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皇後被拔了舌頭,執行人是柳志, 柳志側眼不看托盤中的鮮紅, 擡眸看向負手靜立的裴鳳卿。裴鳳卿看向托盤中的舌頭, 耳邊響起的是內殿裏皇後嗚咽的哀嚎聲, 默默聽了一會,擡腳, 向裏面走去。

柳志一頓,連忙跟上。

皇上吩咐德福宮不許人伺候,這裏早已人去樓空, 昔日的繁花早已枯萎, 皇後蜷縮在牆角,嘴邊流出的鮮血滲了一身,披頭散發好不狼狽。皇後本痛的不能擡頭,忽然間心頭一陣悸動,怔怔擡頭。

裴鳳卿逆着光一步一步走向皇後,神情平靜。

皇後捂着嘴瞪大眼看着裴鳳卿。

嗚嗚嗚!

你要做什麽!

看着皇後驚慌失措的眼, 裴鳳卿眸色沒有絲毫憐憫, 沒有皇後以為的得意,沒有柳志以為的大仇得報, 平靜走到皇後面前, 蹲下,嘴角微揚,聲音帶着輕輕安撫,“疼嗎?”皇後一頓, 不自覺看着裴鳳卿的眼。

皇上容貌自然也不錯,雙眸幽深有力,但裴鳳卿的容貌,卻是繼承他的母親。眸色潋滟,既有男子的剛硬,又有絲絲女子婉約包容。看着看着,皇後突然怔怔開口,聲音沙啞難辨,但裴鳳卿把她的唇形看的清清楚楚。

姐姐。

“姐姐?”僞裝突然撕開,面容冷硬,“當年我母妃待你如親妹,你是如何對待她的?”聲音寒冷如冰,皇後猛然回神,驚恐的看着眸色似血的裴鳳卿,嘴裏發出喝喝聲,裴鳳卿又突然收回了所有情緒。

面無表情起身。

“柳志。”

“奴才在。”柳志彎身上前。

裴鳳卿定定看着皇後,淺笑,“到底曾是一國之母,這樣去了未免太丢份,尋人給她治治。”

聽到裴鳳卿的話,皇後先是一喜然後皺眉離裴鳳卿更遠,自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他對自己亦是,現在還學會以德報怨了?裴鳳卿看明白了皇後心中所想,嘴角上揚幅度更大,淡淡道:“可憐三哥遠在泰州,竟不知道母親遭了這樣大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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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幹什麽!

皇後口不能言,但渾身都寫滿了這句話,能為陳家和自己報仇雪恨的就是鳳霖了,你要做什麽!

裴鳳卿:“身為弟弟,總要為哥哥做些什麽。”一頓,定定看着皇後,滿意将她驚恐神色全然收入眼底,“将她的舌頭送到泰州去,好讓三哥睹物思人。”

“啊!!!!”

皇後突然暴起猛地向裴鳳卿撲去,你怎可這般惡毒!裴鳳卿沒動,自有柳志上前,一掌就推開了皇後,皇後被柳志毫不留情的力道推到在地,耿着脖子對着裴鳳卿嘶喊,“啊啊啊!”你不能這樣做!

裴鳳卿直接轉身離開。

“留着她的命,我還有用。”

柳志跟着裴鳳卿離開內殿,小心擡眼看裴鳳卿的神情,只見他眼簾半垂,長長眼睫蓋住了神思,面容平靜,絲毫都看不出異樣,不由心中一嘆。殿下這些年城府越發的深了,大仇得報竟然也看不出半分快意。

要知道,當年,就是皇後把那碗放有劇毒的湯羹送到先皇後手邊的……

裴鳳卿突然停下腳步,側首看着柳志,目光涼涼,柳志驟然回神,一瞬間低頭,低聲道:“這些天,還需要在皇上身邊敲邊鼓麽?”裴鳳卿頓了頓才道:“我的事你不必擦手,你只贊裴鳳霖就是了。”

柳志一下子擡頭,贊三皇子幹什麽?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趁勝追擊麽!柳志本想問,只觸及到裴鳳卿平靜的雙眸,所有話都吞回了肚子裏,殿下心計無人能及,他既然這樣做,自然有他的用意。

點頭。

“奴才清楚了。”

裴鳳卿點頭,擡腳往外走,忽而一頓。

“還有一件事。”

時間漸漸走向夏日,陽光也是越來越烈,小九瞥眼,屋外假山滿是爬山虎,勃勃生機瞧着就讓人喜歡,身邊哈切聲傳來,小九無奈轉身就看到蘇三娘淚眼惺忪的眼,“師傅,我就在屋子裏,連門都沒出,能有什麽事?”

“您快去午歇吧,不然下午都沒精神雕刻了。”

蘇三娘想也不想的搖頭拒絕。

那天的事情真的把蘇三娘給吓到了,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巴掌,非要讓丫頭們出去走走,差點把命都給走沒了!雖是師徒,但蘇三娘是把小九當女兒疼的,這時候就想寸步不離的跟着小九,深恐她又出了什麽意外!

小九無奈扶額。

自己真的沒事,秋秋那日好像被吓到了,但今早自己過去看她,發現她很平靜的在配香料,神情裏沒有任何餘驚,剛才丫頭更直接回禀秋秋已經睡下了。

起身。

“困了,您能陪我睡個午覺嗎?”

師傅必須休息,不然下午一定沒精神的,蘇三娘自然樂意之極,娘兩洗漱後親密擁着一床被子睡去不提。本是為了讓蘇三娘睡午覺,誰知躺下後自己也很快入睡,小九睜眼時,陽光金黃遍布。

起身,眯着眼看向一側,那裏空無一人。

“師傅呢?”

張媽媽上前,“長公主已經去後面山上雕玉雕去了。”一邊說一邊伺候小九起身洗漱,動作小心,小九端個茶盅她都伸手在下方,唯恐落空砸了小九的腳,小九抽了抽嘴角,“媽媽,不必如此小心。”

張媽媽直接拿着手帕苦兮兮。

“姑娘大了,奴婢管不住了,只盼着姑娘凡事想想奴婢,奴婢只有姑娘您,您去了,姑娘該怎麽辦呢……”

“好了好了!”

小九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自從那日後,別說師傅了,就連張媽媽蘇媽媽都把自己當易碎品萬事小心。

“我去書房練字。”

實在受不了。

“你今天竟然沒有出門去看熱鬧?”裴珍珠的話音剛落人也随之快步走了進來,臉上浮現的是興奮,小九詫異挑眉,“你今天怎得這般興奮?”珍珠那日并沒有受傷,但心情很是沉重,因為謝君澤受了重傷。

這些天珍珠一直在照料他,十三叔拉都拉不回來,只得封鎖了消息不讓外傳,因為謝君澤的傷勢,珍珠總是悶悶不樂,今天怎麽突然就好了?

裴珍珠興奮不已,臉頰泛紅,額頭薄汗輕布。

“今天六哥哥在菜市口斬了陳家所有直系人的頭!”

“該!活該,斬的好!”

回話的是覺得大快人心的張媽媽,活該,為了一己私欲死了那麽多人,還害我們家姑娘,該!珍珠總算找到了知音,不理小九了,轉頭對着張媽媽道:“媽媽你是沒看到多熱鬧,齊刷刷跪了幾十個人,那些刀鋒的晃人眼!”

“陳家那死老頭子還在叫嚣要見皇後娘娘,還喊冤枉!”

“我呸!”

“瘋了吧,皇後都已經被廢了還皇後!”

“所有人都自發的給六哥哥跪下,感謝六哥哥!”

哥哥?陳家的事小九并不關心,做了壞事自然就要被懲罰,他們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但是,好幾天都沒看到哥哥了,只收到傳信,哥哥嗓子不好,皇上下令他在宮中靜養,今天既然出來辦事。

嗓子好些了吧?

抿了抿唇。

想哥哥了……

裴鳳卿踏進書房,皇上并沒披奏折,而是垂首皺眉,好似心中煩悶甚重,裴鳳卿似沒看見,垂首,聲音微沙啞帶氣音,“啓禀父皇,陳家上下三十六口人已全部伏法。”皇上回神,“行了,你別開口了,別又傷着嗓子了。”

裴鳳卿便不再言,半垂眼簾等着皇上吩咐。

皇上皺眉看着裴鳳卿。

這個六子,處理了陳家,但在他臉上似乎看不到半分快意,這些年,他的神情越發的內斂,面對自己時,不管怎樣,都是平靜平靜再平靜,當年自己親信從揚州傳回來的他的自嘲再也沒出現過。

那些是真的麽?

他對自己,還有父子情麽?

本來心就煩,看到裴鳳卿的平靜心中煩躁更甚,揮手。

“下去吧,好好養着嗓子。”

裴鳳卿點頭,行禮,退出了書房。

裴鳳卿離去後,書房又陷入了安靜,良久後,皇上啞着聲音,“柳志。”柳志上前一步,“奴才在。”柳志應聲了,皇上又沒了聲音,柳志也不催促,許久之後才聽得皇上道:“你說,小六是怎麽想的呢?”

嘆了一聲又道:“陳家倒了,老三失去了最重要的臂膀,現在的局面對他有力多了,可是朕,在他臉上一點高興都沒看到,你說,他是怎麽想的,他要的是什麽?”頓了頓,聲音很輕,“朕要怎麽做,才能讓他高興……”

才能,讓他和朕,親近一點……

柳志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在心中打好了腹稿,而後才道:“六皇子的事,奴才不敢随意妄論,奴才覺得,六皇子看不出喜色,大約,是因為沒有得到真正想要的吧?”

真正想要的?

皇上一頓,然後眉頭皺的更深,“雖沒明言,但現在的局面所有人都清楚是偏向他的,他還要朕如何!”

老三如果沒有後手那就是徹底的廢了,就他一個皇子了,他還要如何!

柳志又道:“六皇子其他的事情奴才是真的不清楚,但奴才冷眼瞧着,以前事情辦的再好六皇子也不見如何高興,只獨一個人六皇子是放在心尖尖上并且所有人都知曉的。”

皇上恍然。

“九陽?”

柳志點頭。

說實話,對于小九,皇上心裏是矛盾的。撇開身份不談,只說小六對她這般好,比自己這個父親好上千倍萬倍,心中竟然有了嫉妒。心思剛一沉,腦中就浮現小六不冷不熱的臉和恰到好處的笑容。

……

罷了!

若是不順了他的意,還不知道關系冰冷到什麽地步呢,左右一個女人,自己也是從年少輕狂走過來的,也能理解他的心情。罷了,過幾年他就知道了,男女情愛不過閑暇時的調劑而已,好男兒才不會在意這些,他早晚都會明白的。

“上次讓你挑的日子挑好了麽?”

柳志微笑。

“已經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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