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章節
劍的劍尖上!
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缟,只有收拳,才能打出最強大力度;只有向後收槍,才能向前刺出最絢爛的華彩——但,阿史那永羿沒有收槍!
——他在絕境中求生,就不能有一步退讓。
劍槍相撞的力度,讓兩人的手臂都頓時發麻。
君無意一劍阻止槍勢,立刻震劍壓低,長劍危樓還望,攻擊阿史那永羿的坐騎。
他這一劍固然氣勢如虹,但也将全身三處要害都暴露在了烏金槍下。
阿史那永羿毫不猶豫的将直刺轉為橫槍!
在出招的一刻,阿史那永羿知道自己錯了。
槍比劍長,勝在遠距攻敵——君無意在看似失誤的一劍中,實已經欺近他身前兩尺之處。
近身對陣,烏金槍頓受掣肘被動,阿史那永羿全身都被劍氣籠罩。
直到此刻,他才領略到谡劍真正的殺氣——劍如洗月蒼茫,劍如漫天風雨,劍如辟天洪荒!
阿史那永羿在最接近死亡的一瞬間,想到的卻是身後那個女人。
那個該死的,讓他愛不能放心去愛,恨不能徹底去恨的女人——
在烏金槍瀕敗的一擊中,他耳邊滑過她的耳語“你如果戰死在這裏,我也陪你。”
她說的不是真的——
阿史那永羿用盡了全力,如同困網中魚使出了十倍于自己極限的力氣,要證明她說的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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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槍。在這一刻,烏金槍刺入了血肉之中。
槍刺入君無意的肩膀,鮮血如注,新創牽動舊傷,君無意肩上猛然一顫,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阿史那永羿一愣,突然揚鞭喝道:“走!”
風起雲湧,殘陽烈如血,左翊衛軍群龍無首,很快被十四銀影騎沖殺出一條血路來。
遠方荒草凄凄如旗,阿史那永羿縱馬沖出銅牆鐵壁的長安城,卻悵然回望一眼——
帶着你的女人走,不要帶着血和戰争回來,我信你這一次。
君無意掉下馬背之前低聲說的那句話,仿佛在日落的風聲裏呼嘯。阿史那永羿握緊馬鞭,眼中突然有熱的東西湧出。
單元尾聲(公告)
大隋朝堂之上。
“君将軍竟敗給了阿史那永羿,實為我大隋的恥辱!”明靖遠從朝臣中間走出來,持着奏折上表:“皇上有功必賞,有過必罰,不可因一人而廢朝綱!”
工部尚書蕭舒捋着胡子道:“君将軍力挽狂瀾,功實乃大于過也。”
禦衛将軍王世充立刻道:“末将贊同蕭大人所奏。更何況君将軍原已身受重傷,才會讓突厥人有機可乘,懇望皇上明鑒!”
“皇上。”新上任的上太子通事舍人南門若愚奏道,整個長安城都在驚豔的探花國色,長身玉立如雲中一軸畫。
隋炀帝的顏色稍和,殿試時南門探花的才貌就深得聖意,入朝做事更勤勉踏實,比之言過其實的舊士族官員們不知出色多少。
“皇上,臣以為,阿史那永羿活着敗走并不是壞事。”
一言如石投入湖心,在百官心中激起巨大的漣漪。
“君将軍将突厥人進攻長安的圖謀一舉擊潰,已經大大挫殺了突厥人的銳氣——如果我們真的殺了阿史那永羿,過猶不及,啓民可汗必然會傾全突厥的兵力來為兒子報仇,再無轉圜的餘地,那時又是一場慘烈戰禍殃及百姓——”
“笑話!我泱泱大隋難道還畏懼啓民可汗?”明靖遠怒道:“南門大人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南門若愚正待解釋,只見老将葉禹岱粗暴的一把推開他:“黃口小兒懂什麽!”
南門若愚被推得一個踉跄,再擡頭時才突然看到隋炀帝的臉色已沉了下來。
宇文化及冷冷眯起眼——葉禹岱究竟是在斥罵這南門小兒,還是在救他?
只見葉禹岱大步走上前,洪鐘般的聲音響徹大殿:“君無意有再大的功勞,被那突厥的狗屎王子逃走,總歸是輸了我隋軍的陣仗,要罰,而且要重罰!”
他大手一揮:“皇上要賞罰分明,就應削去君無意的一切官職,收回他的兵權,發配邊疆。”
罷官,削兵權,發配——
朝中一片嘩然,百官震動!
葉禹岱的脾氣在朝中出名的爆烈,與君無意作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老臣說話的分量,讓王世充等武将都頓時一啞。
隋炀帝的臉色不見喜怒,朝中一片寂靜無聲。
半晌,只聽龍座上傳來略冷的聲音:“君将軍戰功卓絕,朕也一直對他恩寵有加。但此次讓阿史那永羿逃脫,不僅有損大隋的國威,還給北方邊境留下莫大的隐患——拟旨,削去君無意一切兵權,降為中郎将,發配豐州。”
朝堂外,淅淅瀝瀝,雨滿禁城。
南門若愚年輕的背影沾上了斜飛的雨絲,美好懵懂不知兇險。葉禹岱無聲皺起濃眉。
——那一瞬間,皇上目中殺機已現。君無意戰敗非過而有功,功高震主,德被天下,歷朝歷代都最忌諱。
萬一君無意真是有心放人,其罪更必死無疑。
窮寇不追,給突厥留一寸餘地,就是給大隋留下餘地。皇上就算清楚這一點,也要忌憚君無意的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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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盡秋來,一場秋雨一場涼。
将軍府中,葉舫庭氣得跺腳大罵:“我爹這個大笨蛋,竟然落井下石!”
蘇長衫雖然看不見,也能想象葉舫庭氣惱跳腳的樣子,他以手背扣打窗棂:“你爹粗中有細,你,還差得遠。”
葉舫庭疑惑的看着他,只聽他對君無意說:“豐州離長安有四千裏,路途遙遠,傷治好了才能出發——把藥都喝光。”
君無意沒有說話,只默默将藥全喝了下去。
“看不見光,我正好睡覺,”蘇長衫輕松的打了個哈欠:“別自作主張替別人憂慮,自以為是了。”
他雖然失明,卻仿佛能看得見君無意的表情一般。
“無意!無意!”門外傳來敲門聲。
葉舫庭打開門,只見一個青年抱着好幾個大盒子,滿頭大汗沖進來:“這些東西都是給你帶去豐州的。”
“容老哥?這都是什麽啊?”葉舫庭好奇打開一個,只見裏面有十幾個比她胳膊還粗的大白蘿蔔。
“帶這麽多白蘿蔔幹嘛?我家将軍又不是兔子,豐州也不鬧饑荒——”葉舫庭瞪大眼睛。
“這不是蘿蔔,是雪參。”青年擦擦汗,漂亮的桃花眼裏有些委屈。
“噗——”葉舫庭差點沒噴出口水來,雪參一只值萬金,她吃喝玩樂長安城,也沒有真正見過這傳說中的玩意兒,容家富甲天下,出手就是這麽大的雪參,恐怕這幾盒東西買下半個洛陽城也不成問題了。
“姐夫。”君無意苦笑:“這些東西我用不上。”
“你的傷還沒好,要去那麽遠的冀州——得好好補才行。”容弈着急起來:“我不知道怎麽讓你姐姐消消氣……”他苦惱的揉頭:“前幾天我去買木頭時遇到一個雕刻的老師傅,一時聊得投機就把時間忘了,不知道出了那麽大的事情——你姐姐三天不理我。”
葉舫庭連連嘆氣,這麽迷糊的男人,擱哪個夫人都要氣壞。
“容老哥,我家将軍是去豐州,不是冀州!”葉舫庭跳起來敲他的腦袋:“而且,我家将軍是被貶發配,不是嫁到塞外去和親!”她把盒子一個個打開,吃、穿、用……什麽都齊全了,連夜壺也沒落下——
君無意在生活上一向樸素,吃住都與兵士們在一起,這些東西恐怕是一件也用不上。
“是豐州,不是冀州啊?”容弈一臉迷糊,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一拍腦袋:“對了,還有東西……有人讓我捎件東西到将軍府!”
他把身上都摸遍了,愣是找不到——
“是不是這個?”葉舫庭無語的從他腳邊撿起一個很小的藥包。
“是這個!是這個!”容弈的桃花眼裏如釋重負,只見葉舫庭毫不客氣的已抽出藥包上紮的東西:“有張字條——”
“蘇不同……”葉舫庭展開字條來,噗地一聲:“哈哈,蘇同什麽時候改名了?”
蘇長衫原本懶懶的靠在窗前,聞言側過頭來。
“蘇不同,聽說你瞎了,大白天也能睡大覺了,越來越懶實在不像話,快給老子治好了……”葉舫庭念着信,君無意眸子裏漸漸現出驚喜,蒼白的臉上也浮起希望的紅雲。
“不是有人在耍你吧?”葉舫庭不放心的問。
“可靠嗎?”君無意已站了起來。
“……”蘇長衫一頭黑線:“不可靠。”
君無意眸子一黯,卻聽蘇長衫沒好氣的說:“但一定能治好。”
世上出手一定能治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