發抖，咬牙切齒道：“英雄，扣你一個月小魚幹！”

雪獒英雄卻絲毫沒受威脅，只是抖了抖全身毛發，朝他噴出一股更強勁的冰霧。

姚雍和皺巴巴的老臉上凝結一層厚厚的白霜。他一把扯掉面具，露出蒼白清俊的真顏：“行了，怕了你了。”

這世上有誰能逼姚雍和主動撤去面具，非雪獒英雄莫屬。誰讓姚雍和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冷呢！而英雄恰巧又非常不待見他那一張張老臉。

狄聽風雖然極少見到他真臉，卻也是見過的，因而并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表情。

吳不曉則湊近仔細看，好似看到了什麽稀罕東西，比看到雪獒還要驚訝：“有毛孔，是真臉。奸商姚，鼻子嘴巴眼睛，都完好啊，為什麽總給自己帶面具！還是醜到沒人想看第二眼的老臉。”

其實，就姚雍和的臉，吳不曉和慕白蘞也曾探讨過。他按常理推測，是姚雍和臉上有個疤痕或是可怖的胎記，所以時常用□□遮着。不過，這一點很難解釋為什麽喜歡用皺巴巴老人臉。

回憶起姚雍和唱詩班贊頌老人面具的場景，慕白蔹則認為，大約長了張如花似玉的美嬌娘面孔，然後物極必反，審美扭曲了。

今日，姚雍和揭下面具，露出真顏，倒是慕二姑娘的猜測比較站得住腳。

“自然是不想讓人看第二眼。”難得的，姚雍和竟然正面回答了這個問題。

“哈哈，你是怕像衛玠那樣被看死嗎？”

姚雍和沒有接過話茬，而是從袖中掏出一條小魚幹，丢給雪獒英雄：“英雄，你可在林子裏遇到一位姑娘？”

英雄咬着小魚幹，沒給什麽反應，一雙銅鈴大眼繼續望着姚雍和。

“得寸進尺。”姚雍和咬咬牙，從袖中再次掏出兩三條小魚幹。

這回，英雄滿意了。叼着小魚幹與公主分享了一半，而後搖搖尾巴，示意姚雍和跟上。

很快，三人兩獸便走出桃花十重陣，來到若耶溪邊。

月将沉，東方微微露出些白光，第二日的黎明即将到來。

英雄從河邊叼起慕白蔹留在岸上的鞋子，放到姚雍和手上。

“慕小妞跳河了？”英雄點頭。

公主則從草地山叼起一塊青色衣角，放到姚雍和手上。青衣帶血，正是慕深被雪獒抓下來的衣服。衣角便猶有幾片被凍住的冰，微微泛着紅色。

姚雍和一看就知道，這是被雪獒扯下來的衣角。他嘴角抽了抽：“你們攻擊晉王，然後慕小妞帶着他跳河了？”

兩只雪獒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英雄刷地越到水面上，再次冰封住河水，在漩渦位置停下，爪子指了指下面。

“慕小妞和晉王掉水裏了？在這下面？”

英雄點點頭。

當看到帶血的衣角時，吳不曉已經預感到不妙。當聽到掉水裏之時，他瞳孔一縮，三步并做兩步跑過去，趴在冰面看下方河水。

冰面之下，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

“殿、殿下……”他全身忍不住發抖，耳朵嗡嗡地響。姚雍和在旁邊說了什麽，他一句都沒聽清，腦海裏只徘徊了一句話“殿下死了！”。

另一頭，慕白蔹三人面對着七條黝黑的秘道。

“晉王殿下可有高見。”落英樓主這一句話，說得有幾分篤定。慕深可以斷定，他可能從六音盒看出了什麽端倪，确切說，他看出六音盒是昭明太子之物。

知子莫若父，那麽反過來，也能說知父莫若子。既是昭明太子設下的機關，那慕深就有可能知道如何破解。

“正始三年，三月三日，出現了三個三。我猜，是第三條秘道。”父親設機關，喜歡用數字，有時為了防止忘記，就會特殊标注些數字。尉遲清和的碑文書寫在三月三日，地宮開啓的時間也是三月三日。那麽，不妨大膽猜測，這個“三”便是謎底。

“那走吧！”沒有猶豫，落英樓率先跨出一步，往左手邊第三條秘道走去。

慕深一愣：“樓主不是楚國人？”

落英樓主腳下一頓，回眸：“何以見得？”

“齊楚之地，書寫順序乃自右向左，這第三條秘道應當是右手邊第三條。而樓主自左向右，乃秦燕之習。”

慕深這麽一說，慕白蔹忽的回憶起姚雍和給她的契約，也是自左向右的書寫習慣。當時，也覺得有點奇怪，只以為落英樓主特立獨行，倒也沒想到，他并非楚國人。不是楚國人，也就難怪對慕深生死不放在心上。

“原來如此，差點就走錯了呢。”被看出不是楚國人，落英樓主依舊不慌不忙，似乎對于露出破綻并不在意。他優雅地轉了個彎，提着燈籠拐進秘道，漸漸融入黑暗之中。微醺的燈籠光籠罩着他，令他又多了幾分朦胧的神秘。

“阿蔹，跟在我後面。”慕深拉起她的手，随即隐入黑暗的陰影。

秘道四周依舊很安靜，只可聞見三人的呼吸聲和腳步聲。一步一步踩在石板上，隐約可以感覺到秘道的走勢是上升的。約莫一盞茶時間，三人走到了秘道盡頭，沒有遇上機關陷阱。顯然，他們賭的這一把對了。

秘道盡頭，一條寬六步的青石小路橫在他們面前。路的另一邊是一扇石門，石門上刻着一個“卯”字。

慕深和落英樓主在打量那扇門，而慕白蔹好奇地順着青石小路右轉，發現走了七八步之後，青石小路有一個彎折弧度。左手邊也是一扇石門，石門上刻着一個“午”字，右手邊也是一條秘道。目光順着秘道看過去，猶可見微弱的一點燭光。那裏，正是六音盒所在的位置。

“心驚膽顫猜了半天，其實那裏每條秘道都通向一扇石門啊。而且，可能根本沒有什麽陷阱，不需要選來選去，白費功夫。”慕白蔹恍然大悟，這地宮的格局也大致了然于胸。七條秘道都通向一扇石室，這些石室都是連在一起的。

落英樓主不置可否：“這七個石室，也只有一個藏有玄天珠呀。也不算白費功夫。”說着這話時候，他已經推開石門。

石門背後，依然沒有玄天珠。落英樓主眉頭微微一皺，眼中的戲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失望。石室內，陳列着一排排用石頭打磨出的書架，其上放滿了一卷卷竹簡。落英樓主提着燈籠，一格一格看過去，出了竹簡還是竹簡。根本找不到一個裝珠子的盒子，也沒有看到一顆珠子模樣的物件。

“似乎只是個書庫。咦？”慕白蔹從架子上拿起一卷竹簡，竹簡上很是幹淨，連一點塵埃都沒有，“灰塵都沒有，說明時常有人來打理。怎麽感覺這裏跟我們選秘道的那間石室很不一樣，不像是同一個地方。”

落英樓主也展開一卷竹簡，忽而，眉眼再次展開來，語氣都愉悅了不少：“意外的收獲。玄天珠是沒有，但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地方。”他将竹簡遞到慕白蔹身前，“小白蔹，你念念。”

慕白蔹看過去，竹簡上的字清秀端正，一筆一劃清晰幹淨，很好辨認。那是一行尋人的內容：昆侖天權峰南麓防風村，得長寧郡主一手镯，村中空無一人，未尋得郡主蹤跡。卯字部執事葉無息禀。

“長寧還活着？”慕深神情一震，手不自覺摸上袖口中的鈴铛。

“長寧是誰？”慕白蔹好奇。

“長寧郡主啊，”落英樓主看向慕深，似笑非笑，“她是……”

就在這時，石室驟然被點亮。

“何人闖我秘閣！”一聲呵斥，一道壯碩的身影襲向三人，如風如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