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黑夜裏暮遲突然睜開眼睛,一雙眼盯着一個地方久久沒有動彈。

原來上一輩子爺爺也是在這個時間去的鄉下遷墓,然後從山上摔下來摔壞了腿,之後沒幾天就去世了。

“瑾深,別跟遲遲說這事,是我自作主張去鄉下遷墓,別讓遲遲有負擔。”這是爺爺臨終前拉着蘭瑾深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之後就盯着門口的方向,嘴裏沒有喊出的口型是遲遲。

暮遲咬着被角無聲的哭泣,爺爺怎麽那麽傻,她自己怎麽那麽蠢,爺爺不讓人說她也從來沒有懷疑,記得後來得知爸媽的墓已經遷來臨市,她是怎麽說的?

不要你們多管閑事。

啊!暮遲無聲的吶喊。

清晨按時到來,老爺子最近醒的比較早,基本上一早都要牽着薩摩去公園晃蕩一圈才回去吃早飯。

“老爺子,你這薩摩好像又大了。”這是耗子家的保姆阿姨。

蘭老爺子将薩摩喚到身邊看了一眼,天天看他還真看不出來有沒有大。

“你們家耗子呢?”雖然最近這段時間沒往外走,但是他們的圈子就這麽大,有點事大家都知道。

鄭浩,別名耗子。

阿姨還沒回答,老爺子的身後就傳來一道響亮的聲音“你這個老頭,想問問我呗。”

這是耗子的爺爺鄭老頭,因為年輕的時候跟蘭老爺子是情敵,所以幾十年過去兩人的老伴都已經去世,這兩位依舊是見面掐。

蘭老爺子聞言牽着薩摩就要走,這鄭老頭可不樂意了,他三步兩步趕超到蘭老爺子面前,“嘿!你這老頭越活越沒禮貌了。”

鄭老頭的身體從他的聲音就可以聽出來,硬朗得很,前段時間得知蘭老爺子住院動手術,他可在家幹了半瓶老白幹。

“好狗不擋道。”看着這張嚣張的臉蘭老爺子就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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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就這麽說了怎麽着,要聽好話滾回你家去。”

“你要這麽說,還真就不走了。”

……

跟在他們後面的阿姨拎着菜,嘴邊是拼命壓制的笑意,老小老小,這兩位加起來都過百的老人,怎麽每次一見面就變成搶糖吃的小孩了呢!

因為遇到了讨厭的人,老爺子回到家臉都還是拉耷着的。

“怎麽了這是?”在幫阿姨準備早餐的薛文媛問到。

“多半是又遇到隔壁鄭大爺了。”胡姨手上動作沒停,用平常的語氣說着。

薛文媛臉上的擔心消失,這倆老頭的賬他們誰摻合誰成炮灰。

老爺子氣呼呼的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卻沒見有人上前來理他,這些人是一個個都不把他放眼裏了是吧!

“大軍!大軍!”不能沖女兒和兒媳婦發火,老爺子只能大喊着兒子的小名。

昨晚加班看材料的蘭建軍剛洗漱好出現在樓梯口,語氣自然沒怎麽好,“爸,又怎麽了?”

“怎麽,你老爸沒事還不能叫你呀!”瞧這敷衍的語氣,老爺子只想給兒子呼兩巴掌過去。

莫名成了出氣筒的蘭建軍無辜了,他理了理領帶走過來解釋“爸,我沒……”

他的聲音突然被稚嫩的聲音打斷,“爺爺,大伯!小姑不在房間。”樂樂最近愛上了天天叫小姑起床這個任務。

遲遲不在房間?不能啊!昨晚他親眼看到遲遲回的房間,今早他又起得最早,沒看到遲遲外出。

見老爺子臉上出現焦急,蘭建軍一個箭步邁過來扶住父親,“爸,別着急,興許是在花園或者其他地方。”

老爺子臉上的急切果然緩和一點,他把手從兒子的手裏抽出來,快速的說:“快,去找找。”

“嗯!”蘭建軍一邊點頭一邊看向妻子。

薛文媛在廚房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她接下圍裙就往花園走,“爸,我去花園看看。”

見兒子沒動,老爺子推他“你也去,你也去!”

“爸……”

“我沒事。”老爺子還不明白兒子的意思嗎!

樂樂湊出小頭來,“大伯,我在這裏守着爺爺。”

蘭建軍揉了下這顆小頭,“好,樂樂真棒。”

蘭建軍去樓上找了一圈并沒有找到暮遲人,下樓的時候正好遇到從花園回來的妻子,薛文媛搖搖頭,花園也沒有人,而且剛才她問了門衛,暮遲今早還沒有出門。

看一個個都搖頭,老爺子急了,這個時候蘭玉憐和童童也聽到動靜聚集到客廳來。

“為什麽不給小姑打電話?”童童忽然說。

對哦!蘭建軍懊惱了一下,一着急他們這群人的智商還沒一個孩子高。

然而……

薛文媛拿着手機,“沒人接聽。”

“去看監控。”老爺子倏地站起身,他還不信一個大活人能憑空消失不成。

十五分鐘後蘭家人聚集在老宅最後面的佛堂前,蘭老太太生前信佛,這個佛堂就是老爺子專門為妻子建的,後來老太太去世後佛堂就鎖了起來,只有打掃衛生的阿姨每周會來這邊打掃衛生。

“你們該幹嘛幹嘛,我進去看看。”淩晨幾點遲遲一個人跑進佛堂,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老爺子怕人多反而起反作用。

“爸……”

薛文媛拉住小姑子,頭輕輕的搖了搖,這段時間她看得很明白,雖然暮遲對他們的态度都有改變,但是論那份自然的親切和彼此依賴感,恐怕只有這倆祖孫懂。

蘭建軍雖然沒有女人的心思細,但他贊成妻子的做法。

最後是老爺子一個人上前推開了佛堂前的大門。

佛堂雖然每周又打掃衛生,但是蠟燭什麽的自從老太太去世就沒有點過,因此一踏進佛堂只有陣陣涼意和昏暗。

“遲遲?”老爺子輕聲喚到。

佛堂裏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老爺子擡腳邁進去,眼睛也開始漸漸适應裏面的昏暗,佛堂裏的東西還保持着妻子在時的模樣,想到妻子老爺子心頭湧上一陣傷感,這份傷感還沒細細品味,老爺子就看到了佛壇前直直跪着的人影。

“遲遲!”老爺子驚呼。

觸手的是一片冰涼,難道從半夜過來她就一直跪在這裏?老爺子急了他剛要站起身去叫兒子女兒就被一只手阻止。

“爺爺。”聲音幹澀沙啞。

老爺子反手抱住暮遲,“爺爺在這,告訴爺爺發生什麽事了?”

暮遲的眼睛看向佛壇上奶奶在時供着的佛祖,因為承受不了喪子之痛,奶奶在東叔犧牲後的第二年就去世了,因為對蘭家的抵觸,這位奶奶在她的腦海裏并沒有留下多少記憶,腦中唯一的印象就是奶奶拉住爺爺的手,微微的笑着,小兒子一個人在天堂她不放心,所以她要去天堂陪小兒子,這邊的兒孫們她就交給老爺子了。

“爺爺,奶奶會不會恨我?”爺爺答應奶奶要好好活着,卻因為她不能壽終正寝,奶奶會怪她吧!

老爺子不明白暮遲為什麽會突然說這話,但是妻子是什麽性子他最清楚,老爺子将手放在孫女的後背輕拍,“不會,你們奶奶心最軟了,遲遲又這麽好,奶奶怎麽會怪遲遲。”

不!暮遲搖頭,她不好,她一點也不好。

暮遲眼裏的不安老爺子看得一清二楚,一定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老爺子掰直暮遲的肩膀,雙眼直視她的眼睛,“爺爺在這,告訴爺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是爺爺,鮮活的爺爺,不是夢裏垂着手無聲無息帶着遺憾離世的爺爺。

重生以來暮遲豎立的防線終于崩塌,重生這兩個詞太懸乎,哪怕她親身經歷了這事她都還是不敢相信,所以暮遲将重生改成了一場無比真實的夢境。

“爺爺,您手術那天我之所以能趕回來,不是因為我接到了瑾深哥的電話,而是我在夢裏夢到了。那天劇組在湖邊拍戲,因為場務沒有收拾好東西,我被地上的繩子絆進湖裏,之後被劇組的人就上岸,我卻因此昏迷了一天一夜,這一天一夜裏……”

一開口暮遲漸漸放松下來,原本以為難以啓齒的話,她卻第一次用旁觀者的語氣說出來,有最親的人陪伴在身邊,傷口即使再痛她也敢勇敢面對了。

昨晚夢中驚醒的時候,她有想過找個借口阻止爺爺去鄉下遷墓,應該就不會出意外,可是後來她在這佛堂裏跪着,她想了很多,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是無條件對她好的人,那就是爺爺,與其隐瞞還不如全部告訴爺爺,這段時間她的變化她不相信爺爺心裏沒有疑惑。

“爺爺,如果我真做了那些事,成了那樣的人,您會讨厭我嗎?我那麽那麽壞!”問出這個問題暮遲不敢去看爺爺的眼睛,她怕在那雙眼睛裏看到失望,看到厭棄。

原來這就是她一直忐忑一直不安的原因嗎?老爺子伸出手将暮遲的頭按進懷裏,他自己沒有注意到他放在暮遲頭上的手在顫抖着。

“遲遲,你……你說夢裏的你最後怎麽了?”

暮遲的聲音從老爺子的懷裏傳出來,“我最後吞安眠藥自殺了。”

最後一個字落下,暮遲感覺放在她肩上和頭上的手是那樣的大力,心與心靠近她感覺到了爺爺身上傳來的後怕。

“沒事了,沒事了,都是夢,夢說破就破了。”哪怕妻子信了佛大半輩子,也從不信佛的老爺子這個時候卻選擇相信這迷信的俗話。

暮遲緊緊的抱住爺爺,她糾結爺爺會不會因此厭惡她,然而爺爺就只在乎她最後有怎麽樣,這份愛與袒護她在不明白就是傻子。

雖然喜歡暮遲現在的依賴,可一想到她半夜就進來跪着,就心疼得透不過氣來,“乖,我們先出去,你今天早上可不止把爺爺吓到了,你大伯姑姑他們也都吓壞了。”

“爺爺,等等,我……”暮遲抓着爺爺的衣角從爺爺的懷裏擡起頭來,雙眼裏帶着深深的乞求。

老爺子神情變得柔和,他說:“我知道,爺爺答應你,今天的事就是我們兩人的秘密,爺爺誰也不告訴。”

“謝謝爺爺。”爺爺真好。

看着暮遲通紅的臉頰,老爺子再次說:“我們出去吧!”

“嗯!”

說了不添亂,這下又添亂了,暮遲扶着爺爺站起身,只是才剛站起半邊身體頭上就有眩暈傳來,兩雙腿也跟麻木了一樣不能動彈。

“遲遲!”随着老爺子的驚呼,暮遲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冰涼的身體,滾燙的額頭,可不就是發燒了嘛!老爺子這次有心理準備倒沒有驚慌失措,平靜的喚來兒子,将孫女護在懷裏。

遲遲,不用擔心,爺爺會護好你,絕對不會讓你在受到一絲傷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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