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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總是有偏向的,就算一切都不是寧安穎的錯,蔣安也要杜絕一丁點責怪的言語落到她身上,因此才會要寧安穎裝作受了刺激的樣子,還大張旗鼓的讓醫院給她從頭到腳檢查一遍。
而且誰又敢說,親身經歷一回跟寧安穎相同的境況,還能夠穩得住?可是就算這樣,還是會有人會來問為什麽兩人剛從L省回到B市,都不回家修整一下就去了療養院見寧老夫人?還是會有人會問那天到底說了些什麽?
可是整整半個月過去了,上面對老爺子生前的資産調查和對寧傑興的審查都結束了,蔣沁愣是沒有找到機會跟寧安穎說上一句話。她看着雙手插在褲袋裏面站在樓梯口攔着她的蔣安,頭疼的說道:“你一個星期前說安穎她受了刺激,不想見人,我都能夠理解,但是現在,她早就出院了,也休息了那麽久,你怎麽還攔着我?”
整個蔣家只有蔣安和寧安穎兩個人,蔣睿工作繁忙,不是留在單位就是全世界各地的飛,而這段時間寧家發生的事情太糟心了,柳素琴和蔣振年紀又大了,還能再操多少心?蔣睿雷厲風行,幹脆讓人帶着老兩口全國各地的旅游去了,什麽時候事情結束了,什麽時候讓他們回來。
于是此刻也不會有人上前來調節氣氛,蔣安對着蔣沁說道:“姑姑,你要是單純的來看安穎,我很歡迎,但是你要是問半個月前在療養院裏發生了什麽,我覺得沒有必要,我聽說那位姓章的護士長差點把寧老夫人将那張照片撕成幾半都回憶起來了,何必多此一舉。”
蔣沁咬牙切齒:“我是安穎的媽媽,我就算問她幾句,又有什麽不對。”
蔣安點點頭,口中卻說着截然相反的話:“從血緣上來說,您不是她的媽媽,從法律上來說,您是她的養母,但是一周前安穎送到寧家去的解除收養關系協議書,你跟姑父都是簽了字的,成年後立刻生效,因此,以後你也不是她的養母了。”
蔣沁氣急,她強忍着怒氣道:“那是因為我們和安穎之間的關系用不着收養證明也密不可分、不可割舍,而且在我和你姑父的心裏,她仍舊是我們的女兒,這點誰也無法反駁。蔣安,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姑姑,你不應該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蔣安覺得嘴裏又開始鈍鈍的發疼了,他最近上火,長了三四個口腔潰瘍,而且按照這個勢頭,別說痊愈,不要更加嚴重就謝天謝地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按着蔣沁的肩膀把她扶到沙發上坐着,蔣沁甩開了他的手,但是還是坐在了他的面前。蔣安拿起玻璃水壺給她到了一杯菊花茶,把茶推到了蔣沁面前:“姑姑,這件事情,安穎從頭到尾都是受害者,她沒有做錯任何事。”
蔣沁已經半個多月沒有睡好覺了,她臉上化了妝,但是還是不能掩蓋她憔悴的神色:“我知道她沒有做錯事,但是她去找寧老夫人的時候能不能先跟家裏商量一下。我知道這些年我忽視了她,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但是我也沒有虧待她,能夠給她的全部都給了。而且珈和诩和是她的弟弟妹妹,跟她那樣要好,她也一點不為他們考慮嗎?寧家有麻煩對她有什麽好處?”她拿起面前的茶水一口喝了,然後重重的放回桌子上。
蔣安手中拿着一個相同的白瓷杯,但他只是來回旋轉着杯子:“姑姑,那個時候,安穎和我都不知道姑父不是寧老爺子的孩子,這句話我半個月前就解釋給你聽過了。”
蔣沁一時語塞,又問:“但是她怎麽會覺得寧安和的被拐跟寧老夫人有關系,寧老夫人在寧安和出生的前兩年就已經精神不穩定了,四十多年沒有出過B市,她從小就聰明,怎麽會想不到這一點?”
蔣安捏着杯子的手指節都泛白了,手上一動,灑出些許茶水,他把杯子放到桌上,抽了一張紙巾慢慢擦拭着,才平緩的說道:“因為安穎她本人就是寧老夫人的受害者,她隔了十八年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到了L省才知道自己有個親生的兄長,卻至今不知所蹤,我覺得,下意識的懷疑到加害人身上很正常。”
“受害者?加害人?”蔣沁氣笑了:“我知道當年老夫人做的事對安穎不公平,但是我們都知道她是個精神失常的人,我們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看待她的所作所為。而且你回憶一下安穎的十八年,我不覺得她有哪個地方過得不好,雖然有些地方的确對不起她,但是怎麽就成了受害者了!”
“精神失常不代表她做下的錯事就值得原諒,我從來不奢望你們能夠理解安穎,我從小跟她一起長大,我知道你們是如何忽視她的,”蔣安看着蔣沁想要反駁但是說不上話來的樣子,并沒有露出什麽因為言語上勝利而得意洋洋的表情,仍舊是剛剛坐下時那樣的平靜:“姑姑,我說這些話,不是在責怪你什麽,我只是想說,你們都不明白安穎沒有關系,不管怎麽樣,我都會一直站在她的身後,不讓她孤身一人,茕茕孑立。”
蔣安站了起來,一副送客的樣子:“我知道您為姑父的審查而生氣,但是姑父是在哪裏出生的,接受什麽樣的教育,您比我清楚,這件事情況特殊,沒有人會因為血緣而否定他以往的成就,也動搖不了他的根基。”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又道:“當然,以後升職可能會卡一卡,但是想一想寧老爺子的親兒子,心裏是不是覺得好過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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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安什麽責怪的話都沒說,但是句句都聽的蔣沁眼前一片發黑,她解釋道:“你姑父他之前也毫不知情。”
“沒錯,”蔣安一副我都理解的樣子:“只不過他是受益者罷了,所以姑姑,就算您覺得安穎任性了,做的事不符合您的期待,也包容一下她吧,畢竟,這種經歷,也不是她想要的啊。”
蔣沁離開了蔣家,蔣安上了樓梯,就看見寧安穎站在二樓扶手的拐角處,從樓下看上面,看到的是放置着的發財樹,但是站在發財樹邊上看下面,就能夠将沙發的那一部分看的清清楚楚。很顯然,寧安穎站在這裏很久了,說不定将他們的話都聽的一清二楚。
蔣安的心緊了緊,走到她身邊溫和的問道:“怎麽出來了,不是說一切交給我就可以了嗎?”
寧安穎這半個月來除了見過一次審查的人,去了一次公安局,幾乎就沒有出過蔣家的大門,也沒有見過外人。不論蔣沁來了幾次,全部都被蔣安給擋了回去,連寧珈和跟寧诩和都沒讓他們見。她轉頭眼神複雜的看着他問道:“你何必跟她針鋒相對,她不至于對我做什麽。”
蔣安的語氣一本正經:“姑姑是一個什麽樣脾氣的人,我跟你一樣清楚。我知道她不管做什麽,你都無所謂,但是憑什麽她說那些話你全部要聽,我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你說,憑什麽讓她就随随便便的能欺負你,對你頤指氣使?”
寧安穎纖細白皙的手按在扶手上,眼裏帶着笑意:“要是她聽到了你現在說的這些話,說不定會更生氣。”
“她對我生氣沒關系,只要不把氣發到你身上就好了。”
寧安穎的眼神有些悠遠:“不會的,就算是為了做給別人看,他們都會好好對我,畢竟寧老爺子為了梁夢雯和寧傑興付出了那麽多,甚至為了梁夢雯的精神狀況,還錯待了親生的血脈,他們絕對不會願意背負惡名的,只會對我更好。而且寧傑興,他至今對我抱有愧疚,……真的挺奇怪的,對不對,跟梁夢雯真的一點都不像。”
“他畢竟是寧老爺子撫養長大的,”說到這個蔣安有些猶豫,他問道:“姑父說,寧老爺子臨終前說,早就知道他不是寧家的孩子,但是還是盡心撫養他成才,那句話是真的嗎?”
“我說不是,你信嗎?”寧安穎輕聲回道。
“我信,這樣才說的過去不是嗎?”蔣安站在了她的身邊,開玩笑一般道:“你應該沒有什麽事還是我不知道的了吧,說真的,這段時間來發生的事真是把我一輩子的眼界都開了。”
“那你的見識也太少了,”寧安穎轉身想回房間,不過腳下頓了一下,說道:“不過就像你說的,我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蔣安的心開始砰砰跳起來,他欲言欲止的看着寧安穎背影問:“那麽你願不願意知道我所有的事?”
“什麽?”寧安穎愣了一下,想要回頭去看他,恰好這時客廳裏的電話響起,蔣安手在扶手上一撐,就跳到了樓梯上往下走,對着聽到聲音出來接電話的保姆快速說道:“我來接吧!”他的動作略顯慌亂,簡直像是在掩飾什麽一樣,寧安穎皺了皺眉頭,也下了樓。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蔣安挂上電話之後臉色變得很奇怪,他看着寧安穎說道:“寧老夫人在療養院裏出現了自殘行為,還挺嚴重的,現在已經送醫院了。”
誰都知道寧老夫人精神失常,但是當她情緒穩定,又吃了藥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還是能夠清醒的,但是自從半個月前寧安穎和蔣安去見過她之後,她幾乎徹徹底底失去了自我認知能力,只是不斷的呓語着被她藏在心中五十多年的那句話。不管是照顧她的醫生還是護士,根本就扛不住那些話,很快通知了寧傑興。
當秘密只有一個人知道的時候稱之為秘密,兩個人三個人姑且也算,但是寧老夫人身邊的醫生護士加起來都超過了十個,他們跟寧傑興沒有利害關系,用不着為他掩飾一切,而且光看寧老夫人現在的樣子,除非把她關起來,誰知道她會不會嚷的人盡皆知。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當寧傑興知道寧老夫人把一切都說出來的時候,他心裏是松了一口氣的。他甚至沒有如蔣沁一般去關注寧安穎在裏面是否做了推手,還是真的如蔣安所說的那樣無辜。他一輩子坦坦蕩蕩的做人從軍,從來無愧于心,誰知道年過半百之後才知道因為自己的存在虧欠了不止一個人。他知道要是自己注意一點,這個秘密可以永遠不見天日,但是它會蠶食他的內心,或正面或反面,總是會影響到他。
塵埃落定之後,當他如蔣安一般接到療養院打來的電話,說寧老夫人出現自殘行為送到醫院,久久的沉默之後,才說了一句知道了。
蔣安和寧安穎并沒有去醫院看寧老夫人到底嚴重到了哪一步,但是寧安穎讓林青過去了,回來再跟她彙報。當林青站在醫院的搶救室外看到寧傑興的時候,挺直身板喊了一句寧先生。
林青已經正式退役了,現在又在寧安穎身邊,因此并沒有以軍人的姿态面對寧傑興,寧傑興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兩秒鐘,問道:“安穎怎麽不親自過來?”
林青平靜回道:“寧小姐說,寧老夫人不管情況好壞,肯定不會想要再見到她,但是老夫人年紀畢竟大了,要是有個萬一,她心中難安,于是派我過來。”
大家都知道寧安穎心中深恨梁夢雯,林青這話說的客套又敷衍,不過寧傑興沒有說什麽,于是林青也只是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的耐心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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