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節

期間每天要畫一幅畫。

這回,女兒要畫的應該是一條林蔭道,就照着美術書上的水彩畫臨摹。女兒先用淡淡的鉛筆畫出基本的線條,然後在線條的框框裏畫出輪廓,再用水彩畫筆把顏色畫上去。

女兒很快就用淡淡的鉛筆畫好了輪廓,但白正秋卻發現有些不對,他仔細地看了看書上的那張畫,和女兒畫的輪廓完全不一樣。但他沒有出聲,他靜靜地看着女兒作畫,接着,女兒開始勾勒畫面中景物的線條。漸漸地,女兒的畫開始顯出些雛形了,令他感到吃驚的是,這根本就不是女兒應該畫的林蔭道,而是一條地平線。

一片開闊的地平線,似乎是廣闊的荒原和天空。沒錯,白正秋看得很清楚,女兒畫的根本就不是美術書上的那條小路。

白正秋想要糾正女兒的錯誤,可是,這真的是錯誤嗎?女兒是故意的,他想到了昨晚上女兒做的夢。他沒有說話,靜靜地觀察着。女兒在調色板裏調好了顏色,主要是朱紅再加上一些棕黑色,變成了一種接近于紫色的深紅色,就像是血漿的顏色。然後,女兒用筆尖舔了舔這種顏色,小心地畫到了8開大的鉛畫紙上。女兒對水彩畫筆的運用十分娴熟,很快,這幅畫就完成了,是的,這是一片荒原,荒原裏有着一些碎石和沙礫,還有些殘缺的土丘。

在女兒畫畫的整個過程中,白正秋一句話也沒有說,靜靜地看着女兒把一片荒原畫了出來。

這荒原是他熟悉的,再一次讓他想起了什麽。

女兒舉起了畫,笑了笑說:“爸爸,我要把這幅畫貼在牆上。”

白正秋不說話,照着女兒的話辦了,把這幅畫貼在了女兒房間的牆壁的最中央,看着貼在牆上的畫,他忽然後退了幾步,腦子裏有些奇怪的感覺,仿佛挂着畫的那堵牆要向他壓過來一樣,他本能地把身體後仰,用手放在身前擋了一擋。這個動作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怎麽會有這種感覺?也許是天氣太熱了,那只不過是一幅畫而已,他搖了搖頭,退出了女兒的房間。

這個漫長的白天,在熱浪中艱難地度過,白正秋的論文沒有寫出多少字來,那些鮮卑與匈奴人的鐵騎在中原的大地上留下的痕跡幾乎已經蕩然無存,就好像他們根本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樣。

妻子早早地就下班了,她和白正秋在同一家考古研究所工作。事實上他們大學裏就是同學,同一個系,同一個考古專業,畢業以後分配進同一個單位,似乎天生就注定是一對,這在當時多少有些令人羨慕。回到家,她下廚房做了許多丈夫愛吃的菜,廚房間裏漸漸傳出肉的香味,但是白正秋卻有些莫名的煩躁與不安。

終于到了上菜的時候,妻子拿出了下班後特意買來的一塊生日蛋糕,她精心地插了40支蠟燭,然後又一一點燃。她關了房間裏的燈,黑暗的房間裏閃爍着40點燭光,燭光映紅了一家三口的臉。

“許個願吧。”妻子輕輕地說。

許什麽好呢?白正秋細細地想了想,雖然有些不安,但最後他還是靜下心來,默默地祝願女兒能夠一生平安。

然後,他憋足了一口氣,剛要把這口氣吹向燭火的時候,女兒卻忽然叫了起來:“爸爸,我難受。”然後她打開房門沖進了衛生間。白正秋急忙跟在後面,他看到女兒嘔吐了,稀裏嘩啦地把中午吃的飯全都吐到馬桶裏去了。

“怎麽了?中飯吃壞了嗎?我說過要把吃的東西全都放到冰箱裏去的,你怎麽總是忘記呢。”妻子責怪着白正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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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的臉色很難看,嚷着胃疼。白正秋說:“把女兒送醫院裏去看一看吧。”

“先把蠟燭吹滅再走,今天是你的生日。”妻子執意要為他過一個完整的生日。

他搖搖頭,似乎決心已定:“不必了,先帶女兒去醫院吧。”

一家三口走出了房門,蠟燭還繼續點燃着,直到燒到了奶油蛋糕,與奶油一同緩緩融化。

半個小時以後,白正秋和妻子帶着女兒到了醫院裏,量了量體溫,做了一些簡單的檢查,結果是女兒的身體完全正常,她很健康,什麽病都沒有。

“寶貝,你到底哪裏不舒服?”在醫院特有的氣味中,白正秋困惑地問着女兒。

“爸爸,我沒有不舒服啊。”女兒笑了笑說。

妻子搖了搖頭說:“回家吧。”

夜晚的馬路上總算還比較涼爽,有的人整晚睡在外面,這晚的月光也很明媚,照射着一家三口的影子。從醫院回到家裏的路很短,很快,過了馬路就到家了。

綠燈。

他們走上了橫道線,女兒走得很快,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馬路對過,妻子有些不放心,快步追上了女兒,把踱着緩步的白正秋甩在了身後。

白正秋依舊緩緩地走在十字路口的橫道線上。忽然,他聽到了什麽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看看已經上了人行道的妻子,妻子怔怔地回頭看着他,嘴唇緊緊地閉着,女兒還在蹦蹦跳跳地走着。

那聲音似乎是從他的心底裏發出的,又似乎是從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但他聽得清清楚楚,仿佛這聲音只屬于他一個人,那個聲音反複地重複着一個簡單而古老的音節——MUYO。

——MUYO——MUYO——

MUYO——又是這個單詞,瞬間充斥了他的耳膜與整個身體,他清楚這個單詞的意思,他知道這回他已在劫難逃,那麽多年,這一天終于來到了。他的耳朵裏只剩下這個音節,好像這個音節已經把整個世界都占據了,以至于他一點都沒有聽到一個卡車司機在小轉彎時因為看到了他而驚慌失措拼命按響的喇叭聲。

來不及了,妻子發現他一直停在十字路口上一動不動,直到另一個方向的紅燈變成了綠燈,一輛載着幾噸水泥的卡車呼嘯着向這邊轉彎過來。妻子似乎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她開始尖叫起來,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當白正秋終于轉過頭去的時候,一道強烈的光線刺激得他睜不開眼。幾秒鐘以後,當看清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飛了起來,是的,像一只輕盈的鳥,高高地飛了起來,他看清了那輛大卡車,駕駛員坐在駕駛室裏呆呆地看着前面。白正秋發現自己的嘴角也在淌着血,自己的脊梁骨可能已經斷了,他又感到自己開始下降了。女兒,他在四周飛速變化的景物中尋找着女兒,終于,在他即将落地前的一刻,看到了女兒,女兒站在馬路邊上,睜大着眼睛正看着他,別了,女兒,好好地活着吧,你會變成一個漂亮的女孩的,就像——她。

白正秋墜落到了地上,腦漿的顏色就像是女兒在調色板裏調出的顏色。

妻子高聲尖叫了起來,聲嘶力竭,她那早有預感的凄厲聲音穿透了天空,刺激着女兒的心。女兒只能默默地說——爸爸,永別了。

現在是公元2001年。

江河突然有些口渴,嗓子眼裏有股無名的熱氣在向上蒸騰,這股熱氣從腹中升起,緩緩地彌漫了全身,他立刻聯想到了西部大漠裏被太陽直射下緩緩升起的熱意,于是,那片廣闊無邊的鹽堿荒漠就呈現在了他的眼前。那景象越來越清晰,把眼前所見到的一切都覆蓋掉了,狂暴的風沙、幹涸的湖床、龜裂的鹽灘還有被陽光運送過千年的海市蜃樓……

他看了看表,已經是晚上10點半,房間很大,擺着幾張桌子和電腦,其中一臺電腦還開着,電腦的旁邊是一些精密的考古儀器。房間的一面牆壁放着一排玻璃櫃子,櫃子裏放着一些正在修複整理的壇壇罐罐,上至新石器時代,下到大清帝國,幾乎每一個朝代都有。這些或者殘缺得只剩下幾片,或者修複一新宛如剛剛燒制好的貢品,它們排列在一間房間裏簡直就是一部無聲的中國通史。

在櫃子的一角,還有一顆死人的頭骨,那是江河大學畢業前在一次考古活動中實習時,親手從陝西關中一個唐代墓葬裏挖出來的。剛剛挖出這顆頭骨的時候,實習生江河的雙手在不停地顫抖着,似乎他的雙手已經不再屬于自己,而進入了另一個朝代。雖然他明知道那些骨頭已經腐爛了千年了,但還是害怕頭骨裏會突然掉出一只死人的眼珠來,然後他開始幹嘔起來,導師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他,而那些參與挖掘的民工則全都用濃重的關中腔大笑了起來。那次挖掘完成以後,初出茅廬的他又負責清理這顆頭骨,他用一根竹簽似的小工具把死人骨頭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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