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舊人?
采薇笑說:“為什麽你一心追求理想,到我這裏就只有嫁個好人家這條路了?”
文茵睜大眼睛,一臉窦娥冤的表情:“這可是你自己從小到大的願望,說就想像媽媽一樣,嫁個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做一個好太太,前幾年你還差點要學媽媽裹小腳。”
采薇不知原來的她竟然還是個傳統少女,也不多辯解,只半開玩笑道:“我已經改變想法了,我也要像你一樣,去追求理想。”
文茵來了興趣:“那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采薇想了想,在這個時代還真不知道能做什麽?便随口說:“就做個老師吧。”
文茵頓時眯眼笑開,朝窗外男人的背影努努嘴:“那正好,若是做老師,和今日這位先生就更相配了。”
采薇聽她又繞回來,哭笑不得地搖頭。
碼頭上漸漸人多起來,是即将登船的旅人和送行的人們。文茵和采薇不敢再分神,小心翼翼注意着湧進來的人們,免得宋之煥看不到他們着急。
也許是宋之煥生得還算出衆,當他的身影進入文茵的視線範圍時,她幾乎瞬間就看到了他。她激動地拉了拉采薇的手,一把拎起箱子,從車子另一頭下去,一邊朝宋之煥揮手,一邊朝他跑去。
兩個許久未見面的年輕男女,這會兒再見面,心境跟從前相比,都有了微妙的變化。若不是因為時代所限,大概已經擁抱在一起。但饒是再克制,也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滿臉激動地開口說話。
采薇本是要追上去的,可瞅着這兩人的樣子,估計自己在旁邊,還有點不合适,幹脆從這邊下車,走到護欄旁的男人那邊,同他道謝。
“剛剛真是多虧你幫忙。”
暖色的朝陽照在女孩的臉上,讓她白皙的面頰,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美得如同山間的花,晨間的露。只是,采薇對自己的美,渾然不覺。
男人轉過身,面上帶着淺笑,一雙眸子溫柔地看着她:“舉手之勞,姑娘不用客氣。”
采薇說:“先生您太客氣了。”
男人像是随口問:“那是你姐姐嗎?”
他說這話的時,目光并未看向遠處的文茵,仍舊溫和地凝視着采薇。
雖然他的眼神并不會讓女人有被冒犯之意,但采薇被這樣看着,多少還是有點不自在。她點頭回道:“嗯。”
“她要去留洋?”
“是的。”
“你是來送她的?”
“沒錯。”
男人若有所思點點頭。
正在這時,一個拎着行李箱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朝男人喚了一聲:“二少。”
采薇見狀,便指了指文茵的方向:“那我過去了。”
男人微笑着點點頭,目送她轉身離開。
采薇走到文茵和宋之煥這邊時,兩個人激動的話約莫是已經說完,看起來平靜了許多,只是臉上都還帶着一點詭異的紅潮。
宋之煥道:“聽文茵說了,這次她能出來,多虧了他的五妹妹,我誠心替她謝謝你。”
采薇聞言,故意打趣:“文茵是我的親姐姐,我幫她是分內事,宋公子替她謝我這個妹妹,好像有點奇怪吧?應該是我替她謝謝宋公子才對,還得拜托宋公子對我姐姐多多關照。”
文茵難得像個小女兒般,瞪了眼她。
宋之煥被她這一說,耳根迅速染紅,卻仍舊鄭重其事道:“五小姐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文茵的。”
這會兒閘門已開,開始檢票登船,采薇沒工夫再開玩笑,朝文茵正色道:“二姐,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面,路途遙遠,可能會吃很多苦,你自己一定要當心。到了美國,要常常寫信回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總之你一定要保重,不然我會後悔死的。”
這話一出,也就意味着到了臨別時刻,本來因為重獲自由,馬上開啓夢想行程而激動的文茵,眼眶一酸,眼淚啪嗒掉下來,握着她的手道:“好妹妹,二姐為了你這番話也會保重的。你放心,你二姐我雖然沒吃過苦,但絕非不能吃苦的人。等我學成歸來,咱們再睡一床說悄悄話。”
說起來,采薇和文茵真正相識,不過一個月,那些本不屬于她的記憶雖然模糊,可本能一般體會到的感情卻再真實不過。見她淚流滿面,自己也忍不住滿腔酸澀,一股依依不舍的離別之情湧上心頭。
不過已經來不及太多傷感,她推推文茵,擦擦眼角,輕笑道:“好了,你們趕緊排隊上船吧,別耽誤了。”
就在這時,剛剛那位男人,帶着和他打招呼的年輕男子走過了,道:“這位是我朋友的弟弟,也坐這艘船去美利堅,他是去讀軍校的,你們三位不妨同行,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剛剛采薇沒注意,現下才發覺這是一位英氣逼人的年輕人,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正氣。既然是去讀軍校的,那肯定身手不錯,有他一起同行,倒也多個保障。
她趕緊道:“那正好,你們快去排隊吧。”
文茵和宋之煥也笑着點點頭。
文茵抱了下她,揮揮手道:“那我真走了,你自己在家要好好的。”
年輕人則同男人道:“二少,我走了,您保重,我姐姐就拜托您多加照顧。”
男人道:“這個不用擔心,你在美利堅好好用功便是。”
年輕人朝他抱拳鞠了個躬,随着文茵和宋之煥一同離去。
三個年歲相當即将奔赴大洋彼端的青年,邊往登船的隊伍走去,邊對猶站在原地的人揮手道別。
人越來越多,碼頭很快從先前的冷清,變得喧嚣熱鬧。采薇和男人站在路側,一群大包小包的旅人,急匆匆往這邊擠。
采薇一時不妨,被不知誰的行李狠狠撞了一下,撞得她一個趔趄,差點往後栽去。好在男人眼明手快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在他的身前,另一只将她的身體圈住,類似一個環抱的姿勢,将她與周遭匆忙趕路的行人隔開。
即使是這種下意識的動作,男人依舊是紳士的,那只環住采薇的手臂,并沒有真正抱着她,只是一個虛虛的姿勢,就連兩人靠近的身體,也隔着一點點距離。
唯一接觸的,只有握在她腕上的那只溫暖幹燥的大手。而在采薇站穩後,他的手也很快松開,還為自己的唐突說了句抱歉,又道:“人太多,咱們去邊上站着。”
采薇點頭,跟着他去了護欄邊,行走間,下意識摸了摸剛剛被他握過的手腕。
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陌生的溫度。
雖然只是短暫的停留,但她剛剛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只手掌中的薄繭,尤其是虎口,有着讓人無法忽略的粗粝。
那絕不是一個拿筆文人的手。那應該是一只握槍的手。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男人的側臉,就如文茵說的,這确實是一個斯文俊雅的男人,從一開始對她們出手相助的方式,到現在走在她側身,保持着一個恰當又足以護着她離開人潮的距離,無不顯示着,這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溫文爾雅的紳士。
那虎口粗粝的繭,與他的外表和行為,實在是有些違和。
到了護欄邊,男人朝登船的隊伍看了眼,将采薇從疑問中拉回神:“快輪到他們了。”
采薇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果然看到文茵他們已經快到檢票口,宋之煥幫她提着箱子,而她夾在人群中,邊往前走邊朝後看,終于越過層層人群,又看到站在了臺階上的采薇,便踮起腳,用力朝這邊揮手。
采薇也舉起手回應她。
她正激動着,餘光忽然看到幾個穿灰色短打的男人匆匆朝前面擠去。
她認得這些人,都是江家的家丁,打頭那五大三粗的壯漢,是江鶴年的親随和司機,叫程展,少時是押镖的镖師,有一身好功夫。
采薇心道不好,這麽快就被發現了麽?
趁着家丁們注意力都在登船的隊伍,她趕緊變換手勢示意文茵。文茵反應倒也快,迅速矮下身子藏好,似乎是同宋之煥耳語了幾句什麽,便像魚兒一般,往前鑽去。
采薇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她的方向,看到那抹纖麗的身子順利登上船,才稍稍松了口氣。但也不敢完全放松,因為程展也走到了檢票處,不知他和檢票的船員說了什麽,竟然被放了上去,只不過其他幾個跟班,還是被擋在了閘門口。
采薇的心髒撲通撲通直跳,也不知是因為在這冬日的早晨站了太久,還是太過緊張,手腳仿佛都冷得失去了知覺。
她站在原地盯着輪船,一動不敢動,也忘了身旁還有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檢票結束,輪船的第一聲汽笛響起,離八點只剩下十分鐘,船馬上要開了,碼頭松散了很多,只剩下送行的人們。
程展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船舷邊,但只有他一個人。
顯然,他沒找到文茵。
采薇那顆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終于落了下來,她不動聲色地挪到了路邊車子旁,擋住了自己的身影。
閘門關閉,程展從裏面以一個漂亮的身手翻越出來,朝候在門外的幾個家丁搖搖頭。
“姑娘,你去年是不是去過蘇州?”
采薇剛剛心思全在程展那邊,生怕他把文茵從船上揪下來,好在有驚無險。這會兒聽到男人的聲音響起,才反應過來身旁還有個人。
她轉頭看他,愣了下,顯然沒聽懂他的話。
男人又輕笑着再問了一遍:“我想問,姑娘是不是去年年初去過蘇州?”
采薇哪曉得去年年初的事,不過江太太是蘇州人,蘇州離上海又不遠,什麽時候去過都不奇怪。便回他:“我經常去蘇州。”
男人的眸光微微閃動,笑說:“看來我沒認錯人。”
“嗯?”采薇不解。
男人道:“想必姑娘是已經忘了。”
采薇反應過來:“我和先生之前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 太姥爺不在的第二天,并沒有人想他。
本文木有姐妹争男人,但是有兄弟阋牆。所以這個男配是誰知道了吧?
ps明天暫停一天,我整理下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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