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落櫻（五）

“嗚嗚嗚......他們竟然敢這樣對待藍波大人......要忍耐......”

小河兩岸種着十幾株櫻花樹，粉白色的花瓣飄落河面，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穿着乳牛裝的小男孩坐在櫻花樹下，哭得滿臉鼻涕眼淚。

“小朋友，請問你需要什麽幫助嗎？”

溫柔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藍波哭聲一停，擡起頭。

女孩身上沾滿了陽光，俯身凝視他。

他呆呆地盯着她：“藍波大人看見天使了......”

女孩淺淺一笑：“我叫兮兮，不叫天使呢。”

她伸手，用潔白的衣袖為他擦拭眼淚和鼻涕。

藍波愣愣看着她漂亮的眉眼，感受臉上溫柔的力度。

她收回手，他目光不由飄到她衣袖上。白色的袖子上有一小塊濕濕的髒髒的痕跡，很顯眼，他臉騰的紅起來。

“藍波，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他們都欺負藍波大人，藍波大人不要回家！”

兮兮軟下眉眼：“既然現在不想回家，那我們就一起去玩吧，等玩累了再回家，好嗎？”

藍波眨巴眼，想了一下：“那好吧。藍波大人想要吃蛋糕、棒棒糖——”

“冰激淩、葡萄、章魚燒和炖土豆。”她歪頭笑笑，“對嗎？”

“對......你怎麽知道藍波大人喜歡吃什麽啊？”

她臉上笑意變淺，用很輕的聲音說：“因為我認識你很久了。”

不等他反應過來，兮兮牽起他的手：“我們一起去玩吧。”

她陪着他玩，日落西沉。

橙紅色的夕陽暈染世界，欺人地溫暖美好。

按照約定，她送他回家。

沢田家的門牌被夕陽染紅。

“藍波，再見啦。”

藍波攥緊她衣袖：“你以後還會和藍波大人一起玩嗎？”

兮兮沉默了會，淺淺一笑：“會的。”

如果她這次能活下去......

藍波眼睛亮起來：“那我們交換郵箱地址吧！”

“抱歉，我沒有郵箱。”

“那手機號碼！”

“抱歉，我沒有手機。”

藍波眼冒淚花：“你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讨厭藍波大人。”

“不是的，”她輕輕摸了摸他頭發，“藍波很可愛，我很喜歡藍波，一點也不讨厭藍波，沢田君他們也不讨厭藍波的。”

“那你為什麽不跟藍波大人交換聯系方式。”

“因為我沒有手機。”

“沒有手機？！”藍波不相信。

兮兮無奈笑笑：“真的。”

“那藍波大人把郵箱地址給你，你快點去買手機，給藍波大人發郵件。”

“好。”

将郵箱地址告訴她後，藍波不放心地問：“你記住了嗎？”

兮兮點頭：“記住了。”

“真的嗎？”

“真的。”

她滾瓜爛熟地背了一遍。

“等你買到手機後不會就忘了吧。”藍波還是不放心。

兮兮耐心回答：“不會的。”

“如果忘了怎麽辦？”

兮兮：“......”

兮兮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你等藍波大人一會，”藍波伸手按門鈴，“藍波大人把郵箱地址寫下來給你。”

兮兮抱着膝蓋蹲在他身邊，無奈笑笑。

等了一會兒，門開了。

迪諾平視沒有看見人，于是自然而然低頭，兩個小小的身影映入眼簾，其中一個小乳牛似的身影從他腿邊竄進屋裏，喊着：

“快拿筆紙給藍波大人。”

另一個小小一團的身影是抱着膝蓋的女孩。

女孩站起身來，慢鏡頭一樣，寬大的白衣袖子飄曳，似白色蝴蝶翩躚。

“你好。”她漂亮的眉眼微微笑彎。

“...你好......”他慢半拍露出爽朗笑容，“我叫迪諾·加百羅涅。”

“我叫兮兮。”

“兮兮！”藍波拿着從屋裏跑過來，把紙條遞給她，“這是藍波大人的手機號和郵箱地址。”

兮兮接過，笑了笑：“我會好好保存的。”

“那，再見啦。”

“嗯，再見！”

去橫濱的路上，兮兮瞥見挂着茜色布簾的射擊小攤，腳步頓了頓。

木架子上擺着各種各樣的可愛玩偶，兮兮視線停在小奶牛玩偶上，恍惚回到了那年祭典。

祭典那天，暮霭似輕紗一般，籠着庭院裏的花木。

十五歲的藍波懶懶倚着發黃的木柱，長長的影子投在走廊木板上。

她在屋裏穿好和服，拉開格子門，藍波擡起眼，一眨不眨盯着她。

她有些不自在，赧然問：“我穿和服的樣子是不是有些奇怪......”

“是有些奇怪。”藍波走近她，“兮兮穿和服怎麽會那麽——好看～”

她忍俊不禁：“藍波穿浴衣的樣子也很好看呢。”

十五歲的少年，身形修長，穿着紺色的浴衣，笑着伸手：

“美麗的公主殿下，請和我一起去參加祭典吧。”

白色長繩上挂着一盞盞紙燈籠，在暮色中亮着暖黃色的光，照着熙來攘往的人群。

“人好多呀。”

她睜大眼望着洶湧的人潮。

“是啊，”藍波握住她手，“這樣就不會走丢了。”

她心有戚戚地點頭。

許多小攤挂着充滿祭典氣氛的燈籠。

章魚小丸子、鲷魚燒、蘋果糖......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熱鬧。

茜色布簾的小攤，白色圓盤裏盛滿橡膠彈，旁邊是打靶槍，可愛的玩偶站在木架子上。

瞥見站在木架子上的小奶牛玩偶，她眼睛一亮，不禁停住腳步。

藍波順着她視線看過去：“想要哪個？”

“那個。”她指着木架子上的小奶牛玩偶，“我覺得那個小奶牛很像小時候的藍波。”

藍波唇角微微翹起，向店主付錢，拿起打靶槍。

漆黑的槍口擡起，拉開機簧，橡膠彈滑入彈倉，手指扣緊扳機。

啪——

小奶牛玩偶從架子上倒了下來。

“好厲害！”

雖然這種事對黑手黨來說輕而易舉，并沒有什麽值得自豪的，但收到女孩崇拜的目光注視，他嘴角不受控制揚起：“一般般而已。”

她捧起小奶牛玩偶，用臉頰蹭了蹭，眉眼笑彎彎：“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藍波！”

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藍波一僵。

她循聲望過去，視線穿過人潮，看見挂着櫻色布簾的小攤。

攤主是Reborn，綱吉君，獄寺君，山本君。

“好巧呀，藍波，我們過去吧。”

藍波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過去。

巧克力煮化，香蕉去皮插到竹簽上，滾蘸香稠的巧克力，撒上五顏六色的的糖針，巧克力香蕉誕生，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她目光從巧克力香蕉上移開，看着他們，禮貌軟笑：“Reborn，綱吉君，獄寺君，山本君，下午好。”

女孩穿着粉色的櫻花和服，清淡的雪色長發挽髻，插着櫻花簪，恍若櫻花十萬人間落。

他們眼睛像是被她燙到，飛快地別開眼應了聲：“下午好。”

獄寺隼人忽然想到什麽，怒道：“蠢牛，你不是說有要緊事忙麽！”

藍波撇撇嘴：“是啊，我不正在忙麽，在跟兮兮一起參加祭典啊。”

“兮兮，既然打完招呼了，我們繼續去逛逛吧。”

獄寺隼人怒氣沖沖：“不準走！留下來幫十代目賣香蕉！”

“不——要——”藍波牽起她的手準備離開。

“藍波......”她輕輕晃了晃與他相牽的手。

軟軟的力度，軟軟的嗓音，好像撒嬌一樣。

藍波停住步子，低頭看她。

她瑩白臉龐稚氣未脫，淺藍色眼睛水汪汪：“這樣有些不太好。”

藍波舉白旗認輸。

“您的55円。”

兮兮禮貌微笑，把找好的零錢遞給顧客。

蘑菇頭發型的小女孩一手拿着剛做好的巧克力香蕉，一手牽着媽媽的手，眼睛亮閃閃地看着兮兮：

“漂亮姐姐，這幾位大哥哥哪個是你的男朋友呀？”

“诶？”

櫻色布簾小攤後的幾位大哥哥都頓了一下。

藍波笑眯眯探頭：“小妹妹，你覺得哪個像呢？”

蘑菇頭發型的小女孩歪着腦袋，目光一一掃視他們，最終停在藍波臉上：“是你，對不對，大哥哥？”

小女孩用巧克力香蕉指着Reborn：“這個小嬰兒是你和漂亮姐姐的孩子。”

“咳咳咳！！！”

櫻色布簾小攤後的幾人發出驚天動地的咳聲。

藍波臉上剛展開的笑容僵住。

顧客媽媽尴尬的輕喝了聲小女孩，然後說：“抱歉。”

“沒關系的......”

夕陽漸漸西沉，巧克力香蕉越賣越多。

巧克力香蕉賣光後，橘黃色的月亮升到夜空，暖洋洋的。

兮兮和藍波一路逛着吃着，章魚小丸子、鲷魚燒、銅鑼燒......

兮兮慢悠悠舔着蘋果糖，時不時秀氣地咬一小口。

鮮紅的蘋果蘸上熬熱的糖液，冷卻後一層脆糖皮。紅豔豔，亮晶晶，玲珑剔透，襯着女孩白淨的糯齒。

看起來，很誘人......

藍波眸光微閃，低聲問：“兮兮，好吃嗎？”

兮兮舔了舔殘留糖漬的唇瓣：“好吃！”

“給我嘗一口，好不好？”

“好呀。”

兮兮轉動竹簽，将未吃過的那一面蘋果糖對着他。

藍波握住她拿着竹簽的手，轉動竹簽，将她吃過的那一面蘋果糖轉過來，對着他。

他低頭，舔了舔蘋果糖上的咬痕，然後咬了一口。

“确實很好吃呢～”

兮兮：(⊙-⊙)

“兮兮嫌我髒不準備吃了嗎？”他佯裝低落。

“不不不，”兮兮連忙搖頭，“我一點也不嫌棄的。”

為了證明，她咬了一口蘋果糖，邊嚼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淺藍色眼睛裏寫着真的哦。

藍波嘴角高高翹起，擡手，為她正了正發髻間的櫻花簪：

“嗯，我相信兮兮，也很喜歡......”

砰的一聲巨響，絢爛的煙花在夜空盛開，紅的紫的藍的綠的金的，繁華如夢。

......

............

攤主大叔見她在攤子前站了許久，笑呵呵問：“小姑娘，要玩試試嗎？”

兮兮睫毛微顫，從回憶中醒過神來：“...嗯。”

付了錢，她不熟練地拿起打靶槍，拉開機簧，瞄準架子上的小奶牛玩偶。

啪——

射空了。

啪——

啪——

啪——

......

都射空了。

她眼裏泛起水霧，視線變得模糊，繼續付錢射擊。

啪——

啪——

啪——

......

清澈的淚水從她眼裏流下來，她安靜地哭着射擊，可怎麽都射不中。

“诶！小姑娘不要哭啊！”攤主大叔慌了，連忙把小奶牛玩偶從架子上拿下來，遞給她，“是想要這個吧？你花的錢都夠買十個了，這個就送你了。”

“...謝謝，”她伸手接過，“叔叔，謝謝您，我真的很想要它。”

她死過很多次，對于死亡和疼痛已經習慣了，可是對于被忘記還是沒有習慣，還是會難過......

回到本丸時，餘霞成绮。

霞影落到她雪色長發和白衣緋裙上。

“主人，你回來了。”

兮兮抱着小奶牛玩偶“嗯”了聲，低垂着眼朝審神者寝室走去。

傍晚，天色暗淡，看不清她臉上表情，能聽見她帶着鼻音，好像剛剛哭過。

鶴丸國永沉默跟在她身邊。

一陣風吹過，花枝搖曳發出沙沙聲。

“主人。”

“嗯？”

“主人幫了我們很多，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盡管開口，千萬不要客氣哦。”

“嗯。”

有一株櫻花樹開得極盛，沉甸甸的繁花把枝頭壓彎了，伸到小徑上。

她低垂着眼走，沒看見，将要撞上花枝。

鶴丸國永伸手，隔着白衣袖子，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兮兮微怔停步，擡起眼，看見他伸手把面前的花枝擡高。

“謝謝。”

等她走過去，鶴丸國永放下花枝：“我們是主人的刀，主人對我們不用那麽客氣。”

“嗯...”

除了嗯，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沿着木質的樓梯，來到三樓審神者寝室，兮兮把髒了的審神者工作制服脫下來，洗幹淨，挂在竹竿上晾着。

這次，她原本打算用十年火箭炮，前往十年後，尋找改變未來的方法，所以她有意接近藍波。

如果開口借用，藍波一定會知道她是帶着目的接近他，她可能會被讨厭。

被忘記已經很難過了，如果再被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