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2)
這時,唐開道:“左翼兄弟随我沖,右翼的分兩列,護住車隊,保護好焦大人!”
我們帶的箭并不多,盾牌也帶得不多,唐開也知道若是單以箭反擊的話,恐怕會吃虧,因此分了一半人沖入樹叢中。他帶的這批人都是西府軍精銳,一沖過去,亂軍便不再射箭,只聽得那裏傳來了一陣陣“簌簌”之聲,大概是這批亂軍正在逃跑。
唐開一追出去,剩下的人登時便松懈下來。夜摩大武正在我邊上,他将手中的槍靠在車上,伸手擦了擦頭上的汗,對我道:“楚将軍,鬼軍其實是些叛軍的殘部,烏合之衆,剛才還真吓了我們一跳。這回非給他們來個幹脆不可。來幾個人,護着楚将軍他們。”
他的話已很是輕松,唐開一走,他的話又多了起來。但我卻沒有他那等樂觀,道:“大武兄,現在不能太輕敵。”
曾望谷用陷阱阻路,然後用箭來伏擊,相當有章法,我實在有些怕那些人的逃跑也是條計策。
這時吳萬齡走了過來,他手綽長槍,仍是不敢怠慢,眼盯着兩邊,一到我跟前,他便道:“統領,這些人走時,聲息一點不亂,我怕其中有詐!”
我點了點頭道:“正是。”
唐開追出去時,我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唐開帶人一沖,那些亂軍幾乎是同時停止射箭,按理,起碼還得再射幾箭的。而他們退走時的聲音也井然有序,一定是早有準備。
那麽,我們是中了曾望谷的圈套了?不過唐開分出一半去追敵,剩下還有一百來人,曾望谷也不會有那麽多人的,我們仍不用怕。
我正這麽想着,忽然間從左邊樹叢裏又是一陣箭羽。這批箭與剛才大不相同,又急又密,如同下了場暴雨一般,幾匹馬被射中,痛得“唏律律”地長嘶,在地上亂蹦。
留守的西府軍被這一陣箭射得陣腳大亂,夜摩大武也向車隊右邊退去。我腦中一亮,叫道:“當心右邊!”
我的喊聲很大,西府軍本來有不少躲到了車隊右邊,有弓箭的正向着左邊的樹林中反擊,聽得我的喊聲,不少人扭頭一看。但也就是我喊出聲的同時,右邊也是一陣如暴雨般的飛箭射來。
好一個聲東擊西的疑兵之計啊。即使是曾望谷正在對敵,我仍對這個還不曾見過的對手起了三分贊嘆。他定是對西府軍知之甚詳,西府軍押送貢品,兵器帶得不少,但盾和弓箭這一類東西,因為帶着太重,一用消耗也太多,帶來的并不多。他用箭來主攻,正擊中我們的要害。而且他以疑兵調走了一半人馬,現在留下的人和我們人數相差不遠。這一輪箭比剛才射來得更急,看來,曾望谷是把主力放在路右邊,直到現在才發動。
這一陣箭雨射來,西府軍總有十多人受傷,登時亂作一團。唐開帶着人去追殺了,雖然并不太遠,但要回來也得有一會,這兒是群龍無首,被曾望谷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看着在箭雨下不知所措的西府軍,心頭也是一凜。兩邊都有箭射來,其實箭并不太密,曾望谷的人最多也不過百人左右,和西府軍剩在這裏的差不多。只是西府軍陣腳已亂,而曾望谷的人居高臨下,若不馬上穩住軍心,不等唐開趕回,這兒的百人只怕會被曾望谷全殲也說不定。那時勢力此消彼長,唐開回來後也必将一敗塗地。
好個曾望谷。我看了一眼吳萬齡,吳萬齡也有些驚慌,我道:“吳将軍,你穩住這兒。”提起長槍向路邊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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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望谷多半躲在路右的樹上。就算是在左邊,我若能将右邊的亂軍擊散,曾望谷也不能有什麽作為了。我聽得吳萬齡沉聲道:“全體鎮定,貼在車右,不要慌。”
吳萬齡整軍實在有他的一套,我也放下了心。有吳萬齡在,西府軍自保有餘,我只消去沖殺便是。此時我已沖到了一株樹前,剛一停步,便覺一股厲風射來,我頭一偏,一支箭正從我耳邊射過,釘在了地上。我也顧不上別的,人一躍而起,長槍猛地刺出。但這一躍之力,槍頭“噗”一聲,盡沒入樹幹中,只聽得周圍一陣驚呼,其中大概也有亂軍的聲音。
武昭在示範給我們時,他的全力一擊可以将合抱粗的大樹擊穿。我力量不及他,但用力的巧妙之處,已頗得他槍法的三昧,這一槍定給所有人很深的印象。
這槍刺在離地有七尺餘的地方,我挂在槍尾,把槍也扳得彎成一張弓似的,借着一彈之力,人像離弦之箭,猛地彈向空中。
這樹枝杈很多,我用槍身彎曲之力彈起時,正射向一根很粗大的樹枝。我的右手抽出了百辟刀來,看準那樹枝,左手一探,抓住了枝幹。也正是這時,頭頂的樹葉發出一片“簌簌”之聲。
這是有人在樹上向我發箭。由于這支箭幾乎是筆直射下的,他不一定能看到我的人,只是憑感覺射下,也幾乎是射過了一大團樹葉。此時我正在翻身上去,人也是頭上腳下,心知用百辟刀去格定是格不住,而腳正在踢人,心一橫,趁勢一腳掃去。這一腳也不知掃動了多少根樹枝,只聽“嘩”一聲,一大堆樹葉被我掃得雪片一般墜落。在樹葉中,一支箭也斜斜落下。
此時,我已翻身躍上了樹枝,正好看見有個人坐距我頭頂還有四五尺遠的地方,正有些驚惶失措地拉着一張弓,準備搭上箭。我哪裏還由得他動手,腳一蹬,人已跳起,左手抓住了他坐的那根樹枝,右手的百辟刀直取他前胸。這時他哪裏還坐得住?人在樹枝上站了起來,作勢要逃,但我的刀已如影随形,到了他胸前,這麽近的距離,我都能看清他劇變的臉色了。
他本不該逃的,這麽近的距離,哪裏還逃得掉?本來他在上,我在下,他占了有利位置,但這人大概經歷的戰陣也不多,這般任由我攻擊,自是讓我占盡了上風。
我的刀幾乎貼到了他的胸口,他手一推,将弓向我推來,大概試圖用弓來擋我一擋,但百辟刀吹毛可斷,他的弓弦一碰到刀鋒便一下斷開,繃得緊緊的弓“嘣”一聲彈開,這使得他更站立不穩,我一聲斷喝,百辟刀沒入了他的胸口,他眉頭一皺,登時摔了下去,“砰砰”連聲,一路也不知撞折了幾根樹枝。
我站在還起伏不定的樹枝上,調勻着呼吸。剛才我實在有些輕敵,若不是這人箭術太差,以至于箭未至,聲先出,我哪裏還有命在?現在想想還有些後怕。如果是譚青、江在軒這路箭術好手,箭比聲先至,我有九條命也得丢了。
這人的身體這時“砰”一聲摔在地上。他坐在離地兩丈多高的地方,從這兒掉下去,并不至于丢命,但他中我一刀在先,這般摔下去,怕也活不了。我正想看看這人,忽然面前的樹葉又是一陣抖動,一支箭已穿過樹葉,正射在我面前的一根橫枝上,将這枝條射成兩半,箭勢仍在向前。我心一凜,百辟刀猛地在面前劃了個圈,“啪”一聲,一支箭正被百辟刀格開。
真是說到就到,我剛想着箭術好手能箭在聲先,馬上便出來一個好手了。我一陣心悸,心知這人再向我發箭的話,恐怕不能再有這般好的運氣了,人向邊上一閃,躲到了樹幹後面。也幾乎同時,又是“啪”一聲,一支箭正射在我面前的樹幹上。
這好手并看不見我吧,那他是憑感覺在向我射來的?我心頭又是一寒。卻聽得路對面有人道:“那裏的人,你是誰?”
一聽這人的聲音,我又是一驚。這人聲音尖脆,聽聲音,似乎才十五六歲的樣子。我靠在樹幹上,不敢出聲,心知這人定是要借我的聲音來确定我的位置,我要一出聲,只怕眨眼間便會吃上一箭了。
這人不見我回話,恨恨道:“不管你是誰,你殺了我一個弟兄,我曾望谷定要取你性命!”
我有點兒默然。比起他的威脅來,知道他是曾望谷,那更令我吃驚。我一直想不到,曾望谷居然會是個半大的孩子。此時我再忍不住,喝道:“在下龍鱗軍楚休紅……”
我話不曾說完,眼前的樹葉又是一陣抖動。我本來就已全神戒備,猛地伏下身去,“哧”一聲,一支箭從我背上穿過。若慢得一慢,這一箭便要射在我身上了。
曾望谷一箭落空,又喝道:“快走!”
這時唐開帶着百餘人已回來了。曾望谷剛才沒能一下擊潰我們,若再不走便要落于腹背受敵之境。随着他的喊聲,我周圍發出了一片“簌簌”之聲,從樹葉的縫隙間望去,有一群人影在樹頂上穿梭跳躍,有若猿猴,但人數并不會太多。只是他們剛才這一陣亂箭使得守在車邊的西府軍沒敢有所動作。
唐開此時已經沖回車隊,他喝道:“曾望谷,躲躲藏藏的算什麽好漢?”
他手綽長槍,便要沖上前去。剛踏上一步,忽然從前面一箭飛來,唐開手中長槍一輪,但這一箭如電光石火,他哪裏撥打得到?透過他的槍影,正中他的頭盔。唐開的頭盔是熟銅打制,這一箭也透不進去,只發出了“當”一聲響。但這一箭也駭得他退了一步,不敢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