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造反
沈瀾一直覺得她這個人的心是非常大的,幾乎沒有可能會對誰動怒,除非有人徹底激怒她,然而謝嘉樹卻成功做到了這一點。
嗯,很好。
沈瀾坐在軟軟綿綿的總經理真皮座椅上,因為瘦,整個人仿佛就像陷進去了。
她一口等不及一口地啃着手裏的那串冰糖葫蘆,直到最後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黃色竹簽時,她眼角眉梢的怒意才算褪得清淺一點。
她嗜甜,也嗜酸,穿越到這個時空以來,冰糖葫蘆應該才是她第一感興趣的新鮮寶貝。
不過能遇上這樣一件寶貝應該也是拜姑舅表哥家的那個小侄女歡歡所賜。
說起原宿主的這個不靠譜的表哥,沈瀾就一肚子的憋屈。您說您生個女兒就女兒吧,可動不動就拉着自個兒媳婦去旅游去冒險是咋個回事。
表哥表嫂都是玩心重不靠譜的主兒,沈瀾的舅舅跟舅媽早年就離了婚,舅舅單身至今,一個老男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哪還能照顧得好小的。沈瀾的母親自從那次回娘家看到歡歡跟掏糞堆裏掏出來似的,遂當下決定就把歡歡牽回了自己的家。
歡歡有當小公主的潛質,萌嘟嘟的長得超可愛,稍微那麽一梳洗一打扮整個人就跟個洋娃娃似的,讓人愛不釋手地就想摸一摸她那粉嫩的小臉蛋和小屁股。
沈瀾母親的娘家離沈瀾家不是很遠,自然送歡歡去上幼兒園的路程也很近。
平時都是沈瀾母親送小歡歡去上學,可今天沈母要去那個什麽老年大學去報名,已經是最後一天期限,再不報名就取消入學資格了,而沈父也約了舊時的老戰友去西郊鳳凰湖度假村垂釣,遂接送歡歡上下學的重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到沈瀾的肩上來了。
沈瀾是公司老總,自然去遲一點或是早一點都沒有關系,況且從那個時空穿越而來的沈瀾本來就沒什麽時間觀念,哪像那個一根筋的原宿主,簡直是分秒必争。
歡歡不僅長得萌噠噠的,而且很乖巧伶俐,沈瀾不說多喜歡這孩子吧但絕不讨厭。
她看小家夥背個懶洋洋的小書包爬階梯的時候累得滿頭大汗,就會忍不住要替她拿着,可是歡歡卻喘着粗氣,仰着紅撲撲的小臉稚嫩的聲音吐字卻異常清晰,“姑,我不累,爺爺時常告訴我說,小朋友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這就叫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這就是那個所謂的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舅舅的教育方針,沈瀾忽然在心裏暗暗納罕了一句,原來不管在哪個時空,大人才是最會說謊的生物。
小家夥雖然走得氣喘籲籲,但小碎步走的比沈瀾的都快,一邊走着一邊還不忘回過頭來拽一拽落下的書包帶子朝沈瀾狂搖手,“姑,你快點啊!”
沈瀾真是長久缺乏鍛煉的緣故,多走兩步路就喘得不行,因為幼兒園離得不遠,所以她跟歡歡是一致決定甩腿去學校。
歡歡小孩子永遠活力十足,她漸漸跑得飛快,沈瀾只得在後面一邊追趕着,一邊敞開了喉嚨提醒她,“歡歡,注意車,注意車,別摔着了,慢點,慢點,唉喲,我這老腰……”
歡歡像一只歡快的小麻雀又蹦又跳的,唯一能讓她停住腳步的就是學校門口手推車上賣的各種琳琅滿目的小零食,歡歡一會指着一大捧雪白的棉花糖說‘姑,我要吃這個……’一會指着那鮮豔欲滴得冰糖葫蘆說,‘姑,我要吃那個……’
沈瀾因為跑得急半天才把氣給喘勻了,一邊從包裏掏出錢包抽出一張粉紅色的鈔票,想起這只小吃貨每次吃肯德基必勝客饞巴巴的樣子忽然笑着打趣道,“歡歡,你看,姑的錢包都給你吃癟了!”
誰知背着卡哇伊小書包梳着兩個羊角辮的小歡歡同學一邊舔着左手的棉花糖,一邊啃着右邊的冰糖葫蘆脆生生地說道,“我爸爸說了,你姑有錢,一說一個準!”
沈瀾不禁朝一覽無餘的天空翻了個大白眼,原宿主啊,你确定你這個傳說中的奇葩大表哥不是在坑你——
不過鑒于童言無忌,她也懶得計較,看着小家夥吃得開心,她心情也瞬間變得好多了,和歡歡肩并肩邁上學校臺階的時候,她忽然惡趣味地問了一句,“歡歡啊,姑問你一個問題哈,你是喜歡姑姑多一點呢還是喜歡爸爸媽媽多一點呢?”
小家夥啃着冰糖葫蘆啃得正帶勁,口水也挂的是一串一串的,聽了自家姑姑這個中二期神經病患者才可能提出來的問題,她忽然偏着腦袋略微思忖了一會後,烏溜溜的眼珠子機靈地轉個不停,最後給了一個很巧妙的回答,“爸爸媽媽在外面掙錢要養歡歡才會天天往外跑,爸爸還說,你姑有錢,不在乎多養你一個,所以爸爸媽媽還有姑姑我都喜歡!”
小家夥說得振振有詞,邏輯思維表達也非常清晰,都讓你挑不出一點錯來,可是養了這麽只小白眼狼——
沈瀾也不知今兒早上是哪根筋搭錯了,反正她對歡歡這小丫頭是越來越感興趣,她忽然靈機一動,半蹲在歡歡的面前裝可憐地假哭道,“歡歡啊,其實姑一直有一句話沒對你說,你姑我其實挺窮的,現在外面都欠了一屁股債呢,你姑奶奶就差拿把菜刀把我趕出去睡了,所以這肯德基麥當勞嘛——”
歡歡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根冰糖葫蘆啃完了,哦不,還貼心地留了最後兩個給沈瀾姑姑吃,她笑嘻嘻地拍了拍姑姑的肩膀,安慰道,“姑,我聽一個人說過,錢財乃身外之物,吃才是人生最大的樂趣!”
沈瀾跌足直翻眼,現在小孩子還真是不得了了,不過能說出這句話的人一定是個沒吃過什麽苦的有錢人,而且是個吃貨。
沈瀾遂問,“這話誰說的?”
“我班上一男同學。”歡歡答得幹脆。
“那他一定是個小胖子。”沈瀾故意吓唬她,這個時代五六歲的小姑娘其實也臭美的很,生怕別人說她胖。
“不,他很瘦,而且——”歡歡忽然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難過,“他經常無緣無故暈倒。”
………………
冰糖葫蘆這玩意确實好吃,可是吃多了牙疼,所以沈瀾也只吃了一串,多出來的一串她随手扔進了辦公室的抽屜裏。
快遞公司依然是緊鑼密鼓地忙着,忙着發貨,忙着卸貨,忙着分揀,忙着稱重,忙着查件和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件,秦海這個副總經理職務不僅管理着公司上上下下各種或棘手或複雜的事情,而且也兼管着業務經理方面的工作範疇。
聽他最近的工作報告,似乎又談下了幾個實力非常雄厚的大客戶,因為緊抓質量關和速度關,元豐的口碑和信譽漸漸已經可是深入老百姓的心中了,很多人一說寄文件或者寄重要的包裹,首當其沖地都會想到效率快管理完善的元豐快遞,這其中當然很大的功勞是屬于秦海的。
不知為何只要公司裏有秦海在,沈瀾每次一做起工作來糾覺得特別有安全感,他永遠都是站在最前頭為她沖鋒陷陣,而在避風港灣裏的這個沈瀾,她有點開始弄不明白哪怕是感動,原宿主應該也是會愛上秦海的呀,可是看秦海對原宿主在感情上這種若即若離的态度,她又開始有點捉摸不透了。
不過現代人的愛情觀可能是跟她那個時代的愛情觀是不同的吧,她懶得想這些永遠沒有正确答案的問題,數數日子,穿越過來也快三個月的光景了吧,天氣漸漸轉入寒冬,可是她對這份工作的熱情卻慢慢地燃燒了起來。
其實她一直都一直都記得這樣一句話,是那個時空姑舅家的表哥念給她聽的,他的聲線圓潤動聽,款款念道,“将軍前在南陽,建此大策,常以為落落難合,有志者事竟成也。”
表哥說這是漢光武帝劉秀對他手下的一員名将耿龠說的,她那時做事沒長性,總是半途而廢,表哥教過她很多很多的人生大道理,其實她都還記得。
不過她覺得不管在哪個時空,動蕩不安的,或是太平盛世的,人都應該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地去前進,去達成。
快遞公司不像一般小的私人企業,因為人多亂象也就多了,而面對那些死的棘手的事情或許不是最難的,最難管的其實是手下的這一幫員工。
其實這些快遞承包商雖然有少數一些挂羊頭賣狗肉的富二代小鮮肉們,而富二代做起這承包商無非就是為了自家老頭子在外頭有個好看的面子,別人問起還能說是個自主創業的小老板,其實該喝還是喝,該玩還是玩,無非就是個甩手掌櫃,而絕大多數都是為了養家糊口而入了這樣辛苦的一個行業。
想想這三個月以來,沈瀾雖然跟那些承包商們都打過一個照面,但到底不熟,為了更多了解本市快遞行業這一塊的最新動态,她決定把集體會議定在了一個當天不太忙的下午。
元豐快遞公司偌大的會議室裏,快遞承包商們和各個門店的小客服都正襟危坐的坐在了屬于自己的會議位置上,因為是集體大會議,當然也包括公司裏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員工。
沈瀾逡巡了一周,目光所到之處看到了也聽話乖乖來開會的謝嘉樹謝大冰窖。
嗯,很好。
她忽然在心裏暗自得意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到底是你的胳膊粗還是我的大腿硬,當下,高下立決。
謝嘉樹沒有沈瀾這麽多的心理活動,他只是埋着頭不知道在筆記本上寫寫劃劃些什麽,從這個角度看,他的睫毛很長,眉眼輪廓非常深邃,鼻梁高挺如山巒脊線,只是那唇——極薄極薄,阿娘說過,薄唇的男人多半薄情。
嗯,阿娘說得很對,可漏了一條,卻是極為性感。
沈瀾不想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太久,畢竟底下還有那麽多雙眼睛在盯着她看,她個破落戶哪享受過這樣的待遇,說不緊張都是假的。
沈瀾利用了一個多月的功夫學會了用PPT來演示會議的主要內容,投影儀的強烈光束打在沈瀾的臉上,沈瀾的膚色本就極白,瑩潤,她的身材屬于纖瘦類型的,骨架子小,身姿挺秀,此刻光束一圈圈打下來,當真是冰肌玉骨,纖腰盈盈一握。
有那起個小鮮肉多半關注的不是她正在開會的內容,目光灼灼地都是盯着她看。
只有謝嘉樹,頭從始至終都沒擡起過一次,可是沈瀾所講的會議內容他卻全記到了筆記本上。
認真的人,應該值得表揚。
可當沈瀾正在上面講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忽然有電話的鈴聲響了起來,是謝嘉樹這邊的,他忘了把手機調成靜音,在沈瀾不悅的目光下他趕緊按下了挂機鍵,随後就立馬将模式調成了靜音,他從不關機,除了手機真的沒電自動關機。
緊接着手機裏出現了一條醒目的短信,是幼兒園老師發過來的,他像是預知到了什麽,心裏‘撲通撲通’地打開那條短信。
他沒有看完短信內容就忽然從座椅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沈瀾還沒怎麽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沖到了會議室的門口。
這家夥,真是越來越目無紀律了,沈瀾忽然狠拍了一下桌子朝着謝嘉樹的那個方向怒吼道,“謝嘉樹,你想造反啊,啊!”
踩着沈瀾一地的憤怒,謝嘉樹的身影卻早已消失在了公司的那個大鐵門外。
沈瀾氣得直吹額上的劉海,差點臉都氣歪了,底下的員工們個個噤若寒蟬,沈瀾極力克制着胸中的那團惡火,可是忍不住,她忽然朝旁邊維持會場秩序的員工指了指說,“去,把他的位子給我挪走!”
挪得越遠越好,眼不見心淨。
可是須臾片刻,她便揉了揉發脹發酸的太陽穴,淡淡地揮了揮手,冷冷道,“罷了,罷了,随他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某日,沈瀾正對着電腦寫工作日志,歡歡扭着胖嘟嘟的小屁股忽然蹿了過來。
“姑,我想買ipad,我們班好多同學都有就我沒有……”
沈瀾正飛快敲打着鍵盤,噼裏啪啦——
“歡歡,那個傷眼睛,你可知道你現在多少度了,乖,看圖畫書去……”
“姑,那我想吃肯德基,我都快一個月沒吃過了……”
沈瀾,“姑最近看了一個新聞,說肯德基裏一只雞長了八只翅膀,那玩意能吃……”
“姑,那你給我買串冰糖葫蘆吧!”
沈瀾半晌無語,正盯着電腦上的某個畫面發呆。
小歡歡終于忍不住,她忙趿着拖鞋跟沙發上織着毛衣的姑奶奶告狀。
“姑奶,姑她不愛我了……”歡歡一邊哭着,一邊用肉嘟嘟的手背抹着滿臉都是的眼淚。
沈母心疼地把歡歡抱進懷裏,瞥了一眼石化了的沈瀾,略帶同情地說道,“歡歡啊,其實你姑小時候也挺缺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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