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說好的種馬呢?1.10
趙河望着空蕩蕩的庫房,第一次對原配陳氏生出了愧疚,難怪林氏不敢答應,他以為她撐死了動一半,可這何止是動用了一半?想陳氏當年紅妝十裏,可如今能留給親女兒的,還剩下十分之一嗎?
“老爺,您聽我解——”
趙河一巴掌甩在林氏臉上,暴怒道:“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陳家雖只是嘉陵一縣富戶,但卻是在皇上跟前挂過名的積善人家?當年晉賊叛亂,陳家向朝廷大軍捐出巨額家財以助平叛,叛軍兵敗南逃,途徑嘉陵縣,有賊子聽說了這件事,為了報複陳家,便冒充山匪将陳家二十餘口屠盡,此事最終上達天聽,震驚朝野,皇上感念于陳家大義,便着人修了一座牌坊,如今還在陳家祖地豎着呢!”
林氏嚅嗫半晌,最終無言地低頭,那一瞬,她的眼神驟然變得怨毒,連手心都攥出血來。
趙河全然沒有注意,還在喋喋不休:“我趙府在嘉陵縣人人賣幾分面子,你真當全是靠着我哥哥嗎?你如此作為,是想給我們趙家招禍嗎?我哥哥乃是京官,最重名聲,你是想讓禦史來參他嗎?”
他步步逼問,林氏木然後退,直到退無可退。
她心中有一團火在燒,恨不能将眼前這張醜惡的嘴臉撕碎,但她不敢,她再清楚不過,除了趙河,她已無人可依附。親女沒了性命,繼女成日裏挑唆使壞,丈夫又最是無恥,她娘家又半點靠不上……
不論她有多惡心趙河,趙府卻是她後半生唯一歸宿。
至于陳氏的嫁妝,她哪裏知道那麽多內情?若早知道……若早知道……她還是會這麽做,別無選擇,不動用那一份嫁妝,她哪有錢堵住那群貪婪惡狼的口?
一步錯,步步錯,她已沒辦法回頭。
林氏抑制住胸中不甘與憤怒,想要跪下求情,忽聽趙河冰冷地聲音:“林氏,嫁妝你必須全數還回來,我給你一月的時間,一旦逾期不還,你便等着休書吧!”
袖風拂過,庫房前只餘她癱軟在地。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年前四處賣田賣地籌換銀子的趙家夫人引來不少打探,沒過幾天,趙府繼室侵占原配嫁妝的消息就傳得人盡皆知,成了新年裏嘉陵縣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林氏走到哪裏都有人指指點點,她素來的好名聲不過數日就毀于一旦,而她此前唆使錦蓮、劉栓等人所做種種也随之被傳開,讓她本就不堪的名聲更是狼藉。
因此,這些日子,林氏每每見了秋晚眼神都十分陰鸷,搞得秋晚心中發毛,好在林氏已忙得焦頭爛額,很少呆在家中。
秋晚這些天也打探過,往年裏林氏除了給她自己以及趙秋燕置辦了些産業,大多數嫁妝竟都變賣成銀子送回了娘家。可林家早就搬離了嘉陵縣,也不知林氏還能拿回幾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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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最終結果不抱期望,不過林氏名聲已毀,原身的執念好歹完成了一半。
過了大年十五,林氏的臉色愈發陰沉,顯然事情并不順利。然而就在時限的最後一日,縣衙忽然派人傳來消息,說是城郊外杏子林發現一具女屍,懷疑正是林氏!
當日落西山,秋晚看見挂在樹上飄飄蕩蕩的女屍時,心髒已經麻木,這還是種馬的世界?劇本它還能不能好了?
身旁的趙河猛向着那具屍體沖了幾步,又堪堪停住,匐地哭道:“夫人,夫人呢,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了?你要實在拿不出銀子,難道我還真能休了你嗎?這麽多年的情分,你怎麽說舍就舍了啊?”
說罷,他又爬起來怒瞪秋晚:“還不是怪你!你這個攪家精,好好的非要讨什麽嫁妝,你還知不知廉恥,知不知孝道?”
秋晚愕然,接着怒從心起,冷笑道:“父親教訓得是,女兒沒能在父親威脅休了母親時勸說一二,簡直大錯特錯了,哪怕女兒當時不在場,也全都怪我。”
“你——!”趙河擡手就想給秋晚一巴掌,中途卻被人截住,他的腕骨像爆豆一般發出“咔咔”響聲,疼得他像殺豬似的慘叫不止,等他回頭一看,原是縣尊大人,對方垂眸審視着他,那眼神冷得他一哆嗦:“大、大人……”
潘寧放開他,不屑道:“本官請你過來,不是看你做戲,更不是讓你來逞威風的。”
“是,是。”趙河忙不疊告饒。
見潘寧的視線轉了過來,秋晚感激一笑,但對方只扯了扯嘴角,似乎心情不佳。她不明所以,更為謹慎地低下了頭。
場面一時間靜下來,林間寒風拂過,吹得樹影婆娑,山林逐漸黯淡。
一棵老樹的枝桠上吊着個瘦弱的女人,一雙無法觸地的足尖随風晃蕩,藍色繡鞋及裙擺上沾着點點污泥。
“請兩位來認認,這位是否是趙夫人林氏?”潘寧打破沉默,命令道。
“是草民的夫人——”
“本官命你仔細認!”素來清貴的縣令大人仿佛吞了火藥一般,他暴戾地拎起趙河的衣襟,将他提溜至屍體近處,吓得趙河再一次慘叫連連。
秋晚忙勸道:“大人息怒,此人正是民女繼母林氏。”
“你可看仔細了?”
“是。”秋晚定了定神:“母親鼻梁、嘴唇右側半指寬處皆有痣,而且,上月母親受了傷,右鬓角有道一寸長的傷口。”她飛快地看了眼屍體,林氏顏面煞白,舌尖外露,雙目圓睜,視線仿佛穿過她凝聚在某一處,就像她身後站着什麽人。
秋晚感覺到渾身發冷,如果林氏真的化為惡鬼,那她一定會在對方的報複名單中。
“很好。”潘寧終于松開了趙河,任其跌了個狗吃屎,盡管場面有些滑稽,周圍卻無人發笑,畢竟他們面對的,是剛剛逝去的生命。
“你母親并非自缢。”潘寧肯定地說。
“民女知道。”
“哦?”潘寧終于有了點興趣:“為何?”
秋晚不急不緩道:“母親身材瘦小,高不過四尺半,人更是弱不禁風,再看她腳邊的這塊石頭,重量很實,以她的力氣能搬動嗎?即便她可以,石頭的高度也太高了些,若母親在石頭上站直,繩結處已垂落至她胸口,她想要套住脖子非得屈膝才行,這不合常理。”
秋晚說到一半,無意中與潘寧眼神對上,對方饒有興致,示意她繼續。
“就算以上都成為現實,但這麽重的石頭,她又如何蹬開?須知人屈膝時蹬踹的力氣更小,這石頭距離母親上吊的位置足有三尺遠,民女不認為母親能辦到。更何況,石頭表面平滑,而母親鞋底沾滿泥土,蹬踹時又怎會不留下痕跡?”
秋晚深吸口氣道:“故而,民女認為母親并非自缢,會不會是被人勒死再送入繩套,又放上石頭以誤導他人?”
“若是被人勒死,不論兇手以何種方位行兇,都會與死者發生接觸,死者在搏鬥時必留有痕跡,但林氏外衫整潔,發髻不亂,說明她不曾與人争鬥。本官方才驗看過,你母親脖頸處有傷痕,應為抓傷,她指甲斷裂,掌心亦有勒痕,此乃懸吊期間掙紮所致,可見被放入繩套前,她還是活着的。”潘寧補充道:“但她裙裾後擺及踵部泥漬過多,很可能曾被人仰面拖拽,這一點,需要仵作屍檢後再行判斷。另外,她後背、臀部有大片濡濕,上面還粘着些木刺草屑,本官推斷,她死前曾坐在地上,背靠樹幹。”
随着潘寧的敘述,秋晚腦中浮現出一段影像——有一個人,多半是個能搬動巨石的強健男人,将林氏仰面拖拽至某棵樹下,讓她背倚樹幹而坐,然後将繩子挂上樹,束緊,又抱起林氏将她的頭送入繩套中。林氏感到窒息,開始掙紮,她驚恐地看向站在前方的男人,雙手想要将繩子扯斷,慌亂之下抓傷了脖子,留下道道血痕,終于,她拽住了繩索,可惜使盡力氣也是徒勞。漸漸的,她頭部無法得到供血,繩索壓迫下使舌尖伸出齒外,意識愈來愈模糊,視線中只餘下兇手的殘影……
對方就站在前方,一直站在那裏,直到她死亡。
“在被吊起前,她是昏迷的!”
秋晚立刻下了判斷,林氏不可能任人将她送入繩套,哪怕她此前被綁縛住,也一定會反抗。
潘寧與秋晚你一言我一語分析案情,直把趙河看得目瞪口呆,此時又聽秋晚問道:“母親今日原是要去莊子上的,為何會來此郊外?”她可一直暗中關注着對方。
趙河一頓,是呀!今日林氏分明備了馬車說去田莊,馬車呢?
“本官已着人去查,林氏轉而來此必有蹊跷,還須先找到馬車與車夫。”
……
兩人又聊了半盞茶時間,仵作終于姍姍來遲。
他見到秋晚時有幾分意外,眼裏的疑惑仿佛在說“怎麽又是你?”。接着,他拿出工具,先檢查了繩索懸挂處,記錄上屍體方位、吊繩材質以及系束方法,又測量了繩頭圈數、長度,以及石塊的重量、高度等。潘寧據此推斷,其結論與秋晚所說一致——林氏并非借助這塊石頭撐腳。
之後,仵作讓人将屍體解下來,地上鋪着草席,他準備就地屍檢。
趙河作為死者丈夫,自告奮勇上前幫忙。他方才之所以十分懼怕,一是他本就心虛,認為林氏自缢是他威脅所致,二是出于對死人的畏懼。如今縣尊大人既稱林氏并非自缢,那就是與他無關,他的膽子自然也大起來,便琢磨着能否在縣尊大人跟前挽回些形象。
可等他剛割斷繩索,屍體卻忽然發出一聲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看着點擊,希望大家都去做養肥黨,而不是抛棄我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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