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利用

再豪華的地方,監獄都一個樣子——和胡純在濯州見到的差不多,青石塊壘得粗夯房子,用碗口粗細的木頭并排起來做欄杆,房間裏不給被褥,就扔點稻草。珈冥山的夜晚很寒冷,胡純沒有吃飯,抱着雙臂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她真想現個原形,可以團起來蓋尾巴取暖,可惜她變不回去。

有人從長長的走廊裏走過來,腳步聲有輕微回響,胡純趕緊撲到栅欄邊,整個牢房就關着她一個,肯定是來看她的,說不定是送飯的。神主說餓五天,不會真這麽絕情吧?這個氣溫餓五天,肯定會死掉。

來人走到油燈照亮的地方,是青牙,他手裏提了個食盒。

胡純見了食盒比見了親爹都親,從栅欄裏伸出手去,連聲說:“快給我,我給我,餓死了。”

青牙沒有說話,悶悶地把包子塞到她手裏,小心地把湯湯水水從栅欄縫裏遞進去給她。胡純吃得急,兩邊臉蛋都塞圓了,青牙默默地看她吃了一會兒,說:“今天你的飯只有包子,我把我的也給你送來了。”

胡純真的有點兒感動,這個時候,覺得整個世棠宮只有青牙,才算是她的朋友,雖然他倆總是互相看不上。“謝謝你。”她發自內心地說。

青牙看着她,他也被傳染了世棠宮的通病,面無表情,“你真相信……神主看上你了麽?”他單刀直入地問。

“不相信。”胡純把嘴裏的包子咽了,有點兒哽,喝了口熱湯。她也回答得毫不含糊,不太想說狐涎之思的事,畢竟覺得不光彩,到底是迷惑毒害人家了。

青牙一愣,微微低下頭,神色就隐藏在燈光的陰影裏了,“那就好……我還擔心你也做起癞蛤蟆吃天鵝肉的夢,搞不好連命都丢了。”

胡純被他氣得一嗆,他才是癞蛤蟆呢!想回諷他幾句吧,細細一品,這話也是他的一片好意。“不用你多話,我都知道!”她用力咬了一口包子,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有,就算她是癞蛤蟆,神主也不是天鵝,他是鳳凰,她做夢也吃不着肉。

“沒想到,你也不傻。”青牙冷哼了一聲,“事情一反常,就必有詭異。從你我前來,到白光,到天妃娘娘,都未必是巧合。不管他有什麽目的,肯定有利用你的去處,你明白就好。”

“青牙……”胡純捏着包子,借着燈光細看他,“我怎麽覺得你長大了?”大概因為他今天說的這番話吧,畢竟他也八十了,童顏下的心并不年輕。

“是嗎?”一直很深沉的青牙突然興奮,“鐘山老祖送我一種果子,說天天吃能長得快,我剛吃兩天,你就看出來了?”

胡純對他的感激之情瞬間消散了,端起湯碗咕嚕咕嚕喝幹,想告訴他明天早點來送飯,現在滾蛋吧。

她還沒來得及擦嘴說話,只聽走廊盡頭傳來雜沓的腳步聲,似乎來了不少人,青牙的神情有些慌,催着胡純說:“快!快!碗碟給我,我偷偷來的。”胡純趕緊手忙腳亂地把碗筷塞了出去,青牙剛把食盒藏到身後,一隊侍者已經走到近前了,帶頭的是風引和另一個女仙子。

風引垂下眼瞧了瞧青牙,沒有說話,轉過臉去對女仙子說:“雪引,剩下就交給你了,一定要快。”

雪引點頭,揮手招呼她身後的侍女們:“把她拖出來,趕緊沐浴穿戴好了,送去享月殿。”

胡純一聽,不對啊!這個形勢不對!她扒着栅欄,連蹬帶踹,不讓侍女們拖走她,叫喊着說:“我不樂意!我不樂意!我不樂意陪睡!”

雪引聽了,破天荒地撲哧笑了,很嘲諷,“你想陪睡,神主還不樂意呢。就是想讓你用嘉嶺的俗豔,把玲喬仙子氣走而已。”

風引咳嗽了一聲,有些責備地看了雪引一眼,雪引抿了抿嘴,自悔失言。

這是胡純第二次聽“俗豔”這個詞。

她不自覺地看了看青牙,青牙也在看她,兩人眼神一交流,都有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如此——神主想利用她,打發掉對他單相思的仙女。這個套路有點兒惡心,至少對胡純是這樣,就因為她“俗豔”,才被神主選中,讓人家天上的仙女一看,你喜歡這樣的貨色也不喜歡我,憤而離開。神主保住了仙女最後的尊嚴,好歹不是被拒絕,是自己放棄的。

簡單地說,就是用她惡心人。

胡純沒有再掙紮,很配合地跟着雪引她們走了。她們的手腳很快,把她領到一個溫泉,胡亂洗了洗,就給她換了世棠宮常見的羽衣,雖然有花紋,遠不及風引雪引的華麗。還給她梳了髻,戴了五鏈的金步搖。雪引上下端詳了她一下,又摘了朵紅豔豔的芍藥,給她簪在鬓角,還把腦後披散的頭發拽一縷出來,別在耳後垂在胸前,再把領子使勁拉大,露出一片胸脯。

胡純照了下鏡子,鏡子裏的女孩妖妖道道地笑着,從頭到尾顯得那麽不正經。

“這樣行嗎?”她差點問成這樣俗嗎。

“行。”雪引挑了下眉梢,鄙夷之意淡淡流露,“很好。”

胡純再次走進那座琳琅閃爍的宮殿時,心裏并不恐懼,因為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該做什麽。恐懼來自于茫然,當她清楚神主為什麽這麽對她的時候,心就有了底,人便從容了。

她含笑走進珊瑚殿門,腳步一輕盈,人就顯得很婀娜。

殿裏的情況很簡單,神主仍舊冷漠高傲地坐在他的寶座裏,一位漂亮的仙女站在大殿正中,兩人默然對峙着,既不吵架,也不動手。

胡純走過她身邊的時候,仙女冷冷地扭頭看她,一切鄙視盡在無言中。對于仙女的憤怒和厭恨,胡純竟然處之泰然,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連天妃都想宰了她,還怕多一個小小仙女的憎惡麽?

她也回看仙女,這一看——她終于明白為什麽大家都說她是“俗豔”。這位仙女豔麗得就很脫俗,眉眼口鼻沒一個地方不漂亮,組合起來更漂亮,要不是知道她對神主單相思,胡純都得以為她是神主的妹妹,因為神情太像了,簡直如出一轍。

他們沒情緒,不高興,高高在上,目下無塵。

胡純都想勸勸神主了,就她吧,瞎挑揀什麽呢,再沒比這位姑娘更适合他的了!兩人往一起一站,別提多相配了。聽意思,天妃也力薦這位仙女和神主在一起,知子莫若母,天妃的眼光沒錯的。

“人你也見了,可以了吧。”雍唯冷淡地說,這冷淡裏,胡純聽出了一絲情意,至少他沒有平時的咄咄逼人,可見對這位玲喬仙子,他也并非全然無意。

“不可以。”玲喬也冷淡地回答,毫無表情,一點兒都不像在和心上人争吵。

“你這樣就是無理取鬧了。”雍唯一如既往地冷靜,就事論事。

胡純感到窒息,她終于知道這倆人為啥沒成了。

這冷冰冰的你一句我一句,再過八百年也湊合不到一起去!怪不得神主認為親一下是迷惑,按玲喬仙子這高冷做派,恐怕拉一下手都是勾引。不過話說回來,這位玲喬仙子要是肯上去直接吧嗒親神主一口,說不定他倆的娃都像青牙那麽大了!天妃娘娘犯了一個錯誤,神主和玲喬仙子太像了,像到誰都不遷就誰。

“為什麽她能在你面前笑?”玲喬仙子問,其實這應該是句錐心紮肺的話,可從她嘴裏說出來,再配上毫無情緒波動的臉,就成了單純的疑問了。

“她天生如此。”果然,神主理性地回答了。

胡純覺得喉嚨裏堵着一口氣,人都要爆開了。神主大人啊!你不是要氣得人家拂袖而去嗎?你不應該說:我就喜歡看她笑嗎?一句話就能把仙女說炸了醋壇子!

“為什麽特殊對待她?”冷冰冰地提問。

“……”神主冷冰冰地沉默了。

胡純簡直要為玲喬鼓掌了,這才對嗎,問到點子上了,看吧,神主答不上了。

神主好一會兒不說話,胡純理解為他在努力組織語言,想一個有說服力的答案。神奇的是,玲喬也不催,冷冷地看着寶座上的雍唯,明明他在高處,可她就是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仿佛夫子嚴肅地等待學生交卷。

胡純在這安靜的氣氛中崩潰了。

天上的神仙都這麽談戀愛嗎?她的俗限制了她的理解力。

眼看着神主要交白卷了,胡純心一橫,扭着腰,晃着胸前一片白花花,走到雍唯面前,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雍唯本能地一抖腿,手還用力一扒拉,想把她推下去,胡純早有準備,手早就很使勁地勾住他的脖子,他一套動作下來,她還緊緊粘在他腿上,她得意地向他一笑,活生生就是一個媚力十足的飛眼。

“因為他喜歡看我笑啊。”她趕緊替雍唯交卷,為了取得高分,還斜着眼挑釁玲喬,嘴角的笑比任何時候都嬌豔得意。

玲喬還能做到面不改色,色指神色,臉色還是發了青的。

“如此下賤,你為什麽……為什麽喜歡她?”聲音也發顫了。

這才是正常反應吧,胡純都有點兒可憐玲喬了,雖然她強作鎮定,估計已經五內俱焚了。她就該大哭大叫,上來扯她頭發,世間的凡人這麽做,天上的仙女并沒有,玲喬只是凄凄楚楚地站在原地,動都沒動。凄凄楚楚也是胡純個人的理解,畢竟玲喬的脊背還是挺得那麽直,肩膀還是端得那麽平。

“不知道。”雍唯明白了胡純的用意,沒有再推開她了,僵硬地任由她坐着,一臉不悅地悄悄擡起手,把她拉得過開的領口合攏一些。

胡純對他的回答也算在意料之內了,嗯,理性客觀。她就近仔細看了看他的眼睛,如果他流露出一點點對玲喬的憐惜,她就不打算再表演下去了,神主和仙女之間差的,可能就是一點點庸俗的熱度。

雍唯發現了她的注視,眼睛微微一眯,然後冷漠地丢了個眼色。

胡純明白,繼續,上。

于是她笑得更欠揍了,得勝般占據着雍唯,對玲喬說:“他不知道,我知道。”

玲喬的嘴角都抖了起來,認真地看向胡純,這回她把胡純看在眼裏了。

“之前我在人間做功德,幹多了跑媒拉纖的事,男女間的這點兒情情愛愛,我算看透了。”她笑着說,“有位李小姐,擡了三牲來拜我,求我成全她和齊公子的姻緣。我受了供奉,自然要幫他們撮合,他們真是非常相配的一對,家世人品性格甚至愛好都一樣。”

雍唯和玲喬聽得很認真,他們作為天上高貴的神明,是不幹這些俗世小活的,所以覺得很有興味。這要換了炬峰,估計一口痰啐死她,揭穿她瞎編。

“可是,他們終究沒成,因為齊公子在認識李小姐之前,與一位王姑娘一見鐘情,真是一見鐘情,就見過一面。王姑娘我也去看了,除了長得好看,真是又俗又土,一無是處,家裏還窮。可是齊公子因為心裏有了她,就是容不下李小姐了。王姑娘還嫁給了別人,齊公子再也沒機會了解她的不好,惦記着她,拒絕了李小姐,李小姐也傷心地嫁人了。”

其實故事又長又乏味,但是人物對得上,有人就聽進去了。

“我幫他們求了月老,可是月老說,有一種姻緣叫一眼萬年。就是看一眼,就定了一萬年的情,再不合适的人,也會因為這一眼而相愛。再合适的人,因為沒有眼緣,多努力也成就不了。”

“我不相信,我這就去問月老。”玲喬拂袖回身,登雲而去,一套動作悅目異常,胡純看了都要愛上她了,可是雍唯看都不看。

“怎麽辦,怎麽辦!”這下胡純着急了,從雍唯腿上跳下來,拍着手轉圈,她沒想過玲喬能輕易見到月老,她的謊話會被揭穿,“一問月老就知道我撒謊了。”

雍唯漠然看着她,問:“為什麽突然這麽賣力?”

胡純停下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這還用問?“我想好好表現,這樣就不用受罰了,我不想沒東西吃,沒被子蓋。”

情愛啊,自尊啊,是他們這些神主仙女之間的奢侈感受,她只是掙紮在生存線上的小妖怪,只求有口吃的,有個蓋的,能活下去。為了這個他們看起來卑微的目的,多卑微的事情她都肯做。

“下去吧。”雍唯冷聲說。

“表現可以嗎?”她不放心地求證,小心翼翼,“不用受罰吧?”

“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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