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莊凝去世了。

她把很多人的心都挖走了一大塊,莊凝還在的前兩個月蔣睿請了長假留在家裏,那麽葬禮過後就是直接不回家了,他不斷的工作,不斷的定下新項目,把自己當成了機器人。很多同事都勸他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可是後來大家也漸漸的看出來他明顯是用工作在麻木自己,只能暗嘆一聲,不再強勸。

蔣安每天晚上都抱着莊凝的衣服睡覺,把她所有的照片都找了出來,貼滿了整個房間,坐着的,站着的,笑着着,每一張都有不同的故事。有時候眼睛和照片對上,便會不由自主的定在原地,眼眶發紅。

柳素琴和蔣振也是傷心的,可是兒子已經去了半條命的樣子,孫子更加不能出事。他們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一輩子見多了生離死別,更能經受的住打擊,也更能走出來。常常勸說蔣安不要太傷心,誰知道越勸說越起到反效果,媽媽去世了,爸爸不回家了,蔣安只覺得爺爺奶奶一點都不傷心,反而跟他們大吵了一架。

柳素琴和蔣振氣的心口疼,但也只能讓他一個人慢慢走出來。悲傷總是會過去的,時間将沖淡一切傷痕。

蔣安和寧安穎已經不去學校很久了,一天,寧安穎去蔣安房間裏叫他,敲了半天門沒有人應聲,終于在莊凝和蔣睿的卧房裏看到了撲在床上哭的泣不成聲的蔣安,她喊了一聲:“哥。”

“哥,快兩個月了,我們該去學校。”寧安穎像是開玩笑一樣強笑道:“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我們再不去學校,就該留級了。要是留級的話,一定會被陳加韓他們笑話死的。”

蔣安用被子把自己蒙起來,不理會寧安穎的話。

寧安穎上前想要掀開被子,蔣安坐了起來推了她一把,把枕頭扔到她身上:“滾開,滾,我不想看到你。”

寧安穎走了出去,蔣安抽噎着,看了看關上的房門,還是爬下床走了出去,他準備往寧安穎房間走去的時候聽到了琴房那邊傳來的鋼琴聲,猶豫了一下,去了琴房。

寧安穎坐在白色的三角鋼琴面前,認真的彈着梁祝,她的鋼琴一點一滴都是莊凝教給她的。在她五歲的時候,莊凝就把她抱在膝上,兩人一起面對着鋼琴,握着她的小小的手一個個認着音符。到後來她在蔣家過了第一個生日,莊凝給她換上公主裙,帶上了公主冠,跟她一起彈學會的第一首曲子,祝你生日快樂。那時候她總說自己一直想要個女兒,現在,終于得願所償了。

而梁祝,是她唯一一首教給寧安穎和蔣安四手聯彈的曲子,也是當年她和蔣睿的定情曲,看着寧安穎的背影,終于蔣安坐到了她的身邊,伸出手放到鋼琴鍵上。寧安穎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只是用發紅的眼睛跟他對視了一眼,給他挪了一點點位子。

這首曲子并不難,他們兩人也早就學會了,可是此刻卻彈得磕磕碰碰,中間不知道出了多少差錯,但是兩人都沒有停下,堅持着把它彈完了。這是莊凝帶來的習慣,每當他們彈錯的時候,莊凝并不會讓他們停下來,而是在彈完後才告訴兩人哪一段,哪一節出錯了。

可是以後,再也沒有人會這樣糾正他們了,世界上最疼愛他們的那個人。

不在了。

蔣安看着看着寧安穎,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抱住了她,像是寒冬裏互相取暖的小動物一樣:“安穎,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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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穎沒有說話,使勁的搖搖頭表示沒什麽,眼淚碩碩的掉下來:“也要跟外公外婆道歉好不好,我之前聽到你們吵架了。”

第二天,兩人去學校上學了,陳加韓、丁璇還有傅哲他們都知道莊凝去世了,他們也去過蔣家,更看到過莊凝來開家長會的時候,三人感情是怎麽樣的?他們在家裏的時候,幾人不敢上門安慰、他們回到學校,幾人不敢在兩人面前提起,只是一切都表現的小心翼翼的樣子讓別人看的都難受的慌。

寧安穎本以為這樣蔣安會不自在,誰知道他說:“我說了他們才不自在呢?沒事的,不用擔心,他們過兩天就好了。”

寧安穎恍惚的看着他,很難再把他和以前印象裏那個小男孩的樣子重合起來,蔣安真的是成長了很多。

“怎麽了,發呆的看着我?”今年蔣安十二歲,已經開始變聲了,他的聲音變得粗粝,一天要喝很多水,有時候嗓子難受幹脆整整天的不說話,察覺道寧安穎的視線一直看着她,擡起頭問道:“有題目不會做嗎?”

他一把抓過寧安穎的課本,看了一下笑了:“糟糕,這道題目我也不會做。”

寧安穎白了他一眼:“一邊去,誰說我不會。”

“那正好,”蔣安搬着椅子坐到了她的身邊:“你教一下我,我可不想期末考試過不了留級。”

寧安穎輕咬着嘴唇,良久才說道:“蔣安,這是選修課,我選了,你沒選。”

蔣安僵了一下,而後笑了:“是嗎?我就說我怎麽不會做的,還找不到課本,安穎你真是的,所有的課程一門不落的都選了,聽說到了高中課程更多,難道你也要全選嗎?”

寧安穎不說話,蔣安也沉默了下去,他扯了扯嘴角,想要說些什麽,卻覺得今天的嗓子比以前更疼了。

寧安穎轉頭看向窗外,陽光直射下來,照在倉綠的爬山虎藤上:“都會過去的。”

“恩。”蔣安只能發出一聲鼻音。

兩人用心複習,期末考試的時候也沒有出現A以下的成績。最近葉佳和丁璇又鬧了別扭,連帶着在班上低調起來的寧安穎和蔣安都被她遷怒了,因為他們也是丁璇的朋友。

葉佳在學習上比不過丁璇,争吵也越來越落下風,她把槍口對準了寧安穎和蔣安:“媽媽去世了兩個月沒來上課,還門門功課拿A,誰知道在家裏是真的傷心還是假的。”

陳加韓臉色一變,他用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兇狠臉色看着葉佳:“你再說一句,我剁了你。”

丁璇也被她氣的發抖,在收拾東西的寧安穎站起來按住了她的肩膀,看着仍舊一臉不服的葉佳說道:“葉佳,我聽說你的媽媽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她嫁給你父親的時候還帶來一個只比你小一歲的女孩,那麽多年了,你叫她媽媽喊葉雪妹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去你母親的墓上看一看她。”

葉佳臉色不可抑止的蒼白了下去,很顯然,寧安穎說的話比陳加韓說的話更加讓她難以接受。

蔣安冷冷的看了葉佳一眼,背起了書包,順勢拿起寧安穎的書包淡聲說了句走了,便朝着門口走去。

即使葉佳擋在教室門口的路上,他也沒有放慢一分動作,腳步聲一下一下的在葉佳耳邊放大,直直向她走來。她慌亂的往教室門上一靠,蔣安目不斜視的越過了她。她心跳如雷,心裏有一種感覺,要是她剛剛不讓的話,蔣安會從她的身體上踏過去。

葉佳眼真真的看着寧安穎、傅哲、丁璇、陳加韓幾個人不發一言的走出去,一個眼角都沒有留給她。終于教室裏只剩下她一個人,明明剛才除了陳加韓沒有一個人用指責的話罵過她,可是寧安穎的話和他們後來的一舉一動,讓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羞恥感。

幾人離開教室走在學校寬大的人行道上,陳加韓大笑起來:“你們看到剛剛葉佳的表情了沒,太可笑了。”

丁璇瞄了一眼寧安穎,又瞄了一眼她,而後才慢慢的挪到她身邊,問道:“安穎,你怎麽知道,葉佳的媽媽不是她的親生母親的。”

寧安穎雙手插在褲袋裏,嘴角輕扯:“她的父母每年每個學期都來參加家長會,很難看出來嗎?”

說起葉佳的父母,傅哲不屑的說道:“看她父母的樣子,其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的家長呢?”的确,葉佳的父母每次開家長都會雙雙出席,并且表現的八面玲珑。每次都會給班上所有的同學帶禮物,有時候是進口巧克力,有時候是精巧的玩具,一遇上寧安穎和蔣安的時候,更加盡心,什麽都比別的同學多兩盒。還邀請他們去葉家做客,打什麽主意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葉佳想必也是清楚的,每次家長會後,總是她和丁璇吵架最多的時候,她厭惡父母的姿态,可是又毫無辦法,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證明,你們想錯了,我才不想巴結你。

寧安穎估計,要不是他們轉到這個班之後蔣睿打了招呼,不讓別人再插班進來,估計葉佳的父親會費勁心思把她的異母妹妹給弄進來,她那個妹妹可比這個姐姐會來事多了。

陳加韓嘿嘿笑道:“她爸媽一直想要她跟我們搭上關系,又小心翼翼的讨好我們,要是知道葉佳平時在學校裏怎麽跟我們相處的,一定會被氣死的。”

寧安穎說道:“他們把葉佳養成這個個性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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