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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碼頭從來都是人來人往人頭湧動, 現在更是熱鬧, 碼頭前停了無數小轎車輛, 以春花為墜,流蘇為窗, 一個比一個鮮豔, 瞧着便是給年輕姑娘準備的。碼頭之人也不覺有恙, 今年正是三年之期,雲舒開試了。
雲舒開試不亞于男子科考, 每年這個時候, 數千名各處女兒齊齊彙聚京城, 就為了那三十個名額, 一旦進入雲舒,錦繡前程搓手可得。亦早有那頭腦聰慧的人,拿着往年試題販賣兜售,暗處甚至有買今年試題的,但有多少人信就不得而知了。
“人散的差不多了, 我們也下去吧。”
九年過去,顧雲顧昊也從翩翩少年郎走向了穩重, 幼時頑劣早已消弭。張媽媽應了一聲, 随即走向裏側,踏進門口便看到一名身姿窈窕烏發及腰的少女臨窗而站,手邊放了一盆暮春依舊嬌豔的桃花。
“姑娘,我們該下去了。”
少女轉身,年歲不大, 剛剛褪去女童的稚嫩,眉目間已有女兒的倩麗,烏發雪頰,一雙眼睛生的尤為漂亮,瞳孔清亮春波潋滟,看一眼就入了迷。輕輕一笑,道:“媽媽,怕嗎?”
三歲離京,現在自己已經十四歲了,從蹒跚學步到了含苞待放,懂事起就在外地,竟是第一次來到自己出生的地方,生在這裏,養在別處,個中滋味,實在不知道怎麽形容。
張媽媽擡頭,窗外遙遙可見京城二字,自然也是感慨萬分。
當初帶着姑娘離京,一輛舊馬車,自己一家三口,除此再無旁的了,這哪裏是國公府的嫡出姑娘該有的待遇?比那寒門女兒還不如了。如今再回來,男人兒子仍在流雲村,就多了顧雲顧昊。
“不怕。”
“哪怕現在見到老國公老夫人都是不怕的。”
姑娘如今的身份,還怕一個空有架子的國公府?
小九輕輕一笑。
“走吧。”
碼頭人頭湧動,但有個地方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帶刀紅衣侍衛環繞,六匹駿馬寶蓋華頂,車廂上愕然是長公主的标志,衆人紛紛議論,長公主在等誰?又有誰能有那麽大的面子讓長公主來等?
三年前長公主歸來,尋常連皇宮都不入,整日都在公主府內,除了十三王爺一家人,別的王爺都見不到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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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疑惑間就見兩名宮裝嬷嬷恭敬的領着一名少女上前,少女帶着淺淡流蘇面紗,露出一雙惑人的雙眸,身姿婷婷弱柳扶風,還未走至馬車門前,車門已經迫不及待的打開,蘇三娘的聲音也跟着傳出來。
“總算到了,快些進來!”
“有顧雲顧昊在,師傅擔心什麽?”
小九雖笑着,但雙眸也和蘇三娘一樣微微泛紅,登上馬車後就提裙深深下跪,聲音哽咽道:“三年不見,師傅可一切安好?”蘇三娘如何舍得小九跪?雙手扶着她起來,聲音亦細碎,“我能有什麽不好的,就是日日擔心你。”
眼睛定定的看着小九,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越看眼睛越紅,最後眼淚終于奪眶而出,“你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我走的時候,你還是一副孩童模樣呢。”
“師傅還是當年的模樣,一點都沒變的。”
數年過去,蘇三娘眼角終于也添了細紋,眉目也不似當初的青黛了,知道小九是哄她,但還是忍不住高興,又哭又笑道:“就你嘴巴嘴甜!”張媽媽笑着添了句,“自然是甜的,來的路上姑娘喝了好些蜂蜜呢,小嘴可甜了。”
這話一出,蘇三娘更為高興,拉着小九坐下。
“知道你要問你哥哥,索性我直接說了,他大約還有十日就回來了。”
小九靠在蘇三娘的肩膀,歪頭看着車窗外的世界,聞言只懶懶道:“恩,我知道,哥哥寫信跟我說過了。”京城果然不愧是最最繁華之地,這還是外城,走馬觀花中就覺氣勢比別地高了不止一等。
怎的說起小六都沒興致了?
蘇三娘疑惑看去,就見小九看似望着窗外實則早就出神瞳孔無光。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張媽媽,張媽媽搖頭,眼神間就已懂了彼此的意思。姑娘幼時剛懂事時還問過為什麽自己沒有爹娘,長大後再沒問過,直到現在,小九都不知道當初為何會被流放。
“你現在人已經回京了,有些事,你該知道了。”
蘇三娘略帶緊張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小九驟然回神,眼睑半掩。
“你還有個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弟弟。”
小九坐直身子,面色微斂的看着蘇三娘,蘇三娘又道:“你那弟弟生下來身子就不好,而你健健康康的,也不知道你那爹娘從哪裏找的害人道士,說你的八字克了你弟弟,你三歲離開那年,你弟弟正是最不好的時候。”
小九聽完,不言。
這麽多年,心中自然猜想過被抛棄的原因,自己身體健康身無殘疾,又是懵懂不知事的年紀離開的家,除了自己是女兒身,也實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卻沒成想,還有這一層緣故,原來,還有個雙生子弟弟?
什麽八字相克,蘇三娘從不信這一套,一母同胞生下來的,就時辰差了一會子,怎麽就克上了?但蘇三娘也知道,雖然小九從來沒問但這一直都是她的心病,一時間也不敢開口勸,給她平複心情的時間。
車廂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車轱辘聲不停想起。許久之後小九突然輕聲道:“他死了?”
這話問的沒頭沒尾的,蘇三娘卻一下子驚住了。
“你怎麽知道你弟弟死了?他也就活到了七歲。”
“十少爺死了?”
張媽媽倒是不知道這層,她也一直沒跟家裏聯系了。
蘇三娘點頭,“日日人參肉桂吊着,還是沒活過七歲,小九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九垂眸,神色淡淡。
“若他一直活着,和我一母同胞,容貌自然有相似之處的,哪怕我再不得她們的心,日日看着相似的容貌,總會想起我一點半點。心再狠,也該想到我今年十四了,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紀了,還是不聞不問。”
“除了想要徹底遺忘我,還能是什麽?”
而從三歲去了流雲村,這邊從來沒問過自己半句,後來更是直接斷了聯系,這邊莊子的收成她們也不要了,好似沒自己這個人一般,不是怕看到自己就想到那個夭折的兒子,還能是什麽?
蘇三娘:“你當初執意不肯跟我一起回京非要多等三年,就是因為這個?”
小九不答,将臉埋進了蘇三娘懷裏。
蘇三娘本就性子暴,數年過去仍是沒改,當初這丫頭執意不能和自己一道回來非要再等三年,竟是因為這個?張口欲罵,低眼就看到小九顫抖的眉睫,一腔怒其不争就這麽化了,擡手将她抱在懷裏。
“你這個丫頭怎麽那麽傻,唉。”
馬車并沒有直接回公主府,而是直接去了周九玉鋪。小九仍窩在蘇三娘懷裏,蘇三娘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店鋪,這麽多年了,你去看一眼?”小九還未答話,一直看着窗外的張媽媽突然道:“家裏的馬車!”
小九睜眼起身看向窗外,周九初開時就是裴十三一手操辦,那時就已經地段最好奢華無兩,現在數年過去,京城最好的地段,半條街都是周九玉鋪,分別賣玉雕璞玉玉料,門口也有門童看管馬車。
門口停了數兩馬車,小九目光在周國公府的車輛上停頓半響。
“張媽媽,你偷偷瞧瞧是誰,回來回我。”
“行,我現在去。”
張媽媽也很想知道是誰,這麽巧,姑娘剛回來就遇到夫人了?張媽媽回來的很快,臉上一片驚恐未定,“是夫人!”天吶,居然真的這樣巧,姑娘才回來,還沒上國公府呢,就在外面遇見夫人了!
“夫人帶着一名大約十歲左右的姑娘正買玉料玩呢。”
随着周九的壯大,賭石在京城中也逐漸盛行起來,就連女兒家也有事沒事買幾塊買。
小九道:“十歲左右,你不知道是哪位姑娘?”
“十歲左右又帶在她身邊,大概是你親妹妹,十一了。”回答的是蘇三娘,“你這個妹妹可了不得,五歲就傳出才名,聽聞一手琴藝如天上玄女,這次,她也會參加雲舒考試,并且把握非常大。”
擔憂的看着小九,這樣出衆的女兒又名聲在外,顯然是用心栽培又呵護在手心的了。
十歲左右?那就是說自己離家的時候就已經懷上了?
小九起身,“師傅,我下去看看。”蘇三娘拉着她的手道:“我陪你下去吧?”小九看着蘇三娘的眼,微笑,“師傅放心,我沒事,您不用下去,張媽媽也不用跟着,我自己一個人下去就行了。”
不等二人回話,自顧自下了馬車。
長公主的馬車停在門前,誰敢怠慢?掌櫃自然清楚長公主和這店鋪是什麽關系,早早在車前等着了,誰知下來的竟是一名妙齡姑娘?先是疑惑,然後眼睛慢慢睜大,“可,可是九姑娘?”小九從未來京,可她才是這店的東家,裴十三早已派人知了話,更是把小九的畫像傳給心腹之人看了。
掌櫃已得知小九近日就會到京,現在又是從長公主車上下來的,不是她還能是誰?
小九點頭,“安掌櫃。”
周九玉鋪開張到現在已十年,十年了,終于見到真正的主子了。
安掌櫃激動的直接下跪。
“恭迎九姑娘回京!”
掌櫃的下跪,跟在他後面的小二們自然也跟着下跪,而其他店鋪的人也聽到了這邊的聲音,九姑娘回京了?他們在周九玉鋪做事,自然知道這鋪子的主子,實際上不是十三王爺,而是另有其人。
真正的主子回來了?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丢下了手裏的夥計,連客人也顧不得了直直奔了過來,齊齊跪在安掌櫃身後。
“恭迎九姑娘回京!”
周三夫人紀氏其實并不願意來周九玉鋪,甚至這數年來,都沒買過這裏的玉雕,哪怕名聲傳遍京城,只因它的名字,實在是太……小女兒快要參加雲舒的考試了,架不住她的癡纏,今日還是來了這裏。
買了幾套玉雕不算,小孩子沒見過賭石非要嘗個鮮,左右不過幾百兩銀子,紀氏自然依了。
甚至都不敢擡頭看這店鋪的匾額,只盼着小女兒興頭過了快些走,心情複雜間突然聽到旁邊的動靜,九姑娘回京?周九周九,難道這店鋪不是十三王爺的而是另有其人?紀氏也回身墊腳看去。
人群簇擁間只隐約見着是一名小姑娘。
年紀這樣輕?
看側面好似不過十五的模樣,這周九開了也大約十年了罷?難道這姑娘還在稚齡時十三王爺就為她開了這間店?她和十三王爺是什麽關系?珍珠郡主都沒有這個待遇呢!紀氏怔然之際,卻突然見那姑娘側首,定定的看着自己。
紀氏猛地後退了一步。
這,這雙眼,和自己那可憐夭折的兒子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九姑娘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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