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蔣沁已經懷孕快6個月了,她身體透支的厲害,一個不小心就腹痛,雙腿腫的饅頭一樣,連居家的棉拖鞋都穿不進去,之前喝的中藥效果都比不上她孕期的反映變化來得快。與其時不時的往醫院跑,不如直接住在醫院裏到生産,而且雙胞胎也少有不早産的,柳素琴這麽一提,她直接同意住到了醫院。

性質不同,蔣沁住的病房規格沒有莊凝高,不過也是vip病房,整個房間只有她一個人住,布置的也不像是在醫院,反而跟星級酒店的高級套房差不多。米蘭色的壁紙,柔軟的雙人床,電視機、空調、什麽都有,洗手間隔壁還有一個茶水間,晚上喝水也不用去開水房,方便的很。

她身後墊了好好幾層被子和枕頭,靠在上面軟軟的,很舒服,正眯着眼聽寧安穎給她讀一本雜志,因為事先說了看不懂的跳過去,寧安穎也沒有顯得太過分,一本雜志讀的磕磕絆絆。

蔣沁也不嫌棄,直到她讀完之後才問道:“我聽你外婆說你去跟你舅舅提,想要跟安安一起去寄宿學校。”說起蔣安,她的臉色有些複雜。這麽多天,夠他們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了,蔣安知道媽媽的藥很重要,正因為知道,才把自己的藥換到莊凝的藥瓶裏,怕她到時候沒藥吃。

這就是孩子,他不懂前因後果,不把事情給他說清楚,他有自己的理解。還好當時有安穎,連蔣沁都有幾分後怕,她是看着莊凝和她哥這麽一路走過來的,要是莊凝真的不行了,她哥怎麽辦?安安從小背負這些,又該怎麽辦?

因此這次與其說是送蔣安去寄宿學校上學,不如說是蔣睿不想看到他,遠遠的把他送走,帶了一兩分流放的意味,要不然,哪家孩子是五歲就讀一年級的,就算是國際學校也沒這種說法。

聽了她的問題寧安穎嗯了一聲:“我不想去幼兒園,又不知道有什麽事情好做,不如去上學。”

蔣沁還有些猶豫:“可是那是寄宿的,你得住在學校裏。”

寧安穎毫不在乎的說道:“安安不是也去的嗎?他可以,我也可以。”

哪有這樣比較的,蔣沁哭笑不得:“那随你吧,本來想過兩年再送你去上學的,既然你要求,就聽你的。不過媽媽有要求……”

等她話還沒說完寧安穎就接了上去:“去了學校就算哭着打電話給媽媽,媽媽也不會理我的,我知道。”

“記得還挺清楚。”蔣沁捏了捏她的臉:“還有,叫什麽安安,叫哥。”

寧安穎不可置否,好一會兒,才問道:“媽媽,要是我這次不去上學,以後也是去讀這個學校嗎?”

蔣沁說道:“那當然,這是b市最好的國際學校,非常優秀,到這個學校讀書以後可以直接申請國外的大學,不用專門考另外的課程,媽媽還想你去我的母校讀大學的呢?”

寧安穎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奇怪,她是了解蔣沁的,她知道蔣沁是真的這麽想的,也沒有必要騙她,可是她讀的并不是什麽國際學校,而是b市另外一所小學,和z國大部分入學的孩子一樣,一步步升初中、高中,并參加高考。她記得那時候她小學跳了一級,讀初一的時候珈和诩和正準備入學,寧老夫人和蔣沁準備把他們送到國際學校,被寧老首長攔了下來。

“一家子兄弟姐妹,怎麽可以厚此薄彼,自然是姐姐讀什麽學校,弟弟妹妹就讀什麽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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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穎是突然記起這件事的,之前埋在記憶深處沒有一點印象,此刻卻連當時寧老首長的表情都纖毫畢現一樣出現在腦海裏。

寧老首長的态度及其強硬,他坐在寧安穎在寧家不止見過一次的那張紅木椅子上,臉色嚴肅而沉靜,帶着堅定的決心,不管蔣沁說了多少,寧老夫人砸了多少杯子和碗,都改變不了他的态度。最終的結果就是,珈和诩和踏進了和她一樣的學校。

寧老夫人怨恨的眼神瞪過來,寧安穎驚了一下,手上的雜志落到地上。

“安穎,怎麽了?”寧安穎擡頭,靠在病床上的蔣沁關切的看過來。

蔣沁看着寧安穎有些茫然的眼睛,笑了:“又發呆了是不是,”說了摸了摸她的頭發:“再過幾個月,就可以紮馬尾了,去樓下花園裏玩吧。”想了想又道:“不要一個人去,讓你沈志叔叔跟着你。”

寧安穎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去,游魂一樣的進了電梯,按了層數走到了住院部樓下的花園裏,沈志早就對她這副的樣子見怪不怪了,記得曾經他問寧安穎發呆的時候在幹什麽?卻得到了‘我在思考’這四個字的回答。

早熟的孩子可能都不能用常理來論證,好在寧安穎也不出格,讓人驚訝不至于驚世駭俗。

寧安穎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坐在花園的藤椅上,冷風呼呼的吹,陽光照在身上并沒有多少溫度,周圍寥寥幾個人,也是來去匆匆。顯然室外并不如室內看去那樣陽光明媚的美好,至少蔣沁在高樓上只看到外面的陽光,卻不知道還刮着寒風。

“沈叔叔,”寧安穎托着腮幫子,沈志從她下樓時就跟在她身後,寧安穎也習慣了身後跟着一個人,她打坐一般在藤椅上坐了好一會兒,忽然跳下椅子:“沈叔叔,我們去療養院裏看看奶奶吧。”

沈志提醒她:“你跟療養院預約的時間都是每周六,今天不是周六。”

“可是美術老師到國外采風去了,今天要認得字我都記住了,單詞也背完了,最近舅舅連蘋果都不讓舅媽自己削,更不用說讓舅媽繼續教我彈鋼琴了。”寧安穎微微一笑:“今天很空閑啊,而且我真的很想奶奶,想要快點見到呢。”

寧安穎要去哪裏,沈志是不能決定的,他是司機兼保镖,而不是監護人,于是他只是說道:“我只是提醒你,沒有預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好在寧安穎年紀小,讓他們兩人對話不像上下級,顯得太過死板。

“有什麽關系呢?奶奶一個人在療養院裏那麽孤獨,只有我會去看她,她一定不會拒絕的,說不定還很想我呢。”

沈志想了想,寧老夫人雖然每次見到寧安穎情緒都不怎麽樣,有時候還會失控,但是倒真的沒有一次不讓她去。

一個半小時後,寧安穎已經走進了祥和山莊,還是那一個護士,熟門熟路的給他們帶路:“今天不是周末,沒想到你們會過來。”

寧安穎牽着她的手:“護士姐姐,等一下奶奶看到我,一定會很驚喜的。”

護士彎腰想要去摸她的頭,被她笑嘻嘻的躲過去,也不生氣:“是啊,上周六你來的時候老夫人還特地早起了,平時都沒有起那麽早的。”

寧安穎眼睛一閃,笑的更開心了。

寧老夫人明顯也沒想到她今天會過來,聽到她的聲音頓了下,手上的筆記遲遲沒有翻頁,好一會兒才說道:“今天不是周六。”她顯得很平靜,沒有像最初兩次那樣情緒失控,後來,就學會了無視她的存在,有時兩人在一個房間裏待了半天,都互相沒有說過一句話,連陪着的護士都覺得尴尬。再過來的時候,就多了很多适合寧安穎這個年紀閱讀的連環畫和一些玩具,各做各的,皆大歡喜。

有人說,二十一天培養一個習慣,九十天形成長期習慣,這段時間以來,她每周的周六都會到療養院裏看看望寧老夫人,有時候是上午來,有時候是下午來。但一連幾個月沒有缺席過,她一下子不來或者在其他時間段拜訪了,別人可能沒感覺,但是寧老夫人和她身邊的護士,一定會覺得不習慣。

“因為我馬上就要去上學了,”寧安穎爬上她身邊的椅子,護士不錯眼的盯着,怕她不小心摔下來。

而寧安穎作為爬椅子、爬膝蓋小能手,怎麽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呢?她穩穩當當的坐在椅子上:“上學之後,就不知道能不能每周六來看奶奶了。”

寧老夫人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沒有一個學校是連着周末都上課的,更不用說是學前教育。”她說的刻板而冷淡,竭力表達出只是告訴寧安穎這個常識,而不是期盼她每周六的拜訪探望。

寧安穎眨巴着眼睛,恍然大悟道:“是這樣啊!那麽我每周還是可以來看奶奶你的。不過……”她拖長了聲音,像是在撒嬌一樣:“我上的不是幼兒園哦,而是直接讀一年級。”

寧老夫人終于拿正眼瞧她:“你今年剛剛五歲。”

“那是因為我太優秀了啊。”這麽一個小孩子挺着胸膛毫不謙虛的說自己優秀,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誰知道寧安穎嘆了口氣說道:“我這麽優秀,肯定很受歡迎,那樣真的很難辦啊?”

寧老夫人沉默着不說話,寧安穎繼續叽叽喳喳,連護士都驚訝她今天的活潑,難道是因為要上學而太高興了嗎?

在寧安穎說到蔣沁老是把帶出去顯擺,爺爺說自己給她長臉之後,寧老夫人終于忍不住了,拍了拍桌子怒道:“夠了。”

場面一瞬間安靜下來,寧安穎也閉上了嘴巴,看着氣壓低了幾度寧老夫人,露出了一個無辜純良的笑容。

寧老夫人站了起來,背對着她冷淡的說道:“今天不是周六,你該回去了。”說罷先她一步離開了閱讀室。

進步真是越來越大了,說了這麽多都沒摔桌子呢。

寧安穎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遠去,你知道嗎?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表明了你在期待着周六我的到來,這個療養院讓你與社會隔絕,連掩飾情緒都不會了呢?

閱讀室裏只剩下寧安穎一個人,沈志等了一會兒才見她小小的身影出來,從剛剛寧老夫人離開的樣子不難看出,她又生過氣,而寧安穎依舊是乖巧的,甚至都看不出,幾分鐘前有人對她發過脾氣。

沈志毫無緣由的,覺得寧安穎,和半個多月前,看完電影院監控時的蔣睿,有些相像。

“奶奶,真的很讨厭我呢?”寧安穎道:“沈叔叔,你說這是為什麽?”

“你可以去問一問。”

“爺爺是知道為什麽的,奶奶自己也知道,我曾經以為,我也是知道的?”寧安穎當沒有聽到他的話,沈志也不再發表意見,說了這麽一大串知道,也只當她小孩子的自言自語。

寧安穎嘆了口氣:“現在,我覺得,我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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