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暗戀
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看了你無數遍。
——摘自謝臨月《心動預期》日記本
夜晚寂靜無聲,将沒有開燈的房間拉入更深的夜。
謝臨月翻了個身子,用手捂的心髒更緊了。
原來,這裏藏一個人,是那樣酸苦,可她卻甘之如饴。
白日裏的一場夢,就像是場盛大絢爛的煙火。
趙宥齊手持火把,站在流光溢彩前,回憶将他的眉眼暈染刻畫,貪婪的侵入謝臨月整個大腦。
可夢醒後,那一場虛渺的心神蕩漾,又變得空虛冰冷。
她只敢将他偷偷藏在心底,那片荒涼卻繁盛的無人區。
那裏不曾有人經過,所以無人知曉他是誰,但不能言語的花草湖泊都知道。
她從剛剛懂得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意思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他了。
一夜無眠。
以至于第二天的晨讀,謝臨月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将語文書展開立在桌面,遮住自己的臉。
“背下來的到講臺上給我背,不要交頭接耳聊天。”陳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環視教室一圈。
于亞楠是語文課代表,背書總是搶在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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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老師贊許的目光裏,她搶先上臺。
陳老師:“背的不錯,回去再鞏固釋義。”
于亞楠乖巧點頭,然後低聲說道:“老師,我剛剛看到謝臨月在睡覺。”
陳老師擡頭看了她一眼,揚揚下巴,“知道了,回去吧。”
随着于亞楠回到座位,陳老師也從講臺上下來,開始巡視教室。
徐珊珊急忙戳謝臨月手臂。
謝臨月皺了皺眉,将臉往窗子方向一轉,睡的更熟了。
直到她頭頂落下類似于書本擊打的感覺。
“33,我很困,下課和你聊天。”
陳老師彎下腰,湊近到她耳邊 ,“那如果是老師想和你聊聊呢?”
如電流穿過身體,謝臨月直挺挺坐起身子。
“看來你背會了,起來給我背一遍。”陳老師面無表情說道。
謝臨月愁眉苦臉的從座位站起來。
別說會背了,她連第一句是什麽都不知道。
“那你應該知道我讓背哪篇課文吧?”陳老師繼續問。
謝臨月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回道:“賦,赤壁賦?”
陳老師眼睛氣得都瞪圓了,“你給我出去站着,今天背不完,放學去我辦公室背會再走。”
今日降溫,走廊的穿堂風吹的謝臨月直打哆嗦。
生無可戀四個大字恨不得刻在她臉上。
但又在擡眼間,她發現了另一個春天。
蜀市一中教學樓是典型的南方建築,兩棟樓首尾相連。
從高二的致遠樓望過去,剛好是高三的篤學樓。
好巧不巧,斜望過去,正正能看到趙宥齊所在的教室。
晨讀課,他們班被要求全部站起來。
謝臨月臉上溢出一絲笑意。
明着喜歡她不敢。
但悄悄的暗戀,她最擅長。
今天又是周一升旗日,所以大家都穿着禮校服。
趙宥齊寬肩窄腰,身形極佳,穿上西裝,就像個矜貴斯文的貴公子,鶴立雞群,散發着獨有的魅力。
謝臨月心中炸出煙花,借着課本掩護,從指尖縫隙裏如饕餮一般品味美食。
她看的正入神,陳老師何時走出來,她都沒有發現。
“謝臨月,知道錯了麽?”
謝臨月渾身一顫,眼神閃爍的看向陳老師,“我,我知道錯了,以後絕對不會再在課上睡覺。”
陳老師不免說教,“以後晚上早點休息,馬上就高三了,要提前進入緊張狀态。”
謝臨月:“是,老師。”
“你去辦公室把作文作業抱過來。”
“好的。”
謝臨月舒了口氣,晨讀睡覺這件事算是過去了。
但是在去向辦公室的路上,她大腦突然不受控制的将路線更改。
教學樓設計,高二樓去向辦公室是從左拐,高三則是右拐。
謝臨月想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才會控制不住腳步往高三教學樓繞道。
趙宥齊所在高三十班,班裏基本都是藝術生。
謝臨月在校藝術團,所以也會認識幾個學長學姐。
見她路過,便有人從後門叫她。
“月月子。”
“學姐。”
“幹嘛呢?”
“去給老師抱作業。”
謝臨月借着和學姐聊天時,透過餘光偷偷看向趙宥齊。
他背脊挺拔,正捧着英語書。
但是因為班裏都在背書,所以根本分辨不清哪個是他的聲音。
不過她猜想,趙宥齊的美式發音一定特別性感。
“學姐我先去了。”
抱回作業後,謝臨月再次踏到轉彎處。
她遲疑片刻,決定依舊繞行高三樓。
只是這次剛一下樓梯,就在牆角處被突然出現的人吓到。
趙宥齊倚着牆壁而站,眉眼清澈。
似是早已知道會有人經過,臉上表情沒有絲毫波瀾。
“謝學妹,好巧。”
謝臨月笑了笑。
想說:不巧,我故意的。
“宥齊哥哥怎麽站在教室外?”謝臨月疑問道:“是因為睡覺被罰了麽?”
趙宥齊眉眼一挑,慢悠悠拖着音調,中文的美式發音略帶沙啞慵懶,“哦?所以謝學妹剛剛站在教室外,是因為睡覺被罰了麽?”
謝臨月先是覺得自己被挑逗了,随後才覺得有些羞臊,一時之間分不清自己到底為了什麽臉紅。
見她半晌說不出一句話,趙宥齊輕笑一聲,伸手點了點她懷裏抱着的一摞作文本,“看來是幫老師抱作業去了。”
好一個自問自答。
謝臨月挺了挺胸膛,讓自己顯得坦蕩一些,“對呀,作為語文老師的得意門生,這很正常。”
随後,趙宥齊微微彎下腰。
那張逆天的臉幾乎怼到她面前,就連說話時噴出的熱氣,也盡數打在她鼻尖。
“所以,繞到篤學樓。多走一半路程,是想鍛煉一下身體?”
趙宥齊此時此刻就像一只狐貍。
最會揣測人心思的狐貍精。
謝臨月有種被窺視少女心思的錯覺。
連她都迷路在自己彎彎繞繞的少女心中。
“我,我先走了,陳老師該等急了。”她結結巴巴,一路上跌跌撞撞。
好不容易到了教室,下課鈴聲也響了起來。
陳老師:“你把作業發一下,下課吧。”
發完最後一本作文,謝臨月整個人癱倒在座位上的。
她拍了拍自己胸口,終于呼吸到新鮮空氣。
“看來起床氣還沒醒。”徐珊珊拿着作文本給再次趴倒在桌上的謝臨月扇風。
謝臨月驚魂未定,“吓死我了。”
徐珊珊顯然并沒有領悟到她所說的‘吓死了’是被誰吓死了,還以為是因為早上陳老師罰她被吓到,“我們月月子被吓到,實屬不應該,你銅牆鐵壁般的臉皮沒費了?”
謝臨月幽怨瞪了她一眼。
徐珊珊:“我們月月受委屈了,放學請你喝奶茶,當續費。”
謝臨月‘哎呦’一聲,鑽進徐珊珊懷裏,“我臉已經丢完了。33,我的形象毀完了。”
徐珊珊拍了拍她腦袋,“沒事,不就是被老陳罰了,你又不是第一次被罰。”
“呸,太壞了。”江貝怒氣沖沖進了教室,雙手撐在謝臨月桌上,“老陳這次發現你睡覺,是于亞楠告的狀。”
謝臨月癟下嘴,誰讓她先違反課堂紀律。
這波氣只能吞下,“以後老陳的課,我再也不睡了。”
“我還沒說完呢,還有更壞的。”江貝怒氣已經直沖天靈蓋,“你還不知道吧,今年五四彙演,學校準備讓于亞楠和趙宥齊學長一起排節目。”
蜀市一中每年會有兩次大型文藝彙演,一次是五四青年節,一次是元旦。
也是校領導除去升學率外,最重視的活動。
“明明往年都是找的月月。”徐珊珊忿忿不平道:“怪不得今天于亞楠要向老陳告你狀,老陳和藝術團的奚老師走很近。”
謝臨月如噎在喉,雙眼紅的發燙。
“但是,往年高三從不參加各種表演呀!”徐珊珊問道。
江貝:“蜀一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公衆人物,學校領導怎麽可能就這麽放過,再說了趙學長本來就是藝術生。”
謝臨月此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覺得肺被氣得生疼。
此刻進入教室的于亞楠,無疑成為了風雲人物。
剛一坐下,立刻便有一堆人圍了過去,七嘴八舌都在問消息是否屬實。
“奚老師欽點我和趙學長跳華爾茲,并且作為五四的壓軸節目,我現在真的是壓力山大。”于亞楠一臉得意,又故意看向謝臨月拔高嗓門,“我現在終于理解謝臨月去年的感受了,今年你可以好好放松了。”
謝臨月攥緊手掌,指甲生生嵌入掌心。
其實跳不跳壓軸對她來說無可厚非,但是一想到趙宥齊抱着于亞楠一起跳華爾茲,謝臨月只覺得整個人都要爆炸掉了。
而且于亞楠最愛蹭熱度,以後她嘴邊都會挂着‘今天和趙學長怎麽怎麽樣...’
那一整天,謝臨月都蔫蔫的。
特別只要一到課間,便會有從前合作的同學來找她。
所說的事情也都一樣,那便是今年五四彙演不能和她搭檔跳芭蕾了。
當最後一個同學找過來時,謝臨月忍着淚,點頭說好。
徐珊珊氣不過,撩起袖子就準備去找于亞楠理論,被江貝用盡力氣才壓了下來。
謝臨月嘆了口氣,将臉埋進雙臂內。
企圖無視圍着于亞楠的那群人。
謝臨月第一次覺得,盲人的世界一定特別喧嚣,特別是笑聲,刺耳的如針紮般痛。
于亞楠無疑笑的最大聲,似是不過瘾的從簇擁中起身,看向趴在桌子上的謝臨月,“謝臨月,就只有你一個人了,你今年還要跳麽?”
謝臨月擡起頭,她就像只驕矜優雅的孔雀,藐視一切嘲諷,“跳呀!芭蕾獨舞,我的原創舞蹈。”
于亞楠冷切一聲,“就剩你一個人了,還不歇歇。”
徐珊珊正準備拍案而起,教室傳出尖叫聲,聲音響徹整個走廊。
謝臨月一同望過去時,趙宥齊正倚着教室門框,已不知道聽了多少。
他只飛快掃了一眼謝臨月,便看向于亞楠道:“于亞楠同學,麻煩出來一下。”
于亞楠得意得幾乎要原地起飛,她邁着小碎步,跟在趙宥齊身後便下了樓。
那一刻,謝臨月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像是五味瓶被打翻在心裏。
如果說暗戀是又酸又苦的,那麽這一刻,還要加上苦辣鹹。
于亞楠出去了五分鐘。
那是謝臨月第一次覺得時間原來如此漫長。
她甚至都沒有心情去看于亞楠得意的表情,當然如果她此時看得話,一定會發現,于亞楠根本沒有半點喜悅情緒。
女生們見于亞楠回來,立刻簇擁上去,“趙學長找你說什麽,是不是商量我們以後去哪裏排練。”
于亞楠回憶起剛剛趙宥齊看她的表情,冷漠又疏離,臉上幾乎沒有一絲笑意,他周身都散發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感覺。
“趙學長因為高考和簽約公司問題,不能參加學校彙演。”看着女生們逐漸失望的臉,于亞楠又急忙補充道:“但是趙學長答應會來指導我們。”
徐珊珊看着一群人嘆氣又興奮,翻了個白眼,忿忿不平道:“和你跳,她們起碼還是B角,現在成了背景板伴舞,也不知道腦子都想的什麽。”
其實當謝臨月知道趙宥齊不會和于亞楠跳華爾茲時,郁結的心情已經纾解很多。
她倒不是介意趙宥齊和女生跳舞,而是介意和于亞楠跳舞。
于亞楠的人品她再了解不過,說不定還會動歪心思聯系媒體大張旗鼓的報道。
“沒關系,看姐姐怎麽豔壓群芳。”
江貝摸了摸謝臨月頭,“就是,不要忘了咱們月月也是校花。”
“謝學妹。”謝臨月臨窗而坐,突然地,她桌邊的窗戶被人推開。
她昂起頭,仰視着窗邊的人。
趙宥齊逆光而站,光線将他的輪廓描摹。
謝臨月有些看呆,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
趙宥齊雙手撐着窗臺,笑着同她說:“謝學妹的節目如果哪裏需要我幫忙,歡迎随時找我。”
那一刻,謝臨月承認自己心中十分感動。
但感動之餘,又免不了酸溜溜的。
深知某人只學過中國舞的謝臨月,問道:“趙學長,芭蕾也有涉獵麽?”
趙宥齊舔了舔嘴唇,毫不謙虛,“可以涉獵,畢竟我們這行,需要全能。”
徐珊珊向後撤了撤身子,用不大不小,但剛好可以被人聽到聲音說道:“月月和學長這是在眼神拉絲,公然暧昧?”
趙宥齊明顯也聽到了,他眉峰一挑。
環視教室一圈,用更大一點的聲音看向謝臨月說道:“放學等我一起回家。”
那一刻,整個高二班鴉雀無聲。
大家面面相觑,皆是用眼神交流,剛剛那句‘一起回家’是否是她們聽錯了。
但很明顯,她們沒有聽錯。
但擔心她們聽錯的趙宥齊,又十分貼心的敲了下謝臨月桌子。
重複道:“聽見沒有,等我,一起回家。”
作者有話說:
小趙:後來很久我才知道當時的心情如何描述,大概便是,喜歡是我想維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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