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章節

幾個臣子誠惶誠恐的告退下去。宮中的燭光亮堂,燭火跳躍撲朔迷離,仿佛看不清的人心。

桂公公已有好幾年沒有見過皇上這樣發怒,不敢言語,也不敢去撿地上的東西。

一陣馥郁襲人的清香飄入鼻端,桂公公擡頭一看,只見辰妃曼步走了過來,桂公公立刻斂眉垂首,識趣的悄然退了下去。

辰妃俯下身來,将地上的奏折一本本撿起。

“朕沒有傳召你。”楊廣冷睨她一眼。

辰妃将疊好的奏折放回案上:“夫妻之間,君臣之間,都有一個信字,皇上貴為九五之尊,也不例外。”

楊廣的聲音沒有一點溫度:“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皇上一直在為公主之事怪罪臣妾,臣妾好心辦了壞事,卻不後悔。”辰妃大膽迎着天子的視線,美麗張揚的眸子燃燒成星:“臣妾只是個婦道人家,也知道,多一重猜測,就多一層煩惱;但人的弱點是寧可煩惱,也要多疑。”

二十一、人心

長安夜,寒星高懸,宮闕萬間,沉默着宿命的美與強勢。

隋炀帝冷笑指着那些匍匐青石上的雕龍畫鳳:“帝王的威嚴卻只能由工匠雕刻在青石上,有人卻以山脈為宮,以大河為廊。朕一條運河鑿開大地,他卻一把劍鑿開青史。刀劍會腐蝕、宮殿會破敗,人心裏的高山卻連一塊岩石也不會少。”

大業元年,炀帝初登大寶時,百官跪拜朝見,只有君無意身穿白衣。

明黃是權力的顏色,深藍是計謀的顏色,血紅是戰争的顏色。

恐怕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少年君無意這些。

楊廣在那時有一種懷疑,君無意如果生長在大隋的宮廷,也會和自己一樣,洞察權力的炙熱,承襲尊貴的明黃,而不會用一雙清隽的眸子,涵藏了整個春天的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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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未必信不過君将軍,只是信不過史官的筆,信不過朝臣的心。”辰妃嬌笑,她嗅到了隋炀帝話語中頹喪與嫉妒的氣息:“皇上是一代英主,對內憂外患了若指掌,對二臣相争聽之任之,究竟是要看宇文将軍的本領——還是,要看君将軍的底線?”

隋炀帝原本摩挲着化為水的溫軟小手,突然強橫的一把擰緊辰妃的纖腰,下手之重,讓美人眼中頓時有吃痛的惱怒。

“将相各有功業,誰超出自己尺度而被毀滅,朕不會可惜。你一個女人——更給朕安守你的本分。”

辰妃扭過頭去:“臣妾把最好的時光都盛開給皇上了,還剩下些什麽?長久也是漫長的餘燼,臣妾不稀罕長久。”

這并不是一座僅用愛情就能滋潤的深宮。

隋炀帝開始親吻她,烏發如水一樣緩緩在夜色中散開。

“皇上,淑妃娘娘來了。”桂公公遲疑小聲的禀報。

楊廣皺着眉頭放開辰妃,門口淑妃穿着月白的裙紗,窈窕如月中乘雲而下,只見她手中端着一碗羹湯:“臣妾看夏夜炎熱,給皇上做了一碗清心蓮子羹,不知姐姐也在此,打擾了皇上和姐姐,臣妾這就告退了。”她舉止溫柔得體,聲音歉然。

辰妃用一只碧玉簪攏起烏發,站起身來:“皇上喝了蓮子羹,還有這許多奏折要處理,臣妾也告退了。”

她的姿态仿佛帶着玫瑰的芬芳,與淑妃的柔弱如水相映。

她們進宮的那一天起,就寄生在權力與争鬥的蔭蔽下,彼此印證。

桂公公一甩拂塵,躬身在宮殿門口相送。

等香影都消失在了黑暗中,楊廣用手指敲着蓮子羹:“桂全,朕這個皇帝,當得怎麽樣?”

桂公公賠着笑:“老奴不敢揣度皇上的難處。”

“朕的這些女人,”楊廣的聲音在宮殿裏有些空蕩:“都對朕太用心。”

若在宮中沒有足夠多的耳目,她們怎能如此及時,在龍顏一怒後如此迅速的趕來,大膽的谏言,溫柔的關懷……各顯神通。

“朕乏了,”楊廣仰靠在龍椅上:“給朕找個不用心的女人來。”

桂公公一愣。

“不美、不争、不會用心,”楊廣似笑非笑的眯起眼:“君貴妃也有她的好處。只是,她那點格局和頭腦,只有君将軍那樣的男人才有足夠的耐心。”

桂公公手中一抖,拂塵幾乎吓得落在地上,再看向龍椅,皇上已經閉目假寐,剛才的話仿佛根本就沒有說過。

燭光在帝王的面孔上,投映出一絲殘酷的陰影與滿足。

身在宮中,該聾的時候必須是聾子,該瞎的時候必須是瞎子,桂公公無聲無息的退了下去,走出殿門,才發覺背心全被冷汗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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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之夜并不熱,後宮之中,尤其清冷。

兩位嫔妃并肩而行,淑妃笑道:“姐姐可記得當日靈堂之外,突厥王子對長寧公主似有好感?”

辰妃傲慢道:“那又如何?皇上只怕已經對突厥起了戰心,不會再嫁公主去突厥了。”

“姐姐一向最能體貼聖意——”淑妃微笑:“如此說來,皇上是有所安排了。”

“你知道皇上的安排是什麽?”辰妃的聲音突然一冷。

淑妃一怔,露出恭謙的神情:“妹妹不知。”

“蘭陵公主是怎麽死的?卓雲是怎麽死的?說這宮中沒有內鬼,誰也不相信。”辰妃冷笑:“皇上聖明,定會把鬼找出來。突厥人在朝中如果有內應,一個也跑不掉。到時牽涉到後宮——”

這時,假山後面傳來一陣窸窣聲,辰妃喝道:“誰?”

辰妃和淑妃面面相觑,半晌,一只貓竄了出來,全身漆黑,只有四只爪子是白的。

“這是蘭陵公主的‘四蹄踏雪”?”淑妃詫異道。

貓顯然很久沒有人喂食物了,黑毛豎起,腿腳瘦長,脖子上挂着一個東西。淑妃小心的把貓捉起來,取下它脖子上金屬,失聲道:“是左翊衛軍的将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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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時,刑部大堂擠滿了圍觀的百姓。

一品上将軍被審,大隋文皇帝時曾有過先例,但這一次不同。因為被鐐铐押在堂下的人是君無意!

君将軍戰功卓絕,在朝十年的聲名威望高如泰山,就算有過,功足以抵過——

百姓們都驚愕的看着堂中。只見端坐上方的刑部侍郎葦沾衣臉帶病容,朱紅朝服也映不亮他蒼白的臉色,和氣俊秀的眉目堪憐。

葦沾衣以帕掩唇,低咳幾聲,視線仿佛掃到到場的官員與門口的百姓。

圍觀的百姓裏三層外三層,足有千人。

這樣的陣仗,讓葦沾衣咳得水氣蒙蒙的眼底有一絲和悅,他收起帕子,仿佛也收起了這些天的辛勞。

——他很明白,什麽樣的人可以暗殺,什麽樣的只能在太陽下摧毀。

“君将軍。”葦沾衣的聲音虛弱,但由于四周的寂靜而十分清晰:“你犯下欺君、渎職、殺人、裏通突厥四項大罪,你可知罪?”

二十二、兄弟

“君将軍,你壓下卓雲行刺的消息,欺君通敵。”葦沾衣和顏悅色的說:“與阿史那永羿共同下山,在迎賓客棧與突厥人共謀,因為被掌櫃發現,殘忍的殺害了手無寸鐵的羅掌櫃。”

他的聲音雖弱,話語如石字字在人心激起狂瀾,說到最後一句,圍觀的百姓裏終于發出一陣難以置信的議論聲。

葦沾衣也只說到這裏,便恰如其分的停下,并沒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思,視線似掠過堂下。貼身的主簿詫異注意到,他的眼神總是循着聲音的方向望去的。

看不見,不表示被蒙蔽。

黑暗中暴露的東西,往往比日光下的表象更接近事實;正如平靜帶給人的震撼,往往比暴怒更為深刻。

葦沾衣享受着黑暗中清晰的聽覺。人群裏發出的聲音,就似固若金湯的牆壁裏一道裂縫。

他從不用蠻力去摧毀,只精心打造這一道裂縫——人心的信任一旦開始裂口,千裏之堤的坍塌不過是時間早晚。沒有什麽比信任建立得更難,沒有什麽比懷疑傳染得更快。

殺了君無意,百姓口中的傳說仍會化身火種;而讓這世間最光明的人淪陷黑暗,才是真正的摧毀。

“明将軍,”葦沾衣輕緩道。

明靖遠應聲而出。

“你率衆前往崖下救援時,是何情形?”

“君将軍和阿史那永羿以及十四銀影騎在一起。”

“昨晚在長安西城出了什麽事?”

“左翊衛軍三千人前往西城門,”明靖遠皺眉道:“這樣的大規模調兵實在異常,所以右武衛将他們攔住。為首的張統領說,他們接到了君将軍的将令和手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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