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教育要疏不要堵

哄好了阿鬥，我們拿着贓物仙鶴找回了那人的家。敲開門再度看到那張病容的時候，我的心愧疚更甚，雙手将仙鶴奉上。

“不好意思，我孩子偷了你的東西，好在我發現及時，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真的很抱歉。”

深深朝着那人彎下腰去，我感到阿鬥扯了扯我的衣袖，但我沒有理他。這一堂教育課是我唯一能教給他的，哪怕做得錯事再小，你也要負責任。

“沒事，你起來吧。”

我感到一只手在我右肩上一托使我瞬間立直，力道恰到好處。立正身體後，我又想起了這次來的目的，蹲下來朝着阿鬥揚頭：“快，給叔叔道歉！”

“……叔叔，對不起！我……我不該偷你的東西……”

阿鬥走到那人面前，學着我剛才的樣子彎下腰，口中的聲音卻越說越低，直至幾不可聞。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轉動了幾下仙鶴的翅膀，在手中又抛了兩圈後，忽然蹲下來将仙鶴又塞給了阿鬥。我詫異的望着這一大一小，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那人忽然向我望了一眼，再看向樂不可支的阿鬥時，口吻竟溫和了許多：“孩子，想要就要說出來，偷是不可以的。”

“嗯……謝……”

阿鬥握着仙鶴的手僵住了，“謝謝”也只說了一半就卡殼了，就這樣呆呆的望着他。

我伸手去拿阿鬥手裏的仙鶴，那人卻擡手拍開了我的手，向我搖了搖頭：“沒有關系，這個東西對我來說也不算重要，既然這孩子喜歡它，送給他也無妨。”

“不能這樣做。”

我站起身來，嚴肅的回敬他：“我想教育孩子，別人的東西，再喜歡也是別人的，想要一樣的，得自己去争取，而不是想着如何獲得別人的。不能因為這件惡事小，我就不管了。像你這樣的處理方式，會教壞孩子。”

那人垂下眸子，沉默了片刻後忽然擡眸起笑：“倒是我的不是了，竟想着此事無非小惡，一笑置之便好。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世間真理莫過于此，是我疏忽了。”

“至于仙鶴麽……”看了一眼僵硬的阿鬥，他話語頓了一頓，在仰望向我時臉上又蘊滿了笑意，“我已經送出去了，沒有把禮物再收回來的道理。雖說教育事大，但不可忽視幼兒天性，滅人欲可比此事更罪大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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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他的話，我陷入了沉思。阿鬥确實在好玩的年紀，我驟然提出的“上學論”引得他十分不快，我一心想着為他好，可這個好在阿鬥眼裏，未必就是真正的“好”。

“你也好好想想吧。”

他長身立起，在關門之前忽然抛下一句話：“在下孫怨玄，多謝夫人賜教。”

“孫怨玄……”

不熟悉。只是這“夫人”二字讓我心裏有點不快，至于原因是什麽，我也不太清楚。

認識了這個素不相識的孫怨玄，也不過是個小插曲。離開孫怨玄家後，我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去買了幾天的日用品，又狠狠心買了幾本百科全書，總算在日落前趕回了家。

阿鬥的聰明出乎了我的想象，在第二天下午洗完碗的時候，他就跑來告訴我，所有書他都已經看完了，他不需要這些書了。我抱着不甚相信的态度随手翻了幾頁問問題，他都對答如流毫無差錯。這讓我不得不認真審視起阿鬥來。

他太聰明了，根本超出了孩子智慧的範疇，也許……他就不需要老師教……

我拼命搖搖頭，一把将書合上。再聰明的孩子，也需要一個老師來引導他如何為人處世。

好苗常有，但仍舊是苗，需要一根标杆來教它如何長得筆直。

我看向阿鬥，他正随意玩弄着手中的仙鶴，整日除了看書就是抱着仙鶴，甚至連睡覺都要抱着仙鶴睡。

“阿鬥，媽媽再給你找個老師好不好？”我小心翼翼的發問，一面注視着他的臉色，力求捕捉到他第一時間的表情。

“随便。”

阿鬥的反應不再像上次那樣過激，但他仍然沒有看着我說話。看着人說話是基本的禮儀，太沒禮貌的孩子不招人喜歡。

于是我用手托住他的下巴正了過來，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專注的盯着他的眼睛：“看着媽媽，媽媽是要給你找個老師哦！願意嗎？”

“願意，但是……”阿鬥擡起眼直視着我，卻沒有停下擺弄仙鶴的動作，“我要找個教我玩這個的老師。”

我本想發怒，但在看到仙鶴時，猛然間想到剛才百科全書上提到的機關術，心又軟了，一把松開了阿鬥，拿起百科全書随意翻了幾頁：“你要是想學機關術，那就學吧。媽媽會想辦法給你找個老師。”

另外，文化課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我必須得另想辦法，他不學也得學。一個沒有文化素養的孩子，走哪裏都會讓人瞧不起。

“媽媽，我覺得那個孫……叔叔……”

“嗯？怎麽了？”

我停下了翻書的動作，擡眼看向那個臉漲得通紅的小家夥，覺得他這句話說不出的怪異，感覺“叔叔”二字從他嘴裏吐出，像是費了很大力氣似的。

“孫叔叔他……他應該……能……能幫我們找到合适的老師。”

小家夥肯定的模樣，使我不由得搖頭嘆氣。不過就是一面之緣，而且初識的過程那樣糟糕，僅憑認識就求助，這行為就是無恥。

“我們不過是剛認識，而且關系并不熟，阿鬥，沒有人會随随便便幫別人。那種人是聖人，幾百年未必能出四五個。”

阿鬥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什麽，我将書一放，伸出二指按住了他的嘴：“那月英阿姨我們都認識吧？上次還給你塞了塊糖，她對你好吧？為什麽你不說讓月英阿姨幫我們呢？”

說完，我移開了手指。阿鬥滿面通紅，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效果達成，我滿意的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拿起攤在一邊的書，繼續看了下去：“好了，你還小，有些事要和媽媽慢慢學，你先睡會吧，我看會書再睡。”

“我什麽都知道！媽媽才是大笨蛋！”

擡頭望了一眼跑的沒影的小家夥，我啞然失笑，這孩子，就知道說賭氣的話氣人。要知道，太聰明可不是好事。

鋒芒外露，可是會紮破自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