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憶

當時的她中考分數很不錯，原以為進入高中後，也會這般順風順水，就這樣考出一個優異的成績。

可雜亂的知識點盲目的學習方法，讓她變得手足無措，很快就落了下來，後來，一次一次的月考成績的下滑，徹底将她擊敗地潰不成軍。

那天她記得，是又一次月考完，老師讓學生在課上反思改錯。

那天的整個天空是灰蒙蒙的，沉沉的烏雲壓下來，幾乎壓着她喘不過氣來。

她将新發下來的英語卷子鋪在課桌上，故意低頭不去看讓她失望的分數，去将卷子上的錯題整理出來。

裏面有個單詞她在卷子上看見好幾回，可總是記不住，于是便拿出随身帶着的小本上将那個詞反複寫了幾遍。直到看見一整張頁面上都寫滿那個詞她才停下筆。

這是中午前的最後一節課，等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同學們紛紛去食堂吃飯。

但她沒有立刻動，只是安靜坐在座位上，盯着本子上的單詞，在心裏默背了好幾遍，這才起身去食堂。

在排隊打飯的時候她見隊伍還長，便決定将剛才整理的詞彙再重新過一遍。

她微垂着頭，目光落在地面，開始小聲背着剛才記下來的知識點。

可能是記憶還是不太深刻，或許是心理因素，她背到那個單詞的時候，又再次卡了殼。

她着了急，不停地在反複說着。

“ephem……ephen……ep……”

她犯了執拗，越想不起來，越一直不停地去回憶，心裏好似生了酸澀的種子，一點一點彌漫出苦味。

直到她的身後，一聲獨屬于少年的散漫嗓音不高不低地說了句，

“Ephemeral，朝生暮死的，轉瞬即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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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怔，偏過身子去看後面的男生。

少年單手插進校服外套的衣兜裏，身子高瘦，雖然随意地站着可脊背挺拔，眉眼漆黑，見她偏身朝他看過來，唇角含了幾分笑意。

他微微俯下身子，用流利而又清冽的英文說道：“My flower is ephemeral, and she has only four thorns to defend herself against the world. And I have left on my pl, all alone.”

我的花生命很短暫，她只有四根刺可以保護自己，去抵禦世界，可我将她獨自留在了我的星球上。

這是小王子裏面的，何慕初見過這句話。

“這樣聯想記憶的話，可以記得更深刻些。”

他的聲音偏輕，可對當時的她來說，卻如重鐘一樣撞擊在了她的心上。

她這才發現，應該是她剛才太過着急，才使得背的聲音大了些，使得站在她後面排隊的男生聽到，出聲提醒她。

意識到這一點，她緊緊攥住了手，手心裏握着的小本子莫名開始發燙。

她認識眼前這個男生，她知道他是高三的徐晏，學習成績很好。

她在新生開學的代表大會上就記住了他。

而現在，本該小聲對他說完感謝後就這樣結束的，可她注視着他發黑的瞳眼，幾秒鐘後，鬼使神差地，嘴唇動了動，又說了一句。

“謝謝。”

她的聲音有些低，有些發澀。

“不過，我能記起來的。”

短短幾個字，女孩說的很清晰，很用力，看着男生的目光透出幾分執拗。

她想要的，不是在她難堪窘迫時他出于好心的一句提醒，而是能與他站在同等的高度。

和他方才所說的話不同。

不是他将她獨自留在了他的星球上，而是小玫瑰自己立起了刺，只為能平安降落在獨屬于他的星球上。

徐晏聽到她的話，微怔了下，低下頭與她的目光對上。

随後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輕笑了下，平穩而淡定地将她的話接了過來。

“我知道的，就算我不說，你也一定能想起來。”

少年的聲音平和而又安穩，如春風拂過的湖畔，如岸邊微搖的蘆葦，從她的心上慢慢掃過，讓她這些天的浮躁不安消散開來。

她朝他點了下頭後，便轉過了身。

等心情平靜下來，她重新将那個單詞背了一遍。

這次，她毫無卡殼地将這個單詞拼寫完。

後來，每當她在學習上遇到什麽解決不了的坎，或者記不下什麽知識點的時候，她總會想起那個少年平靜地看着她，說出的那句話。

明明再普通不過的話語，卻支撐着她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她曾不止一次想過，他在遇到無法解決不了的困難時，他會怎麽去克服。

換句話說，她開始想，想去徐晏的生活裏。

其實不難的，在學校裏，她總能看到，在光榮榜前，貼出的高三一次次模拟考中他考出的優異成績，她總會聽到，教過他的老師，對他毫不吝啬地誇贊與期望。

也正因為他的突出，高考完後，她可以知道他考上了哪個大學，去了哪個城市。

她在這三年裏不斷的努力，希望能追上他的步伐。

三年的時間不短也不長，可好像每天都在不停歇地學習，還有就是去看他學校的分數線。

可是，或許人的天資真的有限，在她高考完出分那天，她整晚都睡不着覺，一遍一遍輸入自己的考生號，刷新着頁面。

直到看到成績出來，她的眼眶立刻就紅了。

她的分數，離他所去的學校，還差了将近二十分。

她明白，她上不了了，她去不了他在的那個學校。

那所學校近幾年的投檔線，她看過好幾回，幾乎百分百确定，她夠不上。

那天，面對全家對她的成績還算滿意，沉浸在一種輕松愉快的氛圍中，她卻無法表示出任何低抑的情緒。

只是在深夜的時候，獨自在床上，整整坐了一夜。

後來，在報志願的時候，她沒有猶豫地報了臨市的醫科大學。

那天晚上，她媽很嚴肅地對她說：“你知道，你報這所大學風險是很高的嗎？很有可能，你會滑檔。”

她點了點頭，拉住母親的手溫聲說道：“臨市離聊市還挺近，我放假也方便回來，媽，我想試試，沖一次。”

她一向中規中矩，不做這麽冒險的事情。可是，這一次，她是真的不想錯過。

這是關于他所做的最後一次選擇。

這樣，也不枉她這三年來，次次路過光榮榜前，目光都會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名字上。

後來，很幸運的是，那年臨市的醫科大學分數線降了下來，她如願進入了這所大學。

的确，在她的記憶裏，徐晏很優秀。

可如今的她也不差。

“那何姐姐，這麽多年你還喜歡着他嗎？”

不知何時，小雅轉換了對何慕初的稱呼，比起之前來更親近了些。

應當是她願意将這些心事講給她的緣故。

連何慕初自己也覺得奇怪，這些藏在心裏的事，這麽多年，她都沒有和她的母親說過，卻毫無保留地講給了另一個人聽。

或許是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和她當初有點相似吧。

聽到小雅提出的問題，何慕初認真思考了下，慢慢說道：“其實我對他，也不是特別的喜歡，可就是……”

“我忘不了他。”

她頓了下，才把後面四個字慢慢說出。

以至于，她在念大學的時候，無法再在心裏騰出空來去裝另一個人。

心裏藏着一個滿分的人，看誰都差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