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二十分鐘後,溫時坐上去往郊外陸宅的出租車。
運氣也不算很差,至少不必露宿街頭。
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後,溫時終于回到這棟莊園。
打車費由門衛暫時墊付,溫時很認真的道謝,說馬上就會還給他。
羅姨接到門衛的電話,在門口迎接溫時,又問:“怎麽了,這麽晚才回來?”
溫時不擅長和她打交道,沉默了一會,實話實說:“陸先生出差了。”
羅姨還是覺得很奇怪,就算是陸驚蟄出差,為什麽會這個時間才回來,但溫時看起來好像很累,她沒有再問下去。
回到房間後,溫時從抽屜裏拿出很久沒開過的手機,想把錢轉給剛才的好心人,結果開機後立刻彈出電量過低的警告,充了一會電才能繼續使用。
他的手機不是新款,用了好幾年,時常卡頓,速度也慢。
點開微信時,期間收到的消息在一瞬間湧入。
絕大多都來自他的母親,言辭并不激烈但很憤慨的指責,訓斥溫時的不負責任,沒有良心,不知好歹,讓她人近中年,還要過的這麽不體面。
改變大概發生在她收到那筆錢的那天。
母親的語氣重新變得溫和,她誇溫時有孝心,又問錢是從哪來的,和魏然離婚時分到的嗎?而溫時人在外地,短時間回不去,為什麽不讓她暫時托管。
很情真意切,好像真的是為心愛的孩子着想。
十七歲的時候,溫時已經了解母親是個怎麽樣的人。但直到二十五歲之前,溫時偶爾還會被她欺騙、打動。
但現在不會了,溫時沒有什麽感覺,他沒有回複母親的消息,将錢轉給門衛,又重新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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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陸驚蟄的工作依舊忙碌,但即使再忙,也不至于沒有時間進行每日一小時的治療活動。
更何況事實證明,溫時可以乘車前往公司旁的公寓,陸驚蟄不需要浪費額外的時間。
之前的理由難以繼續充當借口。
但在此期間,作為陸驚蟄的治療輔助儀器,溫時沒有受到任何非議。
徐教授的意思是,目前需要等待新的研究方向,根據結果調整療程,所以需要暫停治療。
陸驚蟄不到十歲時,徐教授就接手了他的治療,此後的二十餘年,陸驚蟄提過不多的幾個建議,徐教授全部聽從并接受,其中就有現在這個。
陸驚蟄是他的病人,是他的雇主,也是他研究課題時不計回報的理想資助人。
溫時知道這是句謊話,但他的道德品質沒有高到純粹無私的境地,出于尊嚴、或者其他很難具體描述的考慮,他對此保持沉默。
時至今日,雖然從某種方面,omega在性關系上仍處于弱勢地位,有效的避孕方式卻不再是難題。這件事的困難之處在于,生育能力絕大多數時候都會和信息素分泌有關系。這是長久以來難以解決的問題,但對omega的生活不會産生太多的影響。所以不可能有專業團隊去研究,即使陸驚蟄出資,短期內也不可能會出成果。
接下來的一周,溫時沒再見過陸驚蟄,他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出差回來,由于信息素的過度分泌而變得的輕浮的頭腦也冷靜下來。溫時做完了上次接下的德語翻譯,尾款打到了他的另一個賬戶中。
溫時最近睡的很早,但睡眠質量不好,經常做夢,很容易醒。
夢裏會有他小時候發生過的事。他的父親出身很好,家庭富裕,在外風度翩翩,但有酗酒的癖好。喝醉了後,父親的脾氣變得很壞,母親很害怕,會讓溫時照顧他。在不算多的幾次照看中,溫時挨過幾耳光,有一次實在很痛,臉腫的可怕,他聽到母親打電話給老師請假,說他游泳時不小心着涼,發高燒需要請假幾天。
不知怎麽了,他又做那時候的夢。
父親是個強壯的alpha,靠在沙發上時也像一座山,溫時無法抵抗,他明知道是夢,卻還是很害怕,想要擺脫這一切,卻無法醒來。
陸驚蟄本來沒打算叫醒溫時的。
從機場落地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司機一如往常的開往公寓。可能是太久沒有回老宅了,陸驚蟄在半路改變心意,司機又多開了兩個小時。
推開溫時的門時,陸驚蟄也沒想做什麽,就像很久沒回的老宅,溫時也是他很久沒碰到過的人。他想看一看溫時。
溫時睡的不太好,陷于令他痛苦的噩夢中,陸驚蟄只好叫醒他。
陸驚蟄的手掌很大,能輕易地捧住溫時的臉,他的動作很輕,也很小心,像是在扶一支很嬌貴、卻被風雨打折了的花。
溫時是那支不被人珍惜的花。
迷迷糊糊中,溫時睜開了眼。
有一個人影安靜的立在床邊,微微彎着腰。
溫時知道他是陸驚蟄。
他有點晃神,想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現在不是晚上的十點鐘,不是約定的時間。溫時曾聽陳尋說起過陸驚蟄,他很有時間觀念,幾乎從不會提前或推遲任何一次治療,日程表上會有嚴格的安排。
但對于溫時而言,病人無需預約,随時可以推開治療室的門。
陸驚蟄才洗過澡,溫時能聞到很濃的信息素的味道,是混合着的冬日新雪和冷的松杉,會讓人感覺寧靜和安全。
在黑暗中,溫時只能隐約看到陸驚蟄高大的身形,他松開溫時的臉頰,伸進被子裏,很有禮貌的避開那些不應該觸碰的身體部位,找到溫時的手,又握住。
他俯下身,用很平常的語氣問:“好久不見,最近做了什麽?”
溫時只好從被子裏坐起來,他有點想要掙脫桎梏,但猶豫再三,很難決定,最後還是屈服。
他的手指很細,很脆弱,抵在陸驚蟄的胸口時,卻意外的顯得柔軟,有種近乎調情的意味。
但溫時是不會調情的。
他正在苦思冥想,如何回答陸驚蟄的問題。
沒有什麽好大的,溫時的生活乏善可陳,什麽都不值一提,簡單的可以用無聊、枯燥、無意義等詞概括全部。
但陸驚蟄問的很認真。
溫時想了一會,慢吞吞地說:“去陳醫生那裏看了一次。”
陸驚蟄點下了頭,問:“反胃有沒有好點,最近吃的多嗎?”
溫時作出誠實的回答。
陸驚蟄說:“那很好。還有別的嗎?”
溫時應付的很艱難,陸驚蟄的語氣并不強硬,但令人很難拒絕,如果是在學校裏,陸驚蟄會是人群中的焦點,是學生會主席那樣的人,很擅長交際,會讓每個同學都能認真完成他的任務。
而溫時是不太起眼的,被主席發掘到閃光點的那個。
他試圖在自己的生活中尋找一些有價值的事,學習德語的事,他沒告訴過身邊的任何人,但他在實際意義上并不存在的聚光燈下開口:“做了一些德語翻譯。”
陸驚蟄笑了笑:“德語挺難的。”
他想了一會,對溫時說了一句很短的德語。
溫時怔了怔,可能不太相信這是陸驚蟄說出來的話,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陸驚蟄說:“當時住過一段時間公寓,樓下的德國學生經常說這句。”
溫時的臉頰發熱:“那是很髒的髒話。你不要說。”
陸驚蟄很難得的笑出聲:“嗯,也沒和別人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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