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節
畫上的顏料吹幹,然後她靜靜地坐在窗前,看着畫裏的那個女子,看着畫中那個捧着愛人的頭顱的女子,她忽然想起了《紅與黑》裏的瑪格麗特,她穿着一身素服紀念那個幾百年前被法國國王送上斷頭臺的王後的情人,也就是她的家族的那位先人,王後是捧着他的頭顱去埋葬的。
忽然之間,白璧想到了自己。
二十二
白璧是在下午2點多出門的,她背着那根超長的畫筒,足有1米長,畫筒裏裝着那幅演出海報。背着畫筒的她走在馬路上很顯眼,但她并不以為然,或許是早已習慣了。她快步走進地鐵,眼角随意地瞥了瞥地鐵通道裏的壁畫,現在不是高峰期,地鐵裏的人不算多,她買了張短途車票,走入了候車站臺。
當地鐵列車呼嘯而來,緩緩停靠在站臺上的時候,白璧忽然有了一種錯覺,她覺得當車門打開的時候,江河會從裏面走出來對她微笑。當然,江河終究還是沒有從車廂裏走出來,可是,當她走進車廂的時候,卻看到了另一個人。是那雙眼睛,從踏進車廂的一瞬,她就感覺到了那雙眼睛,白璧四處張望着,終于,她的目光與那雙眼睛撞在了一起。
她叫什麽?白璧心裏立即跳出了那個名字——藍月。藍色的藍,月亮的月,這個名字還有與這個名字所聯系在一起的那雙眼睛一直在白璧的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這雙眼睛就在她眼前。
“你好,藍月。”白璧走到了舞臺劇演員藍月的身前。
藍月的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了一個難以言說的微笑,接着點點頭,輕聲地說:“你好,你叫白璧是吧?我還記得你,你說你是蕭瑟的朋友,還是一個畫家。”
“我可沒說過我算是什麽畫家。你現在是去參加排練嗎?”
藍月點了點頭。
白璧笑了笑說:“那麽我大概是出來得正好,我就是來看蕭瑟還有你們排練的。”
“原來我們是同路的,那麽一塊兒走吧。”藍月伸出手指理了理頭發,白璧似乎能從她的發絲間嗅到體香。
車門開了,現在停的是一個大站,一下子湧進來很多人,讓車廂顯得擁擠了起來,白璧和藍月擠在人們的中間,這讓白璧很不舒服,她一向很讨厭這種擁擠的環境,這讓她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可是藍月卻似乎無所謂,表情依舊,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始終挂在嘴邊,她的手牢牢地抓着把手,身體卻随着列車運行的節奏而緩緩搖擺着,就像是在跳着什麽舞,白璧看着她這樣悠然自得的樣子,居然有了些羨慕。
藍月注意到了白璧身後背着的長長的畫筒,于是問她:“你的背後是一幅畫吧?”
“對,我上次說過,你們劇場門口的那幅海報太差勁了,我為你們重新畫了一幅,到那裏就給你們貼出來。當然,是免費的。”
“你畫得一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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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搖搖頭說:“我很少畫這種用來的招貼的畫,不知道貼出來以後效果會是怎麽樣。”
藍月只是對她眨了眨眼睛,沒有回答。
終于到站了,她們兩個人走出車廂,離開了地鐵車站。馬路上的陽光灑在白璧的臉上,她一邊走一邊悄悄觀察着藍月,白璧總以為自己的臉色很蒼白,但現在她眼中藍月的臉似乎比自己更蒼白。藍月似乎察覺到了白璧的目光,輕輕地說:“別這麽看着我,白璧。”
“對不起。”白璧有些尴尬地說,“我只是覺得你作為一個演員,有着非同一般的氣質,你可以成為一個非常好的演員。”
藍月回過頭來微微一笑,說:“謝謝,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是演員?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在演戲,不是嗎?”
“我們每一個人都在演戲?”白璧有些自言自語地說,她對自己點了點頭,“是啊,你看這馬路上匆匆而過的人們,他們每一個不都是在生活中演着各自的角色,有的是表演給別人看,有的,是表演給自己看。”
“我就是表演給自己看,”藍月立刻接着說,“所以,我不在乎別人的感覺。”
“可你在舞臺上表演的時候給我的感覺很好。”
“真的嗎?”藍月說完就笑了起來,給白璧的感覺很奇怪,那笑聲像是在自我嘲諷。
說着說着,她們已經走過了那段迷宮似的馬路,來到劇場的門口。那張惡劣的演出海報依舊堂而皇之地貼在門口。
白璧站在門口說:“現在就能把這張海報換掉嗎?”
藍月點點頭,給劇團裏負責宣傳的工作人員打了一個手機。半分鐘以後,道具兼宣傳策劃從劇場裏跑了出來,他立刻就撕下了那張舊的海報,一邊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這張海報是我畫的,畫得一塌糊塗,讓你們見笑了。”
然後,白璧取下了背上的長畫筒,打開了蓋子,把卷成圓筒狀的畫拿了出來。她小心翼翼地展開了畫,在道具師的幫助下,一齊把她的畫貼了上去。
貼完以後,道具師第一個說:“畫得真棒啊,是哪個畫家畫的?”
“就是這位白小姐。”藍月輕輕地說。
道具師上下打量着白璧,嘴裏直說:“看不出,年紀輕輕還是一個畫家。”然後道具師說劇場裏正在布置場地,于是又立刻跑回了劇場裏。
藍月靜靜地看着這幅新海報,似乎被定住了一般,如同一尊美麗的大理石雕像,而那雙眼睛,與畫中的那雙眼睛對視在了一起。過了許久,她才緩緩地說:“這是我所看到過的最好的演出海報。”
白璧随口說:“你太客氣了。”
藍月忽然把目光對準了白璧的眼睛說:“你是怎麽畫出海報上那雙眼睛的?”
白璧回看着藍月:“說實話,那雙眼睛我只在夢裏見過。真的,在夢裏。”
“夢?是啊,夢,我們不都是生活在夢中嗎?就像莊周夢蝶。”藍月淡淡地說。
“說得真好,你為什麽總是能說出這些非常深刻的話?”白璧真的有些佩服眼前這個女演員。
“我只不過是說出了生活的本來面目而已,沒什麽深刻的,為什麽人們總是把膚淺當深刻,又把深刻當膚淺?好了,又來了,算我沒說。”藍月微微一笑,停頓了一會兒之後說,“為什麽要讓那個女人的手中捧着一顆男人的人頭?”
白璧淡淡地說:“不知道,只是一種感覺。”
藍月用一種特殊的目光看了一眼白璧說:“你知道嗎?這個畫面和劇情很吻合,這是她所愛着的人的頭顱。坦率地說,我很羨慕她。”
“羨慕誰?”白璧有些不解。
“羨慕畫中的那個女人。對我來說,能抱着自己愛人的頭顱,是一種永恒的幸福。”藍月那目光繼續指着白璧的眼睛,讓白璧有些無所适從。
白璧問道:“你真的那麽喜歡這幅畫?”
藍月滿臉真誠地回答:“是的,非常喜歡。”
白璧禁不住問:“為什麽?”
藍月沉默了片刻:“因為——這幅畫讓我想起了《荒原》。”
白璧吃了一驚:“荒原?是艾略特的《荒原》?”
藍月點了點頭:“原來你也知道艾略特,《荒原》是我最喜愛的詩。”
白璧若有所思,卻又想不起來該怎麽回答,兩個人就這麽對視着,沉默了一會兒,白璧忽然說:“藍月,能把你的電話號碼抄給我嗎?我想和你做朋友。”
藍月忙應聲道:“好的。”說完,她拿出了紙和筆,先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名字“藍月”,然後在名字下面寫“手機號碼:13653742355”。
白璧接過這張紙,看了看說:“你的字真漂亮。哦,我們快些進去吧,別耽誤了你們排練。”
她們走進了劇場的大門,穿過那陰暗的走廊,進入了劇場。白璧看到劇場基本上已經布置好了,燈光和舞美都準備得不錯,看來今天是一次全面的彩排,怪不得今天早上蕭瑟在電話裏一定要白璧來看一看。她看到一個年輕的男子朝她們奔了過來,那個男人來到藍月的面前,語氣柔和地說:“今天怎麽這麽晚?大家都在等着你呢,快點,去後臺上妝吧。”
然後男人又回到前邊去了。白璧問道:“他是誰?”
“是導演。”藍月輕輕地回答。接着,藍月向白璧道了別,走到後臺去了。白璧自己找了當中一個空位子,坐了下來。
很快,《魂斷樓蘭》的彩排正式開始了。
二十三
幕布終于緩緩地拉開了,燈光師比過去顯得有經驗得多,恰如其分的燈光打在舞臺的正中。音響師也把大漠裏風暴的聲音送了出來。羅周坐在第一排,但身體的大部分依舊是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