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章節
還是抖着手遞上了南陽廂軍的兵符。
朱逢春接過兵符之際,突然仰頭望向夜空。
嚴知州困惑地擡頭望去。
夜空中什麽也沒有,只有雪落紛紛。
但是朱逢春已經喝道:“準備弓箭!”
廊下士兵立刻奔到庭中,張弓搭箭。
一只鳥兒已經在他們準備好之前飛了起來。
緊接着又是一只。
數十枝長箭破空飛去,那只鳥兒中箭落下。一個親兵小隊被派往那鳥兒落下的地方搜尋。
朱逢春回過頭來道:“嚴大人,有人放出了三只信鴿。但是我只截住了第三只。南陽城中,只怕有內奸,嚴大人你熟悉民事,還要請大人清查全城戶口,找出可疑人等,嚴加看管。”
半個時辰後,親兵小隊帶着那只信鴿來回報。
解下鴿子腳爪上纏的細竹筒,小心地取出竹筒中的信件。
薄薄一張信箋上,只寫了一行字:小溫侯率兵兩千去救梁家兄弟。
朱逢春驀地合起信箋,森然說道:“嚴大人,希望你盡快找出內奸!”
【三、】
密林中雪落無聲,間或只聽得見一兩聲咳嗽。
梁世佑站起身來,望向南陽方向。
隔了金人密密層層的包圍,他們仍然可以遠遠地望見南陽城中的燈光,聽到除夕之夜的爆竹聲。剛剛隐約聽到的喊殺之聲,現在卻已經寂靜下來。
梁世佐困惑地道:“難道說小溫發出來的救兵被堵了回去?”
梁世佑白他一眼:“小溫有這麽差勁?”
攀在樹上眺望的一名士兵突然叫道:“二位将軍,敵營後方有動靜!”
梁世佑一拍兄長的肩膀:“小溫一定是繞到敵營後方去了,所以才讓我們等了這麽長時間!咱們快快準備!小溫他們,立刻便要動手了!”
才剛整頓兵甲,敵營後方,已經喊殺之聲大起。
梁氏兄弟這枝人馬,休整了大半夜,精神正好,迎了那喊殺之聲,劈入敵陣之中。
雪地之中,火光點點,向小溫侯和梁氏兄弟這兩枝人馬聚攏過去,慢慢地幾乎已經将他們牢牢裹住。但是策馬在前的小溫侯,長戟翻飛,如劍尖透過布匹一般,刺破了層層重圍,能夠緊緊跟在他身後的,雖然始終不過百餘騎,但已足夠将敵陣撕開一個裂口,這裂口一點點向梁氏兄弟逼近,最終彙合到一處。
小溫侯勒住馬,一戟挑飛闖過來的一名敵将,打量着梁氏兄弟諸人,一笑道:“好,咱們再殺出去!跟我來!”
小溫侯在前,梁氏兄弟一左一右護住他兩翼,呼嘯一聲,向着來路又沖殺回去。
天亮時分,飛雪暫停,勒馬回望,金人大隊正緊追不舍。茫茫原野中,南陽城已經望不見蹤跡,前方聳峙的,是重重山嶺,朝霧之中,隐隐望得見一座寶塔的尖頂。
一名廂軍偏将度量着那座寶塔,疑惑地道:“侯爺,那不是石佛寺嗎?我們怎麽殺到這兒來了?”
南陽城已在數十裏之外的東南方向。
小溫侯摸出鞍邊的水袋,喝了幾口,停一停方才答道:“往南陽的路,金人守得緊,就算我們沖得過去,其他人也沖不過去。不如引他們到石佛寺。洪将軍,你識得路徑,先領兵撤往石佛寺,那邊自有人接應。”
那洪将軍雖然詫異小溫侯不知何時在石佛寺埋下了一枝伏兵,但還是領命而去。
小溫侯只留下了三百騎斷後,迎着越來越近的金人大隊。
晨光之中,金人前鋒士兵的面目已經清晰可見。
小溫侯獨自駐馬在緩坡之上,長戟在手,居高臨下,氣勢淩人。
金人前鋒不覺停頓下來,領隊的千戶下令放箭。
小溫侯已經策馬沖了下來。
急箭如雨,卻被小溫侯舞動長戟擋了出去。
弓箭對準小溫侯的當兒,梁氏兄弟引着三百騎,分左右兩枝,自緩坡後沖了出來,疾風般卷向金人的側翼。
小溫侯的馬快,先一步插入了敵陣之中,透陣而過,再返身沖殺回來,恰恰與梁氏兄弟彙合到一處。
不過片刻之間,小溫侯一行人又已破圍而出,長戟之上,挑着那名領隊千戶的頭盔,那名千戶已不知被踩在哪匹馬的蹄下了。
雪停日出,小溫侯一行人,在山野間疾馳的身影,遠遠便可以望見。
金人在後面緊追,一直追入山谷之中。
完顏宗亢追至谷口,驀地裏發覺這山谷異常狹長險窄,急令收兵之際,已是遲了一步。
巨石與擂木自山頂隆隆滾下,封住了谷口。
山谷中的慘叫聲一陣陣地傳了出來。
完顏宗亢當機立斷,下令強攻右側較為平緩的山峰,只要攻下一面山峰,便可以将被困的前隊接應出來。
峰頂的亂箭、巨石與擂木一時間滾滾而下,不過金人悍勇,幾經沖殺,仍是有一枝人馬沖近了峰頂,站住腳之後,大隊随之攀上峰來。守軍勢單力薄,抵擋起來甚是吃力。
山谷那頭,號角聲響起。守軍聽得號聲,紛紛後撤。
出乎小溫侯意外的是,完顏宗亢沒有分兵去救治山谷中死傷的士兵,而是下令全軍追殺宋軍。
梁世佑忍不住道:“真是個蠻子!”
小溫侯搖搖頭:“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那些士兵,已無生命危險,用不着分兵去救;最重要的,是追殺兵力薄弱、久戰力疲的宋軍,緊緊抓住這個取勝的機會。
小溫侯反手握住長弓:“我給他們設了三道關口,且讓完顏宗亢一道道關口地闖吧!”
他慢慢引弓,一箭射出。
北風中飄揚的中軍大旗,被射中了旗杆。若非那旗杆十分粗壯,舉旗的又是個大力士,只怕早已折斷或是倒地。此刻雖然搖晃了一陣,仍是牢牢樹在軍中。
小溫侯不覺喟然:“好,大旗倒是守得穩!我們走,在下一道關口等着他們!”
日暮時分,完顏宗亢終于攻到了石佛寺所在的山峰前。
石佛寺是數百年的古剎了,當年在亂世之中建立起來時,特意選了這個足以憑險自守的地方,又用巨石壘起高牆,雖經數百年風雨,一眼望去,仍是穩如磐石,令人覺得,哪怕人世間天翻地覆,此間也是亘古不變有如這石牆。
完顏宗亢仰望峰頂的寶塔,打量着依山而建的石牆,心中不覺掠過一絲後悔。
他也許不應該放棄攻南陽而來圍攻這個即使打下來也沒有多少用處的寺院。
但是一想到小溫侯和他那枝襄陽黑纓軍……
完顏宗亢咬了咬牙。
哪怕代價再大,他也要滅掉這個人和這枝軍隊,才能将京西南路收入掌中。
他以前沒有失敗過,這一次,也絕不允許失敗。
完顏宗亢轉過頭來向身邊的參将說道:“傳令下去,圍困石佛寺,不許一人一馬走掉;取均州的人馬,調一半過來攻石佛寺;另一半和取唐州的人馬,一起去攻南陽城!”
要攻入石佛寺也許很難;但是,如果南陽告急,小溫侯将不得不放棄堅守石佛寺而馳救南陽。
【四、】
佛前的長明燈,熒熒然随風欲滅。
小溫侯坐在燈下,洪将軍與梁氏兄弟分坐左右。
靴聲囊囊,一名年輕将領大步走了進來,拱手說道:“侯爺,所有士兵都已經安置妥當。哨防已經布好。剛才點檢人數,南陽廂軍還有二百一十三人,其中重傷八十七人;襄陽軍還有一千四百三十二人,其中重傷二百三十一人。醫官正在各房巡視救治。”
洪将軍聽得廂軍的傷亡如此慘重,臉色不免極是灰敗。
小溫侯微微點一點頭,示意那年輕将領坐下,随即轉向洪将軍道:“洪将軍,這是我的表弟呂長壽,行七。此次随我來南陽,進城之前,我已分了一千人馬與他,駐紮在石佛寺,以便相機策應南陽城的守軍。糧草箭枝,早幾日已經由朱判官籌集,屯積在寺中,足夠我們支撐一個月時間。”
洪将軍勉強笑一笑道:“一切全憑侯爺安排。”
小溫侯道:“洪将軍,今日我們固然折損了不少人馬,不過完顏宗亢只怕折損得更多,所以你大不必喪氣。石佛寺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有呂七助你,洪将軍自可穩穩守住石佛寺。”
洪将軍大為意外:“侯爺的意思是,你不留守此地?”
小溫侯道:“完顏宗亢已經将主力拉到了這兒,若是他不惜傷亡地強攻,我們單單困守此地,就并非取勝之道了。”
他必得以攻為守,才能真正守住這座寺院,守住南陽城。
他站起身:“今日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
洪将軍告辭離去。
呂長壽躊躇着說道:“大哥,我知道你是想趁完顏宗亢攻石佛寺時用伏兵從側後襲擊他。但是完顏宗亢将石佛寺圍得這般鐵桶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