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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除夕将至。
陸家是一個大家庭,雖然平日裏不怎麽來往,但到了這樣的節日,陸驚蟄的祖母即将從溫暖的外地回來,主持過年的諸多事宜。
老人家總是念舊,喜好熱鬧,想要被人簇擁着祝福。
陸驚蟄是這麽說的。他給溫時發消息解釋了這些,又說過年那幾天估計會有很多人上門拜訪,如果他嫌煩,可以搬出去住幾天。
溫時想了想,陸家老宅很大,房間衆多,客人應該不會沒有禮貌到随意進出,自己不出房門就可以。
他不想這麽麻煩,拒絕了陸驚蟄的好心建議。
對于除夕這個節日,溫時有過一些美好的回憶,但不算多。不到十歲的年紀,穿着新衣服,一家人給祖母拜年時的喜悅,但路上總會聽到弟弟們的抱怨,說母親非要在早晨塞給他們的福橘太冰了,吃着牙酸,那時候還不太懂事,只是覺得自己沒有,但幸好不用牙酸。
大多都沒那麽好,溫時也不怎麽在意。
老太太回來那天,外面的動靜鬧得很大,透過玻璃窗,溫時看到慢慢停下的車隊。
之後就沒再看了。
就這麽到了除夕當天,溫時睡得不好,渾渾噩噩的到下午一點才醒,又發了半個小時的呆。
洗漱過後,從房門旁路過,才發現貓在門外嚎得撕心裂肺,頗有些被主人辜負的哀怨。
房間的隔音太好,之前都沒聽見。
擰開門把手的時候,湊巧樓下有小朋友從大門進來,手裏牽着氣球,漂浮在半空中,微微晃動着。貓是很容易轉移注意力的小動物,加上嚎了這麽久都沒結果,一時沒忍住,追着氣球就下了樓。
溫時一愣,只看到黑貓逃竄的背影,反應過來後随意抓了件外套,下去找貓。
陸家的會客廳很大,平時都不用,今天卻開了,裏面衣香鬓影,觥籌交錯,來來往往的很多人。
溫時無意間瞥了一眼,似乎看到陸驚蟄坐在首位,和人談話。
但也就那麽一眼。
今天的天氣還不錯,加上大多是家庭訪客,外面也有布置的位置,陸家的傭人沒那麽多,很多服務生是從外面雇來的。
溫時一個人都不認識,邊問服務生邊找,找了好一會兒,遠遠看到黑貓被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揪住了尾巴,貓毛都炸開了,也沒對小孩亮爪子和牙,旁邊站着的大人在和別人聊天,也不管小朋友的危險舉動。
他走過去,輕輕拍了一下小朋友的肩膀:“你這樣揪着尾巴,小貓會痛的。”
小朋友很聽話地松開手,天真地問:“真的嗎?”
貓終于得到了解決,吓得半死,忙不疊竄進溫時懷裏。
小朋友倒是很懂事,有點膽怯地說:“對不起,這裏太沒意思了,我只是想和它玩。”
溫時給貓順着毛,溫柔地說:“沒關系,下次不要再揪貓尾巴就好。”
小朋友聽話地點了點頭。
聽到說話聲,那位父親總算轉過身,看向抱着貓的溫時站在小孩,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他是個男性Alpha,對小朋友沒有耐心,也不想管,只要他不吵不鬧就行。現在被貓的主人找上來,大概是挂不住面子,見溫時打扮得過于簡單,是尋常的家居服,在這樣的場合很不體面,就覺得對方很可能是渾水摸魚來陸家蹭關系的人,不客氣地問:“那你是誰?這不是陸家的貓嗎?”
溫時有點後悔了,人多的地方就會有意外,他不該嫌麻煩的。
他也知道自己出現在這裏的理由不能為外人所知,而在這沉默的幾秒鐘,對方應該是覺得自己占了上風,剛要開口乘勝追擊,就被人打斷了。
有人伸出手,搭住了溫時的肩膀,溫時還沒反應過來,聽到陸驚蟄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說:“他是我的朋友,特意請來過年的。”
溫時下意識偏過頭,看到陸驚蟄英俊的側臉,他表現出很有分寸的親密,好像兩個人真的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花園裏的人零零散散,也有很多,周圍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這裏,聚集在他們幾個人身上。
陸驚蟄不在意這些,但溫時卻不習慣變成人群中的焦點。
對面那人完全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立刻謙卑起來,連忙對溫時道歉。
衆所周知,陸驚蟄的朋友不多,每一個都很重要。
陸驚蟄沒過多理會,還是溫時說算了,才攬着溫時的肩膀,和他一起往回走。
溫時的長發搭在肩膀上,洗漱的時候梳理過了,但發尾微卷,還是有點亂,在陸驚蟄的手臂上蹭來蹭去。
他們沒有這麽并肩走過,雖然知道陸驚蟄是好心幫忙解圍,溫時仍覺得很不自在,擡手把頭發攏了攏,不小心碰到了陸驚蟄的手背。
陸驚蟄的體溫很高,溫時的臉很快也發熱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每次都會做錯事,還會被陸驚蟄撞到。
他也不想這樣。
他們從正門進去,穿過會客廳前的過道,樓梯忽然變得很長,怎麽都走不到盡頭。
最後停在了房門前。
溫時的指尖抵着冰冷的門把手,整個人都鎮定了下來,熱度退卻了些。
他一直猶豫不決,到底要不要和陸驚蟄道謝,又覺得自己應該和陸驚蟄保持距離,不能再輕易産生幻想了,對雙方都是。
陸驚蟄叫住了他:“溫時。”
溫時的呼吸一頓。
“今天是除夕,照理是該給小朋友發紅包的。”
溫時的意志太不堅定,終于認輸一般地回過頭,低聲說了句“謝謝”了,為了剛才的事。
這段時間以來,陸驚蟄一直保持着那天開燈時的态度,就像當時說的,如果不能換一種方式,那就不再繼續下去。
除了那次正好在花園意外撞到的短暫見面。
陸驚蟄靠在二樓的圍欄上,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個紅包:“我給你也準備了。”
溫時看到紅紙的一角,大腦一片空白:“我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
陸驚蟄看着溫時,解釋道:“西河這邊是只要沒結婚都算。”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就像對外所說的朋友,但溫時知道他們不是那麽簡單的關系。
今天是除夕,或許溫時真的有點迷信,記得童年是母親叮囑過家人的話,每一年的最後和開始的一天要克制脾氣,不能态度差距,否則會影響對方一年的運氣。
而他已經站在了陸驚蟄的面前,錯過離開的最好時機了。
溫時歪了歪頭,開玩笑似的問:“結過婚也算嗎?”
陸驚蟄将紅包往前遞近了些:“怎麽不算?現在單身就行。”
紅包很薄,看不出裏面裝了什麽,應該不是一大筆錢,溫時就接了,又想起陸驚蟄的理由,問:“有人送你嗎?”
陸驚蟄今年三十二歲,至今未婚,即使有生理上的疾病,想要和他成婚的人依舊不計其數。
燈光昏昏暗暗的,兩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陸驚蟄支起手臂,慢慢靠近了些,但沒離得太近,不至于超過社交距離,令溫時感到不安全。
他笑了笑,坦白地說:“沒人敢。”
又覺得溫時比那個拽着貓尾巴不放的小朋友還要天真。來的小朋友都有紅包,但上面還有陸老太太,輪不到陸驚蟄給,何況他對這項活動沒那麽有興趣,也沒空。
只給溫時準備了一個。
溫時聽完也笑了。
回到房間後,再三猶豫下,溫時還是拆開了紅包,封口是陸驚蟄用鋼筆寫的他的名字,裏面有兩張一百塊的紙票和一個純金的福牌,附贈一個手鏈,福牌不大,但做得很精致好看。
溫時從小家庭富裕,他卻沒有很多同樣家境的小朋友都有的、代表祝願的首飾,雖然弟弟們都有。因為他出生的時候父母還未結婚,祖父母和別的長輩也不可能給一個沒有身份的新生兒送禮。
溫時拿起福牌,對着光看了好一會兒,在手腕上比劃了一下,還是沒戴,和筆記本一起放在了最下面的抽屜裏。
陸驚蟄重新回到了交際場,微笑着說了聲抱歉,因為剛才有事離開了很長時間。
和溫時的事發生在大庭廣衆之下,又僵持了一段時間,外面人那麽多,根本瞞不住。陸驚蟄本來就是突然找了個借口出去,親近的人都知道,由于身體原因,陸驚蟄基本和Omega保持距離,沒有什麽Omega朋友。
而在座的大多是親戚,自覺和陸驚蟄的關系非同一般,難免有好事的人問那人到底是誰。
周圍聲音嘈雜,不是所有人都注意這件事,三三兩兩讨論着家庭、事業、股票和財産。
陸驚蟄沒坐,站在窗戶邊,似乎也沒多想,回答道:“我在追。”
他說這句話時,音量并不算大,但就像投入湖心的一顆石子,立刻掀起漣漪,房間裏也驟然安靜下來了。
陸驚蟄這樣的人,也用得着追人嗎?
陸驚蟄很了解這些人,他的親戚朋友,在知曉這件事後會産生怎樣浮想聯翩的暧昧猜想。
但他們沒見到溫時的臉,也沒人留下照片,其實怎麽解釋都行,也不用解釋,沒什麽影響,他們或許只會在社交場合談論起這件事的不合理之處,随口說說。
陸驚蟄不在意這些,卻不能不在意溫時,忽然想找回那些因為自己而使溫時失去的東西。
一個遠方表弟一邊給陸驚蟄遞煙,一邊奉承道:“開玩笑了,世上還有您追不到的人嗎?”
陸驚蟄沒抽煙,平靜地說:“也不一定。追到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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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