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西河依舊沒有下雪,到了早晨,沒出太陽,霧氣很重。

溫時從床上醒來,腦袋不太清醒,摸索着去洗漱,然後按了鈴,又覺得無聊,坐在鋪着毯子的飄窗上往外看。

大霧四起,能見度很低,似乎将一切都遮掩了,溫時看不到樓下花園裏的景象,也看不到封鎖住這棟宅子的高大鐵門。

一切都在霧裏。

很無端的,溫時想起昨夜的那一個吻。

從昨晚至今,他已經反複想過四五次,在每一個無意失神的瞬間。

真奇怪,第一次和陸驚蟄接吻,溫時只記得自己不小心磕破了他的嘴唇,非常尴尬後悔,沒有什麽別的感受。昨天吻了兩回,頭一回的印象也很模糊,記憶很快就被接下來比親吻親密得多的肢體接觸覆蓋了,他只記得最後一次。

在月光下,在冷掉的浴缸中,陸驚蟄捧着他的臉頰,帶着些珍惜意味的小心翼翼,指尖的溫度卻很熱,像是要将他也燒起來了。

這是個與欲望無關的吻,至少對溫時來說是那樣的。百分百匹配的信息素的确很容易引起情緒上的波動,讓人目眩神迷,頭腦被沖昏,但心髒是對信息素低敏的器官。

溫時的心髒跳得那麽快,就像是要從蛛網中掙脫的蝴蝶一般在胸腔中跳動着。

一個純粹的吻。

陸驚蟄應允了很多事,說希望他開心點。

沒有人對溫時說過這樣的話。

小孩子都知道,好聽的話聽過就算了,不能當真,溫時都二十七歲了,卻還很相信陸驚蟄。

可能因為陸驚蟄說的都會做到,沒有一次例外。

溫時不願意再繼續想下去,他沒穿拖鞋,走在地板上,去抽屜裏拿了手機。

和陸驚蟄交換過微信方式後,溫時還是不太用手機,他沒插卡,把無關人員的微信都删掉了,母親、魏然,還有魏然那些生意上到的夥伴,所有不得不結交的人,然後改成拒絕任何人添加。

溫時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唯一能聊天的對象只有陸驚蟄。

而他又很忙,不常發消息。

霧好大,溫時呵了口氣,用手掌擦拭着玻璃,想要拍翻湧的霧氣,怎麽也拍不清楚,不知不覺拍了很多張,挑了張最好看的,也不知道要做什麽,手指不小心往右滑了一下,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之前那張陸驚蟄的小半張側臉。

溫時一怔,沒來得及想太多,因為有人敲響了門。

他關了手機,讓人進來。

羅姨推着餐車進來,笑容和煦,對溫時點了點頭,向他問好。

溫時站起身,羅姨走了過來,詢問他是否要在這裏用餐,沒提服藥的事。

羅姨變得很有禮貌。她面上總是帶笑,對陸宅裏的任何一個人都這般溫和,從第一次見面時就是如此,但與現在截然不同。她的笑容和勸說是武器,本質上非常強硬,現在是真正的如沐春風。如果不是溫時對人與人之間的态度真的很敏銳,可能還不能發現這不知不覺間的改變。

就像是之前,她問過溫時喜歡什麽,可以叫廚房做,溫時說都可以,她聽完也就算了,不會嘗試或改變。現在她不會再問了,但溫時有什麽多吃兩口,下次會有類似的口味的菜輪換,不至于讓人發膩。

溫時變得讓她值得付出精力和時間了。

溫時大概能猜到原因,他不是不知世事的高中生,不可能戳破,仍會覺得不适和難堪,他希望回到從前那樣的相處方式。

但溫時的想法沒有多大意義。

就像是太陽升起,外面逐漸消散的霧與露水,什麽痕跡都不會留下。

從周嶺回來後,臨近年關,陸驚蟄諸事繁忙,連行車路上都不得空閑,正在查閱郵件。

午後三點鐘,陸驚蟄剛簽完一個單子,乘車回公司還有一堆事要忙,秦設坐在副駕駛,整理接下來的行程,只聽陸驚蟄忽然說:“抽個空,查一下魏然。”

秦設愣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在最近合作對象以及牽扯人員的名單中尋找這個名字,迅速過了一遍後,發現對不上號。

是個沒接觸過的人。

老宅的事,大多是老太太做主,不從外頭過。對于這些事,即使秦設是多年的貼身助理,都不清楚,就連陸驚蟄的病,他也就知道個大概。因為看病需要預定時間,別的就一問三不知了。

秦設問:“老板,請問這個魏然是哪的人啊?”

陸驚蟄擡起頭,看了眼窗外。他的思維能力很強,待人做事,應對起來幾乎不用思考的時間,很少會有猶豫不決的時候。

即使只是很短的時間。

車窗開了一半,陽光直射,落在陸驚蟄的臉上,将他五官的輪廓映得很深,他半垂着眼,瞳孔是很淡的琥珀色,此時顯得有些冰冷。

在那短暫的幾秒鐘裏,陸驚蟄想了很多。他不可能讓魏然再出現在溫時面前,但加強安保即可,他起床後已經吩咐管家做這件事了,非要查魏然只是多此一舉。有點像是找男朋友前任的麻煩,不太道德,也沒什麽必要,何況溫時和他不是那樣的關系,陸驚蟄連這麽做的合理理由都沒有。

其實秦設還以為自己會聽到“算了”,因為陸驚蟄好像沒那麽想開口。

但陸驚蟄還是說了,他從管家那裏聽到一些,當時沒留心,時至如今,竟還記得,随口報出了魏然的名字,地址,在做的産業。

最後言簡意赅地說:“盡快。”

那句“盡快”仿佛是催命符,秦設動手找人,查消息,倒是沒多想緣由。畢竟陸驚蟄的事情多,就算是公司上的事,也不全由他經手,何況還有陸家那幾房親戚,更是各有神通,女朋友曾叮囑過千萬別陷入豪門争鬥,容易出事。

所以這次也一如往常,回去後一個小時,對面就發來消息,是魏然從小到大的家庭背景和經歷,秦設叫人打印了,翻開來看。

他的工作也不少,飛快翻閱着,看得很快,但為了防止陸驚蟄問詢,也将一整頁的大致內容都記下來了。

直到翻過去了,秦設突然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重新回到上一頁,才看到婚姻關系那一欄寫着什麽。

陸驚蟄要他查的魏然,是那位溫先生,溫時的前夫,二十歲結婚,婚姻存續七年,離婚還不到半年。

又算了算第一次見到溫時的日期……

秦設頭皮發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操。”

這算什麽級別的豪門隐秘,都能讓他給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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