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七夕-2

李彥霖在鬧鐘響之前，就讓一通電話吵醒，他蒙頭在床頭櫃上摸索，眯着眼看了一眼來電的人，是實驗室的學弟，他接通了放在耳邊，對方急切的聲音就傳了出來，“Lain，你醒了嗎？大事不妙了。”

“實驗室爆炸了？”他随口問了一句。

“何止，被爆料造假了，媽的，不知道誰，比對圖都出來了，現在上了論壇，事情大條了。”

“PP？”他問了論壇名。

“還有別的嗎？別吓我了，你早點進實驗室，老板肯定要找。爆料的其中一篇就有你挂名。”

他蹙了蹙眉，語氣嚴肅：“等一下發連結給我。”

“發了發了，我不說了，待會兒見。”

他收了線，抱着手機坐了起來，淩晨六點，對方是昨天沒睡嗎？李彥霖坐在床上緩了緩，清晨的涼意讓他逐漸清醒了過來，他想，好在昨晚11點就去睡了，感覺今天可能不容他輕松過了。

七點左右他就進了實驗室，學弟果然已經在了，迎面就跟他說，“老板已經知道了，他讓我們，包括你、威廉、餘，七點半跟他開會。”

“我知道了，多謝。”

對方剛才口裏的都是論文有挂到名的人，一共被爆了兩篇，他只挂了一篇，第二作者，那些有問題的圖倒不是他做的，李彥霖的心情不算沉重，只是再來要是想申請正式教職，這污點不算甚麽好事。

其他人陸續來了，這次要不是博後就是博士候選人，因此說起來還能低調一下，幾人準備了資料就進了老板辦公室。他的老板是個英國裔的老紳士，滿頭銀白色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透進室內的陽光底下閃閃發亮着，他坐在位置上看了魚貫而入的學生們一眼。

“都坐。”

然後拿起了平板，走了過來，在主位上坐下來，“你們誰來說說怎麽回事？”

早已架好了投影機，李彥霖坐得最近，詢問的看了其他人一眼，“我說嗎？”

其他人沒表示反對，因此他直接把電腦的畫面連上投影機，是那個爆料的論壇，“早上安東尼打給我時已經在論壇上放了幾個小時，一共兩篇，出問題的圖一共有七張，其中五張被懷疑剪貼過去的文獻實驗資料用PS重制，剩下兩張是懷疑使用同一張照片的放大撷取，以及旋轉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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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所對比的資料顯示在投影片下，“這幾張圖誰做的？來認領認領。”老板開口。

此時唯一的女生，餘，舉了手，“第一篇的fig.1a、2b是我，”她把自己的電腦連上投影機，顯示的是她的原圖：“圖中所示的污點與PS相似的痕跡在此。”她指了出來。

然後她又開了另一篇是他們被指出相似的文獻，她找出了那張圖，“這邊的痕跡與我的原圖确實相似，然而當放大到500倍左右，可以看出它其實與我的圖有了明顯的差異，我必須強調我原圖并未有修改，但如果必須，我願意重作實驗，來證實它的再現性。”

威廉的圖比較多一共有四張，但他也做了類似的解釋，同時保證他的圖沒有問題且願意重新做實驗。

安東尼也有，只是一張，說的話都是大同小異，李彥霖的老師聽畢，轉頭問了他一句：“那你呢？”

他說：“我這篇是校稿挂上的。”

老板聽了露出一個笑，“倒是好運。”也不曉得是說哪種好運。

他并未馬上指責幾位學生，自顧自的沉吟了一番，“這事可大可小，期刊那邊要給資料，學校這邊肯定也要調查，你們這兩天安排安排實驗，最好是能做出具再現性的結果，今天先這樣。Lain既然好運，就負責把所有資料彙整好，今天下班前再給我一份報告。”

老板安排好相關的工作後就散了會。

出了辦公室回到實驗室時已經有些研究生在讨論，所謂的可大可小，在系所的小範圍內肯定是流傳快速的，有些大著膽子的研究生抓着這幾個人問了幾句，他們有志一同的三緘其口。

自顧自的去安排自己的實驗或忙起自己的事了。

李彥霖早上還得去上一堂課，收拾了一下就閃了，等他再回來，已經過了中午，從一早就忙到現在，還沒時間看李麟給他的消息，中午時分，他終于有空閑，點開了那則訊息，那是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裏，吳安雅側面對着鏡頭，雙肘枕在吧臺上手掌微彎，一身杏粉色細肩帶短裙套裝，內搭純白色花瓣領五分上衣，正探着身體聽着人說話，她眼神專注而含笑，唇角上揚，唇色嫩紅，長發綁高紮成了蓬松的包頭，碎發散在鬓角額邊，露出了額頭，搭配着鵝蛋臉、杏兒眼與柳葉眉相得益彰。

李彥霖看了一眼，視線就不想離開，完全地忽略了跟她說話的那個人也有張漂亮清麗的側臉，更甚之，比吳安雅精致上幾分。

他在想，原來情人眼裏出西施是真的。

跟着照片傳來的還有一段話，‘別說哥對你不好，七夕總是要見見織女噠(笑)’

原來今天是七夕。

他點開鍵盤，輸入了回複：‘我不是牛郎，她不是織女，不過，謝了。’

他收起手機不再看回複，只是打開了電腦，将今天開會時羅列出來需要确認的資料找了出來，等他把資料都準備好，已經又打了幾個上下課鐘，他看了一下時間，下午三點多，得去上課，他準備了一下資料，走出了研究大樓，不疾不徐地往教學大樓方向前進。

午後的陽光是相對溫徐的，還有着一絲還未散盡的熱意。經過了校區內的咖啡廳，面包的香味飄散出來，面粉烤出來的香氣四溢，勾出的不僅是食欲，也許是照片讓他壓抑的思念輕易的逃逸出來，因此連初見時的回憶也被翻了出來。

他記得就是在那間常去買的面包店裏見到了打工的吳安雅。

那時他還是大一，校門出來的商店街上開了間面包店，生意不錯，他偶然去吃了一次，就喜歡上那裏的味道，因此三不五時就會去光顧。

他并不是一開始就對她産生印象，當時店裏有兩個店員輪班，一個活潑，一個冷淡，吳安雅就是後者，活潑的那個時常會跟他搭話，幾次下來也混個眼熟，但冷淡的那個頂多就是說個‘歡迎光臨’、‘随便看’、‘謝謝光臨’等等，并不多話，李彥霖其實不以為意，但有時想來，也會覺得這兩個店員的反差有趣。

直到有一次遇到了下雨，他忘了帶傘，匆匆躲進面包店的遮雨棚下，看了看天色覺得雨可能沒那麽快停，他默默進了店裏，想着買東西，等着雨停也好，豈料結帳時，平時無話的那個人主動的問了一句，“沒帶傘嗎？”

他擡眼看了對方，頓了頓，“嗯。”

她把錢找給他，“那你等我一下。”她轉到後頭，須臾拿了一把透明的傘出來。

“借你吧。”她說。

李彥霖有些驚訝，“那你呢？”

“這不是我的傘，店裏的，你好像常來買，下次來，再還過來就好。”

他想了想，道了個謝，接過了那把傘。然而等他下次要還傘時，卻是遇到了另一個店員，那個人接過那把傘有些奇怪的咕哝，“這不是我們店裏的。”

他又被這聲咕哝吓了一跳，就聽對方說，“我再問問店長好了。”

他趕緊跟對方解釋了前因後果，對方聽了也沒多想，“那你放着，我再問問她。”

李彥霖原想追問的，可一想又覺得怎麽可能，也許真是多的傘，因此他就把到口的話吞了進去。

下次再去，他遇到了另一個店員，她依舊冷冷清清，只是李彥霖結完帳特意跟她道了個謝，對方想了一下，“喔，沒甚麽，店裏的傘罷了，不用客氣。”

聽到對方這樣講，他也只能把到嘴的問題吞進去。

後來又有一次，他看到了那個人在跟老板一起處理一件糾紛，顧客抱怨訂的蛋糕不是想要的，可偏偏蛋糕師傅已經下班，而且分明是顧客自己訂錯，他刻意放慢速度閑逛，顧客很堅持要退換，說女兒喜歡他們家的蛋糕雲雲，僵持不下時她從冰箱拿了一個顧客想要的口味。

“這是我自己的買，不是您需要的大小，但如果您堅持而且不介意的話，可以換給您。”

顧客當場就答應了，歡歡喜喜地換了蛋糕。

可等對方出了店門，店長轉頭問了一句，“這不是你媽喜歡的蛋糕？沒關系嗎？”

她淡淡地回複：“沒關系，我媽不會介意的。”

再後來，他再去卻是沒再見到那個店員了。李彥霖不知怎地，因此有些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