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1)

2006年9月27日,下午14點10分。

他們還飄在空中。

葉蕭全身無力地靠在石雕上,中心寶塔的陰影覆蓋他的眼睛,陽光正緩慢地向另一個方向移動。孫子楚與他肩靠着肩,腹中開起了“空城計”,剛喝完最後一瓶水,只能張着嘴散發熱量。楊謀早已經睡過去了,雙手還緊緊抓着寶貝DV。

只有頂頂睜大眼睛,眺望高臺四周的群山,俯瞰數十米下的廣場。大概是剛才昏迷的那段時間,反而讓她養好了精神。頂頂回頭看了看葉蕭,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他們都明白自己的處境,這高大的建築物頂部,仿佛洶湧大海中的孤島,除了古老的石頭外什麽都沒有——沒有水,沒有植物,沒有生命。四個疲倦的人被困在島上,如果再沒人來送補給,等待他們的只有餓死或渴死。

就當葉蕭絕望地擡起頭來時,高臺上呼嘯的大風裏,隐隐帶來某種聲音。

頂頂也聽到了,似乎來自千裏之外,又像耳邊的飛蟲。她走到頂層平臺邊緣,抓着一個半坍塌的石像,将頭伸出去側耳傾聽。

果然,風裏傳來有人叫喊的聲音。

沿着臺基四周轉了一圈,終于看到在通往大門的方向,廣場上站着幾個微小的人影。這裏實在太高了,僅能分辨出一男三女的模樣,正擡頭向上面大喊。

救援的人總算是回來了!她興奮地将葉蕭等人叫起,孫子楚和楊謀揉着眼皮,一起趴到石階邊上俯瞰下去。

楊謀立即打開DV,将鏡頭推進到地面,首先辨認出了童建國,接下來是玉靈,還有林君如,最後那個人則讓他異常驚訝——正是自己的新婚妻子唐小甜。

“他們肯定是在叫我們下去!”

葉蕭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已摩拳擦掌準備爬下去了。

“可我們都累得爬不動了。”孫子楚卻依舊坐在原地,“他們幹嘛不上來先給我們吃午飯呢?”

“他們就算是爬上來,但總歸還是要爬下去的。何況,他們肯定帶着給我們的午餐,還有許多補給品,他們爬上來比我們更不方便。”

頂頂卻等不及了:“你們還愣什麽?”

說罷她第一個爬下石階,動作還異常靈巧,完全看不出剛昏迷過的樣子,不消片刻便爬到第二層臺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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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精力充沛的女子啊!”

孫子楚感嘆了一聲,只能接着爬下去,手忙腳亂地抓着石頭,稍有閃失便會粉身碎骨。

然後,葉蕭深吸了一口氣,對着太陽默念幾句,畢竟他是堂堂的警官,怎能被一個小女子比下去?

最後下去的是楊謀,他看着建築底下的四個人,特別是唐小甜覺得很別扭,她怎麽會來的?事到如今也來不及多想,他将DV藏在挎包裏,小心翼翼地以免被磕着碰着。

四個人分別爬下二十多層樓高的“金字塔”,頂頂首先爬到第一層臺基,輕松地走下石階,回到久違的地面。

幾分鐘後,孫子楚和葉蕭也下來了,童建國攙扶住了他們,趕快遞上水和食物。

唐小甜獨自爬到第一層臺基上,這還是她第一次那麽大膽,平時根本不敢來這種古怪的地方。總算迎來了自己的新郎,緊緊抱着楊謀喜極而泣,用力敲打着他的後背,同時給他送上一瓶水。

疲倦的楊謀卻有些尴尬,只能幹笑了一聲說:“沒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嗎?”

“我想死你了!”

她毫不顧忌其他人的存在,深深地吻了老公的嘴唇。

楊謀只能接受了這一吻,輕聲問道:“你,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沒有你。”

“哎,你太任性了。”

這句話卻微微刺痛了妻子的心,唐小甜只能拉着新郎的手,一起走下石階回到地面。

現在,葉蕭、頂頂、孫子楚、楊謀、唐小甜、童建國、玉靈、林君如,八個人終于在地面彙合了。

與上午相比,只有兩個人發生了變化,厲書和伊蓮娜換成了林君如和唐小甜。

葉蕭和孫子楚都餓到極點了,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抓過飯盒便吃了起來。頂頂卻好像餓過了頭,只吃了幾口餅幹便放下了,在太陽底下大口喝水。

吃飽喝足之後,孫子楚賴在地上不想起來了,真想就這樣在草地上好好睡一覺。葉蕭硬把他拉起來,招呼大家說:“既然已經來了,索性好好查看一下這裏吧。”

于是,八個人收拾行裝,繞過巨大的古老建築,走向背陽的那一側。

足足走了上百米,他們才繞到金字塔背後。乍看和正面沒什麽區別,也是巨石壘砌的三層臺基,石階由緩逐漸轉陡,直通那遙不可及的須彌山頂。

葉蕭注意到西北角的一個塔門,頂上是三四米高白色石塔,塔與門廊之間是微笑着的佛像,厚厚的嘴唇布滿苔藓,常年雨水的沖刷,使得臉上仿佛流滿了眼淚。

他緩緩走到塔門跟前,下面原本有兩扇堅固的石門,但其中一扇已經殘破了,看來是被外力打碎的,裏面黑乎乎的甬道看不清楚,看似通往金字塔的內部。

頂頂走到他身後,望着裏面深呼吸了兩口,閉上眼睛體味門裏的氣息,被某種聲音充盈。她的眼皮有些發抖,因為這聲音如此地熟悉,正是她渴望已久的甘霖。

又是她第一個跨進塔門。

門上那尊神秘的微笑,似乎微微動了動嘴唇,輕吐出一千年前的咒語。

無人能逃。

※※※

另一個世界。

竟然如此真實,帶着頂頂的眼睛,走入無邊的黑暗陰影。

葉蕭也被迫跨進塔門,立刻被陰冷包圍,從炙熱的環境步入寒冬。他抱着雙肩環視四周,狹窄的甬道全用石頭砌成,方方正正保存完好,前方全被黑暗籠罩,不知通往哪個時代?

孫子楚和童建國也跟了進來,然後是玉靈和林君如。最後的是楊謀,他打開DV拍攝前面,唐小甜則緊緊跟在他身邊。

每個人都打起手電,葉蕭跑到頂頂身邊,輕聲關照:“以後請不要亂跑,要和大家商量好了再行動。”

但頂頂完全沒聽進去,依舊向甬道更深處走去。突然,腳底被絆了一下,就在要撞倒在地的同時,葉蕭猛然拉住了她,兩個人便順勢一起倒地了。

原來下面是一排石頭臺階,還好他們都沒摔傷,頂頂紅着臉說:“謝謝你。”

“小心些吧!”

葉蕭嚴肅地回答,随後緩緩踏上臺階。他感覺現在是往上走,看來通往建築物的內部,而不是地下空間。

其他人都跟在他身後,個個提心吊膽,童建國輕聲道:“哎呀,我們應該在外面留兩個人的!以防裏面出現意外。”

“算了,都走到這了,再說誰留在外面好呢?”

孫子楚根本不怕這一套,他在讀歷史系研究生的時候,也參加過田野考古隊的活動,有一次還深入古墓清理文物,根本沒什麽可怕的。傳說中的機關和屍毒之類,都是對盜墓者的心理威懾,古來帝王将相的陵寝,還不是說盜就被盜了?

葉蕭聽到後停頓了一下,便轉身告誡大家:“不管怎麽樣,到了未知的地方必須謹慎,大家彼此都要照看好,誰都不準出問題!”

“沒錯,一個都不能少。”

玉靈也在後面喊道,他們便這樣越走越深,周圍依然是石頭甬道,除了手電打出的光線外,見不到一絲的光亮,而腳底的臺階正逐級上升。

“我們已經到第二層臺基了吧?”孫子楚自言自語地說,同時伸手摸着旁邊的石壁,“好光滑啊,不知古人是怎麽打磨出來的。”

忽然,前頭葉蕭的手電裏,隐隐照出了一扇石門。他趕緊往上走了幾步,發現甬道也寬闊了許多,能夠同時容納十幾個人。盡頭是個拱形門洞,門沿上雕刻着繁雜的花紋,手電裏能看出許多小飛天像。

但最讓人奇怪的是,大門居然敞開着。兩片石板各高約兩米多,用堅固的花崗岩做成,門面雕刻着猙獰的盔甲魔鬼像。

在門下擺着一個小牌子,明顯是現代人的器物——塑料牌子,有點像公路上的小标志牌,上面寫着四個繁體漢字——

嚴禁入內

臺灣女孩林君如第一個念了出來:“嚴禁入內?這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葉蕭俯身拿起塑料牌看了看:“肯定有現代人進入過這裏!”

“媽的!我們不是第一支發現這的隊伍!”孫子楚的如意算盤終被打破了,他還指望回國後靠這個發現一鳴驚人呢(假設他還能活着回國的話),無比失落地抱怨道,“毫無疑問,這塊牌子是考古隊留下來的,甚至是旅游開發機構!”

但童建國心平氣和地說:“這也是好事嘛,至少說明這裏并不是未知的,起碼不太會有危險性。”

林君如不解地問道:“那幹嘛要寫‘嚴禁入內’呢?”

“這肯定是針對一般民衆的,裏面可能進行過考古發掘,為了保護現場而立的牌子。”

“別争論了,我們繼續往裏看看吧。”

葉蕭說着便跨入門內,打着手電照向前方黑暗的甬道。

而孫子楚還在嘟囔:“哼,有什麽好看的?裏面的寶貝早就讓人家拿光了。”

說話之間,八個人全部進入門裏,繼續沿着臺階往上走。

又過了好幾分鐘,依然走沒有到頭。大家都懈怠下來了,特別是孫子楚和楊謀,感到腰酸腿疼,想來剛才還沒有休息夠。只有葉蕭和頂頂精神高度集中,仔細看着前方的手電光束,在漆黑一片中打出神秘的昏黃光暈。

漫長的甬道似乎永無終點,或者,通向永久的終點。

突然,終點到了——

不,是分岔點。

葉蕭停下腳步,手電照射到前方的寬敞空間,構成一個巨石環繞的大廳,而正面并列着三扇大門。

“三扇門?”

多嘴的孫子楚又皺起眉頭,這三扇門和剛才看到的差不多,但是并排在一堵牆上,各自通往無邊無際的黑暗。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葉蕭端着下巴仔細打量,這突如其來的三扇大門,讓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究竟該走哪扇門呢?

左?中?右?

每一扇門都是一個選擇。

所有的人裏面,最最震驚的是頂頂,雙眼被什麽灼燒起來,三扇大門都對她發出嘲諷的大笑,幾乎要被遺忘的夢境,瞬間變得如此清晰可怕。

沒錯,昨晚她夢到了這三扇門。

确切地說是今天淩晨,同樣是深深的甬道,同樣是三扇大門,只是不見了逼人的強光。

頂頂被自己的夢擊倒了。

她後退着背靠石壁,葉蕭回頭不解地問道:“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

葉蕭又茫然地看着三扇大門,現在要面臨三個選擇,他感到腦子裏嗡嗡直響,即便作為警官辦案,他也最讨厭做這樣的選擇。

孫子楚走到三扇門前,用手電仔細照了照門的上沿,發現上面各自有着不同的雕像。

中間門上雕刻着一個年輕女子,她有着典型的東南亞人相貌,體形嬌小玲珑,披着長發,婀娜多姿眼神妩媚地看着人們。

但奇怪的是她的穿着,居然有一條現代人的裙子,衣服也是時下流行的款式,腳上蹬着高跟鞋,整個一曼谷街頭的時髦女郎!

手電光暈裏的這個雕像,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這明明是古代的遺跡,怎麽會有現代人的雕像?

而從這雕像的手法和風格來看,又完全是古代中南半島的風格,與吳哥窟或素可泰并無二致——就像用秦始皇兵馬俑的手法和風格,去雕塑章子怡或蔡依琳。

“有沒有搞錯啊?”

孫子楚百思不得其解,又發現在當中的這扇石門上,還刻着一排奇異的古代文字。

他用手電對準那文字仔細察看,半分鐘後才皺起眉頭說:“天哪,居然是梵文!”

“梵文?”

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梵文幾乎已等于天書了?

于是,孫老師又開始上課了:“梵文,不僅是印度的古典語言,也是佛教的經典語言。梵文記錄了印度-亞利安語的早期形式。印度教經典《吠陀經》和許多古印度史詩都用梵文寫成。”

頂頂點頭附和道:“我的新歌《萬物生》就是古佛經的‘百字明咒’,最早也是梵文版。”

這卻刺激了孫子楚,他要表現得更加專業:“梵文對古代漢語也有很大影響,比如‘剎那’、‘菩薩’等詞,就連唐僧取的西經也是梵文寫的。但由于印度語言的演變,今天的印度語已與古代梵語千差萬別,古梵文和拉丁文一樣成了死語言,只有極少數語言學家和宗教人士才掌握。”

“你懂嗎?”

有人輕蔑地問了一聲。

孫子楚立即挺起胸脯:“哼!我在讀研究生的時候就學過,當今中國可以讀懂梵文的人,不會超過兩位數,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葉蕭最讨厭他的自吹自擂,催促着問道:“那上面的文字是什麽意思?”

“容我細細看來!”

孫子楚居然還擺了擺架子,煞有介事地眯起眼睛,仔細辨認石門上的文字,若有所思地念念有詞,林君如覺得他好像在背英語單詞?

突然,他睜大眼睛說了一句:“現在!”

“現在什麽?”

大家都以為他是愣住了或結巴了,沒想到他又斬釘截鐵地說了聲:“現在!”

“你什麽意思啊?”

“就是‘現在’!”孫子楚興奮地喊道,“這當中門上的古梵文,就是‘現在’的意思,梵文讀音為madhya^nta。”

誰都沒聽懂最後這句梵文,但都明白他的意思了。怪不得門上女子的雕像,竟然是現代人的裝束,原來她代表的是“現在”啊。

但葉蕭立刻感到了這種想法的荒謬性——古代的“現在”,和今天的“現在”,毫無疑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時代。古人的“現在”自然就是建造這幾扇門的年代,那雕像也應該是當時古人的裝束啊,難道那個時代的女人就穿高跟鞋了?何況就算是要表現他們的未來,又如何能預知二十一世紀初的衣着樣式呢?難道建造這座金字塔的人,真有無邊的神奇魔力,能如諾查丹瑪斯那樣準确預測未來嗎?

不,如果是古人的未來,不又和“現在”自相矛盾了嗎?

難道這扇門是專門為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們而開的?

時間一下子混亂了,世界被颠倒了過來。

真是“另一個世界”啊!

此刻,林君如不解地提醒着孫子楚:“你不會看錯了吧?”

“絕對不會有錯的,我百分之百地确定,這行字的意思就是‘現在’!”

面對這樣的回答,八個人都覺得莫名其妙。只有頂頂微微點頭,她走到左邊那扇門前,用手電照了照石門上沿,又發現了一尊不同的雕像。

是一個老人!

雕像有明顯的長胡子,半禿的頭發,臉上布滿皺紋,只有雙目炯炯有神。老人居然穿着古希臘的衣服,飄逸地裹在身上,露出腳底板和肩膀,也許是與柏拉圖同時代的哲人。

左邊石門上也有一行古梵文,頂頂趕緊把孫子楚拉了過來,孫子楚凝神仔細觀察了片刻,點頭示意道:“過去!”

“這行字的意思是‘過去’?”

“沒錯,左邊的大門上是‘過去’,正應了這位古希臘老人的雕塑,梵文讀音為pu^rva^nta。”

大家依舊沒有聽清楚。雖然是古希臘的人物形象,但雕刻手法和風格依然是東南亞的,并沒有希臘雕像的寫實主義,而更近似于外面看到的佛像。

這時端着DV的楊謀喊道:“好了,現在是個時髦女子,過去是個古希臘老頭,那麽未來呢?我們還有未來嗎?”

而頂頂走到了右邊那扇大門,用手電照了照門上沿的雕像,卻變成了一個小孩的浮雕。

不,不是小孩,更确切地說是個胎兒。

因為它的身體上還連接着臍帶。

這個母腹中的胎兒讓頂頂目瞪口呆,她怔怔地站在右邊的大門下,看着那沉睡的雕像。這黑暗的空間仿佛變成了子宮,而身後長長的甬道化為了産道,這石門上的胎兒正要誕生,向光明的人間艱難前進。

這胎兒照舊是東南亞的藝術風格,就連嘴唇也雕得很厚,四周畫着一個混沌的圓圈,大概代表着母親的體內。

孫子楚也看得發呆了,在他的印象中,東南亞藝術沒有表現胎兒的——事實上整個人類古代藝術史,表現胎兒的雕塑或繪畫都極其罕見。

“右面門上的字是不是‘未來’?”

頂頂拉着他的衣服催促着,右邊的石門上果然也有行古梵文。

孫子楚眯着眼睛看了半晌,顫抖着回答:“沒錯!”

“那行字是‘沒錯’的意思?”

(暈,頂頂烏龍了)

他趕忙搖了搖頭:“不,我是說你問得沒錯,這行字的意思就是‘未來’!梵文讀音為apara^nta。”

未來——腹中的胎兒,大頭小身體,蜷縮在羊水中,等待出生的那一刻,母親的陣痛,父親的喜悅,生命的起點……

這個發現讓大家都很詫異,後退幾步再用手電掃視這三扇門——

左面的門是“過去”,中間的門是“現在”,而右面的門則是“未來”。

過去的古希臘老人,現在的曼谷街頭女郎,未來的母腹胎兒。

過去,現在,未來。

一切都以他們為中心,如此的不可理喻,荒謬絕倫!

頂頂的心又一次被重擊,這正是淩晨夢境裏所見的景象——老人、女郎、胎兒。一切竟然那麽真實,宛如情景再現的紀錄片。

或許,自己身上的那個封印,已然被不可抗拒的命運揭開?

孫子楚像領悟到了什麽大喊道:“我明白了,這三扇門代表着‘三際’!”

“三際?”

“就是過去、現在和未來,也稱為‘前際’、‘中際’、‘後際’,代表着三種時間狀态,代表着整個宇宙的過程,也是佛教經常說到的詞語。摩尼教裏也有‘二宗三際論’,二宗是黑暗與光明,三際正是過去、現在和未來。”

葉蕭也點了點頭:“看來這三扇門還很有哲學意義。”

頂頂也若有所思,從左往右數着三扇門,同時嘴裏念叨着“過去、現在,未來”……

※※※

過去已經過去了,未來或許沒有未來,他們只有現在。

現在。

旅行團的八個人在金字塔內,通過幽深漫長的甬道逐級往上,來到三扇同樣大小的并列石門前。

三扇門分別代表過去、現在和未來,他們将選擇走哪一扇門?

頂頂又感到頭暈了,踉跄着後退幾步,茫然地看着左中右三扇大門。每扇門都如一張血盆大口,向她撲來要吞噬一切。

“這真是個難題!”楊謀放下DV說,“要不我們分三路進去吧?”

“不行!誰知道裏面什麽情況?如果我們分別走三扇門,很可能互相失去聯絡,永遠迷失在地道裏!”

童建國的話讓大多數人都點頭贊同,葉蕭也冷靜地說道:“沒錯,還是一起走比較好。”

“可是,到底走哪扇門呢?”

唐小甜依偎在楊謀身邊,這四周黑暗的石頭世界,讓天生膽小的她不住發抖。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了。

向左走?向右走?

生存還是毀滅?

當然,現在還有第三條路——現在。

就是“現在”!

正當中的那扇門代表着“現在”,而浮雕上時髦的曼谷女郎,正微笑着審視着他們,敞開胸懷歡迎觀光客。

“我們去現在吧!就走當中的這扇門。”

頂頂再次走到最前面,對着正中的大門呼吸裏面的空氣,似乎有陣陰冷的風直吹而出。

“有理由嗎?”

“當然,過去——人類過去的歷史充滿了殺戮,這個古老遺址就是過去被滅亡的地方,否則今天也不會叫文明世界了。而未來究竟會怎麽樣?誰都無法預測未來,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獄,總之是人間的可能性不大,那對我們來說就是太大的冒險。與其去我們不熟悉的過去與未來,不如好好把握現在吧——現在是我們最熟悉的,而且現在的大門開在正中,也表示了這是一條正道。”

“果然有道理啊,難道我們放着正道不走,一定要兩邊的旁門左道嗎?”

葉蕭點頭附和了頂頂的觀點,其他人也無法反駁她,便一致同意走中間的大門。

選擇中間道路。

世界有中間嗎?

還是頂頂和葉蕭兩人打了頭陣,緩緩通過時髦女郎的俯視,從古老的拱門底下走過。孫子楚打着手電,仔細檢驗門框雕刻的花紋,确認這是古代工匠開鑿出來的,絕沒有使用過任何現代工具,大約有一千年左右的歷史。

千年之門。

八個男女都穿過中間的門了,裏面依然是幽深的甬道,但腳下不再是往上的臺階,而基本平坦地向前延伸。

突然,迎面出現一堵石牆,葉蕭心頭猛然一震,難道又是條斷頭的死路?

但手電光線随即照到右側,原來甬道在這裏右轉了,幾乎是九十度地拐彎,大家便一起右轉前進。腳下的坡度往下走了,這讓衆人心底更為七上八下,而前方的甬道也愈加狹窄,只能排成一路縱隊挨個通過。警覺的童建國提醒大家,要當心左右兩邊有無異常,這種情況最容易出事。

甬道又變成向下的臺階,頭頂是低矮的石券圓拱,大家只能低着頭走路,看來古代這裏的人個子也不高。

這時,葉蕭感到石階變成了平地。手電掃出去豁然開朗,變成一個幾十平方米的大廳。

好像還踩到了什麽?

頂頂的手電對準了他腳下,原來又是一塊塑料牌子,上面寫着四個漢字——

嚴禁入內

“啊,又是這塊牌子?”

林君如叫了起來,十幾分鐘前她在第一道石門前,也看到了一塊相同的塑料警示牌。

“已經有兩塊牌子了,我們不該到這裏來!”

唐小甜膽怯地縮進楊謀懷中,他也端起DV對準地下。

“不,這正說明我們走對了!”孫子楚卻閃耀着興奮的目光,再多的疲倦都被一掃而光,“如果我們走了另外兩扇門,可能就見不到這塊牌子了。就因為這是一條正路,考古隊員才會留下标志。”

說罷他大步往裏面走,手電裏照出一個長方形的東西,再定睛一看卻是個口棺材。

棺材。

任是孫子楚膽子再大,十指也猛然一顫,手電順勢掉到地上,響起清脆的玻璃破碎聲,便再也沒有了光亮。

“果然……果然是個古墓……看來……看來這裏和埃及一樣……真是不可思議……”

激動的孫子楚有些結巴了,剩餘七支手電都對準了棺材,黃色電光交織于一點,隐隐發出灰色的反光。巨大的棺材至少長三米,寬和高各一米,真不知古人如何把它運進來的,或者就在這裏開鑿而成?

棺材發出陣陣寒氣,缭繞到他們身邊,鑽進每一道毛細孔與血管。頂頂打了個冷戰,只見棺材蓋并非牢牢蓋住,而是已經打開一半,可以看到棺材內部的陰影。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大膽地觸摸着棺材外沿,葉蕭急忙吼起來:“別碰!”

但頂頂還是摸到了棺材,冰涼而光滑的石頭,打磨得非常齊整,下邊雕着古老的花紋。

她還不知足地用手電往棺材裏照去——

一陣黑色的煙霧揚起,頂頂皺起眉頭用左手捂住口鼻,右手仍然抓着手電往下探。葉蕭只得走到她身邊,以防發生什麽不測,兩人一齊用手電照下去,強光穿破煙霧,捕捉到那個沉睡已久的靈魂。

一個靈魂。

被囚禁了八百年的靈魂。

如電流同時穿過葉蕭與頂頂的身體,也傳遞到身後的六個人體內,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什麽,彼此都目瞪口呆渾身顫栗。

于是,手電光束照到了他的身上。

一具骷髅。

石棺內躺着一具骷髅,有着修長的四肢和軀幹,白色的骨頭幾乎保存完好,就連數十根肋骨也清晰可辨。

唯一缺少的是——頭顱。

無頭屍骨。

是誰砍下了他的頭?

孤獨地躺在金字塔中,只剩下累累白骨,還有永不散去的靈魂。

童建國走到石棺另一邊,用力推動棺材蓋,他們想看清裏面的東西。但那石蓋起碼有上百斤重,一個人根本推不動。楊謀和孫子楚也上來幫忙,三個男人共同用盡全力,再加上蓋子本來已被挪動,便轟然砸落到了地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大家趕緊把耳朵蒙起來,那聲音在甬道裏不斷回蕩,宛如地獄的鬼哭狼嚎。

一分多鐘後,回聲漸漸平息,七根手電齊刷刷地對準石棺內部,照亮那具可憐的無頭骷髅。

唐小甜卻蒙住了眼睛,她還從沒見過真正的骷髅,那些骨架好似随時會活動,從棺材裏爬出抓住她脖子,親吻嘴唇——幸好這具骷髅沒有頭。

“他不像是泰國本地人!”孫子楚仔細觀察後說,“身高至少有一米七五,這在古代算很高的個子了,何況是在泰國。”

葉蕭也看出來了,像法醫一樣分析死者:“他身前應該是個健碩的男子,也許有特殊的身份——甚至是國王?”

“嗯,很有可能,古埃及金字塔裏葬的不就是法老嗎?”

“被砍頭的國王?”童建國卻發出了質疑,“怎麽身上連衣服都沒有?”

“傳說雍正皇帝不就是變成無頭屍體而埋葬的嗎?”

楊謀端起DV,利用鏡頭上的燈光拍攝:“如果是國王,肯定有陪葬的寶貝!”

這倒提醒了葉蕭,他用手電深入棺材,對着左右兩邊探照了一圈。手電在骸骨的左側,照出大量的暗淡金屬,像古代的錢幣。

“停住!”

孫子楚大叫起來,立即把手探向那邊,半個身體幾乎要鑽進石棺了,葉蕭只能在後面拉住他腰帶,以免掉下去和骷髅來個“親密接觸”。

很快,孫子楚撈起一把破舊金屬,放在手電光線下仔細查看,全都已生鏽發黑了,面積要比一般錢幣大些,似乎刻着奇異的花紋。

“是金幣還是銀幣啊?”

林君如把頭湊過來問了一句。

“是鐵的!”孫子楚立刻斷絕了他們發財的想法,“金的怎麽會生鏽呢?真沒常識!”

“是哪個年代的錢幣?”

但孫子楚摸着總感覺不對,一般錢幣沒這麽薄,除非是歷史上無恥的劣幣,鑄得非常輕薄以搜刮民財。

這些金屬片上也有穿孔,正如中國古代“天圓地方”的孔方兄,但這裏的穿孔非常之細,看起來是用于穿系繩索的。它們也并非圓形,而是半圓形如同魚鱗。

到底是什麽東西?

孫子楚又将手探入棺材,幾乎摸到了骷髅的手臂,才感到有個圓盤狀的金屬,手感還非常沉重。

他用力将那東西抓上來,乍看像是面銅鏡,直徑在十五厘米左右,但表面布滿了鏽跡,早已不能照出人形了。但這“銅鏡”非常堅固,敲敲發出沉悶回音。

于是,孫子楚再度探入石棺,在靠近屍骨的頭部(已經沒有頭了)的位置,摸到了一個更大的金屬器物。

難道是王冠?

心頭又一陣亂跳,他難掩興奮的心情,将那東西抓上來一看,卻根本不是什麽王冠,而是一具鐵制的頭盔。

頭盔——又稱胄、首铠、兜鏊,大家在電視上都經常看到,不用再詳細介紹了。

孫子楚手裏的這具頭盔,雖然也已經鏽蝕,但總體來說還保存很好,說不清什麽年代什麽國家的。盔頂上豎起來兩截東西,像寶塔似的。

他再看看那塊“銅鏡”,還有手裏的金屬片,低頭沉思片刻後說:“對了,這根本就是一套盔甲!這個圓盤就是護心鏡,而那些鐵片也不是錢幣,而是古代的鐵甲片。”

原來甲片上的小孔,用來穿系細繩,把全部甲片連接起來,組成一副嚴密的甲衣。而這些半圓狀的甲片,正是著名的魚鱗甲,古人受到魚鱗的啓發,依樣畫葫蘆發明的甲片,東西方都有這種魚鱗甲,也算古代的一種仿生學。

因為年代過于久遠,穿系甲片的繩子早已腐爛,所以全部脫落下來,如錢幣散布在石棺左側。原本應該在甲片胸前的護心鏡,和那具威武的頭盔,也都因此而散落了。

葉蕭又看着棺材裏的骷髅說:“這副盔甲就是他生前用過的吧?”

“理當如此。”

“看來這個人可能是個将軍。”

“古代的國王也經常上陣打仗。”

幾人又開始争論了,孫子楚把甲片都放到地上,接過葉蕭的手電,向棺材裏照了照。除了骷髅和散落的甲片外,并未發現其他物品,看來這副盔甲是唯一的随葬品。

“奇怪!”孫子楚自言自語起來,“我忽略了重要的一點,在東南亞的佛教國家,都是按照佛教規定施行火葬的,即便國王也不會留下屍骨,真正的陵墓裏應該只有骨灰而已!”

“你說這不是陵墓?”

“至少他不是按照正常禮儀安葬的,他為什麽沒被火化?難道有更特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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