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電光火石之間,蕭阮忽然想起了藺北行抱着紫薇樹下紫薇花雨的場景。
那只兔子只怕是要難逃一死,晚上要被藺北行做了烤兔肉來吃!
她大驚失色,脫口而出:“不要!”
然而已經晚了,“嗖嗖”兩聲,兩支利箭閃着寒光直奔着那只兔子射了過去,蕭阮立刻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一陣歡呼聲傳來:“太厲害了!好箭法!”
蕭阮怔了一下,偷偷從指縫中往外窺視,臆想中的血光并沒有出現,那白兔的脖子處被兩支箭一左一右釘在了地上,四肢亂舞,動彈不得。
她頓時松了一口氣,高興地叫了起來:“抓住了!太好了!藺大哥,謝謝你呀。”
藺北行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為什麽捂着眼睛?”
“這……”蕭阮有點尴尬,“我以為你要把它……射死烤了吃呢……”
藺北行氣得心口疼,腦中忽然想起了那日慕呈青對他的評價。
煮鶴焚琴、牛嚼牡丹。
原來,在蕭阮的心裏,他就是這麽一個不解風情的莽夫形象,改不了了。
虧得他還特意轉過頭來幫着一起抓兔子,真是自讨沒趣。
他沉下臉來,一撥馬頭,轉身往前走去。
蕭阮着急了,快步追了幾步,軟語央求:“藺大哥,你別生氣,是我誤會你了,我向你陪個不是。”
藺北行充耳不聞,不過,馬速顯然慢了下來。
蕭阮再接再厲:“藺大哥,聽說這裏的山豬特別好吃,肉質鮮嫩有韌勁,晚上我想吃烤山豬肉,行不行?”
藺北行回頭瞟了她一眼,終于開了尊口:“等着吧。”
“謝謝藺大哥。”蕭阮乖巧地應了一聲,又叮囑了一句,“你到裏面去的時候小心點,我聽說裏面有很多猛獸,你雖然武藝高超,但也不能大意。”
藺北行氣得發疼的心口被這軟語來回撫慰了幾下,神奇地不疼了,還一絲一絲地往外冒着甜味。
“唔,”他輕哼了一聲,矜持地擡了擡下巴:“唔,放心,等我的好消息。”
目送着藺北行的身影沒入了遠處的樹林,蕭阮這才快步朝着兔子所在之處走去,蕭亦珩已經把箭拔了,拎着兔子耳朵檢查了一番,确定脖子沒有受傷,這才把它放進了帶過來的籠子裏,交給了蕭阮。
白兔可能還沒從剛才的死裏逃生中回過神來,一臉懵懵的表情,一雙紅紅的兔眼直勾勾地看着蕭阮,完全沒有了剛才那副機敏的模樣。
蕭阮心裏愧然,把手伸進籠子摸了摸它軟軟的兔毛,連聲安慰道:“兔子兔子,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陪我玩兩天好不好?到時候你要是不願意跟我回家,我就把你放回山裏去。”
兔子喉嚨裏發出了咕嚕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蕭阮的善意,耳朵動了動,眼珠子重新滴溜溜地亂轉了起來。
蕭阮逗了幾下,正要拎起籠子回去,一轉眼,卻見蕭亦珩手裏拿着兩支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大哥,你怎麽了?”蕭阮納悶地問。
“沒什麽,”蕭亦珩怏怏不樂地道,“這藺北行的箭法,的确是厲害,是有嚣張的本錢。”
蕭阮恍然大悟,蕭亦珩這是被打擊到了。
她笑着道:“大哥,此言差矣。藺北行的确厲害,可是,若是要讓他去秋闱殿試,只怕只能撈個末名;而慕師兄的确是才華橫溢,可若是要他提劍上馬,他的腿只怕是要打軟的。你文能提筆,武能提劍,和他們相比半分不差,何必妄自菲薄?”
蕭亦珩呆了一瞬,猶如醍醐灌頂醒過神來:“二妹妹說得好,我真是糊塗了!”
蕭亦珩重新精神煥發,告別了蕭阮,領着手下去獵場深處了。蕭阮拎着籠子回了觀獵臺,那兔子長得漂亮,雙眼仿佛紅寶石一般鑲嵌在一片純白的毛色中,引來臺上貴女們紛紛過來逗弄,一時之間,臺上一片歡聲笑語。
崔茱兒看在眼裏,恨在心裏。
昨晚那場意外,非但讓這麽多人看了笑話,周衛熹也十分惱火,酒醒了之後便回過神來,明白蕭阮邀他私會什麽的全是崔茱兒弄的把戲。大發雷霆之後,他把東宮中伺候的內侍通通罰了一遍,一大早的還特意派人過來訓了話,讓她“恪守本分,勿要行差踏錯。”
原本她母親和皇後娘娘是手帕交,她年少時時常入宮,和周衛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兩人一度親密無間,現在,只怕連這點情分都要被大打一個折扣,要是傳到皇後娘娘耳朵裏,婚前和太子私會,行為不檢,只怕連她也要不喜了。
都怪蕭珏、蕭阮這姐妹倆,設了個套讓她鑽,害她把面子裏子都給丢得精光。
再一看,周衛熹也過來了,逗弄了那只兔子幾下,還叫了好幾聲“阮妹妹”。
崔茱兒咬緊了牙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籠子,胸口一陣氣血翻滾。
蕭阮可不知道崔茱兒氣得快要吐血了,她玩了一會兒兔子,有些心不在焉了起來,目光時不時地瞟向了獵場深處。
也不知道裏面比的什麽情況了。李成宇最先進去的,猛獸不會都被他一個人搶光了吧?周衛旻年紀太小,又脾氣古怪,不會在裏面碰到什麽危險吧?藺北行成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張模樣,可這圍獵還有運氣的成分,要是被李成宇壓了一頭,會不會氣死?大哥被這只兔子耽誤了這麽久,還會有好成績嗎?
……
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馬蹄聲一聲接一聲地傳來,守在獵場各高臺的士兵輪番前來向啓元帝彙報了。
“報!大長公主府楊澤沖旗開得勝,一箭封喉,獵了一只野狍子。”
“報!新羅王子李成宇一隊獵得一頭鹿。”
“報,太傅府蕭亦珩一隊獵得一頭山豬!”
……
蕭阮聽了半天,也沒有藺北行和周衛旻的名字,心裏納悶了起來,這兩人是怎麽了?再怎麽運氣不好,也不至于顆粒無收啊。
“父皇,四弟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周衛熹笑吟吟地道,“非得跟着去圍獵,剛才還在我面前放下了大話,說是想要奪得今日的魁首呢,現在倒好了,一件獵物都沒有,到時候回來可要不高興了。”
啓元帝臉色不虞。
周衛翼輕哼了一聲:“學了幾下三腳貓的功夫就要逞能。父皇,還是趁早把他叫出來吧,我看,以他的脾氣,說不定去找黑熊了,到時候別出了什麽岔子。”
啓元帝的目光一凝,轉頭看向雲珛:“跟着四殿下的是誰?”
“回禀陛下,是羽林衛的人,”雲珛恭謹地道,“身手都是百裏挑一的。”
啓元帝的神情顯然松懈了下來,淡淡地道:“随他去吧,讓他吃點苦頭也好。”
蕭阮在一旁看得納悶。
啓元帝對待這個兒子的态度,實在讓人迷惑。要說疼愛吧,一連十多年都把他扔在後宮不聞不問,到了十三歲才因為杖斃內侍的事情注意到他,開始培養;但要說厭惡吧,也不盡然,以前欺淩過周衛旻的人,幾乎都被啓元帝處死了,這大半年來,啓元帝更是有點父親的樣子了,不僅把周衛旻送入了國子監,更是派了幾位将軍指點他的武學,平常也會叫周衛旻到禦書房來問話。
蕭阮想不明白,只能把這一切歸結于帝心難測吧。
看了一眼沙漏,兩個時辰的時限馬上就要到了,獵場裏陸陸續續有隊伍出來了,一個個都收獲頗豐,蕭亦珩這一隊扛着的山豬分外顯眼,渾身發黑、兇面獠牙,楊澤沖這一隊的運氣不好,野狍子、麋鹿、野雞……獵物雖然多,但都是普通的。
李成宇也出來了,頗有些懊惱:“陛下,你們這山裏沒什麽猛獸,太沒意思了,比不出個高低來,不如我們那邊,到處都是虎豹財狼,那才是高手大顯身手的地方。”
蕭亦珩冷笑了一聲:“王子殿下,到處都是虎豹財狼,那莫不是荒蠻之地?圍獵只是休閑娛樂罷了,若是只為了自己痛快,任由虎豹豺狼肆意橫行,這根本不是明主所為,我家陛下自然不屑為之。”
慕呈青在圍獵臺上鼓起掌來:“亦珩兄說得太對了。我大乾人煙茂密,這座北栖山下方圓數十裏有無數村莊,若是山中虎豹盛行,村民們豈不是永無寧日?王子殿下若是成日裏想着自己痛快,我可真替新羅的百姓擔憂了。”
兩人一個是狀元,一個是榜眼,口舌原本就犀利,今日一唱一和,你一言我一語的,将李成宇貶了個一文不值。
啓元帝也樂得聽個有趣,只是在最後不輕不重地責怪了他們兩句。
蕭阮卻有些焦灼,站了起來極目往獵場眺望着。
這眼看着時間就要到了,藺北行和周衛旻怎麽還不見蹤跡?
忽然,前面有人影一閃,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從獵場裏跑出來了:“報……陛下,四殿下和靖安王世子失去了蹤跡,應該是鑽進了密林,屬下怕他們有什麽閃失,懇請陛下趕緊派人搜尋!”
啓元帝霍地一下站了起來,厲聲喝道:“怎麽回事?快,集結羽林衛,入林搜山,務必要把衛旻平安無事地找出來!”
雲珛的臉都白了,慌忙下去傳旨,原本守在圍獵臺四周的羽林衛迅速集結,中郎将秦城開始分派人手。
蕭阮的心陡然沉了下來。
藺北行不可能會出事,可是周衛旻卻不好說,萬一有個什麽閃失就糟了。
她心中默默祈禱,再次往前方遠眺了起來。
忽然,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激動地叫了起來:“陛下!陛下裏面好像有人出來了!快看,是不是他們?”
話音剛落,獵場北面的邊緣傳來了一陣嘈雜聲,□□個人呼喝着出來了,藺北行和周衛旻領頭騎在馬上,一個傲然矜持,一個神情興奮,身旁□□個人分為三隊,兩隊各擡着一只黑熊,一隊擡着一只山豬,雄赳赳氣昂昂地朝這邊走來。
作者有話要說:藺北行:哼,昨天哪個說我要烤兔肉吃的?
藺北行: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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