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2)

和劉中堂兩人擡着幾捆麥稈,從兩側沿牆邊潛向雪守住的狗舍。狗舍裏生着暖氣,裏面的狗已經被雪殺光,她蹲在裏面舉槍指着門外,随時準備開槍。過了一會兒,她發現從門外扔進來幾捆點着火的麥稈,一瞬間狗舍裏滿是濃煙,她和詹姆士提起麥稈扔出門外,可是新的麥稈又扔進來,幾個來回後狗舍裏已經熏得不能待人。詹姆士耐不住煙火,咳嗽着沖出去,哪知一出來就被一根大棒子迎頭打中摔回狗舍。雪管不得詹姆士,她打開狗舍裏的水龍頭到處灑水滅火,可是狗舍門外卻源源不斷地飛進麥稈捆,着火的麥稈被水一灑冒煙更厲害,狗舍裏像火災一樣升起黑煙。

安芸偷空瞄了一下安婧和劉中堂,看到兩個人計謀巧妙,配合默契,于是放心應對連太郎。她從地上撿起一支挑草垛的長叉,在火堆四周舞得像風車一般,鐵叉一邊把屋頂上滑下來的積雪掃開,扯出來的勁風又催旺了火堆。她算好了時間,只要這場比拼在十五分鐘內結束,就算打得再激烈自己的體力也可以支持,所以肆無忌憚地放手大幹。

可是修女們的宗教熱忱卻大出安芸意料之外,她看到有五六個修女頂着湖邊的烈風豎起梯子爬上鐘樓,幾個人在最高處顫巍巍地扶持着十字架。修女的黑袍在鐘樓頂上飄揚着,像告訴入侵者,基督的信念就是她們的戰旗,十字架永遠不會倒下。安芸看到這樣,整個人震了一下,要知道大十字架雖然是風水中的重點,但并不是她最關心的地方。她猜到連太郎會攻擊十字架,可是保護十字架太危險,成本太高,她的計劃是以暖局之法來曲線救應。而且對于沒有受過訓練的修女來說,這樣做極為危險,随時會失足摔死。

她對修女們大叫着,讓她們馬上下來,可是修女們沒有任何回應,仍是在半空中不顧危險地扶着十字架。她心裏冒起一團怒火,揚手把鐵叉像标槍一樣向門樓頂上的連太郎飛去。連太郎揮刀格開鐵叉,聽到安芸對自己大叫:“長與連太郎,看到沒有!你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連太郎也看到修女在鐘樓頂上做的事情,他的确感到巨大的精神壓力。風水的力量無處不在,他斬斷的是一個沒有靈魂的風水物,卻被強大的靈魂重新豎起來,這個在寒風中搖搖晃晃的十字架就像被上師加持的法器,擁有無上願力。

他削斷面前的阻雪小銅板,又放下大片積雪撲到小廣場的營火上,随即從屋頂飛跑回鐘樓頂上把修女推下來,一招“亂取”連斬出十幾刀,把日本刀舞得像一團銀光,十字架被砍得支離破碎無法成形。然後他拉着鋼絲像蜘蛛一樣垂到教堂背後,起腳踢碎采光的花玻璃窗,一直在演奏的風琴就在面前。他奮力向風琴投出日本刀,長刀刺破風琴音管和發聲簧片,教堂裏的風琴聲戛然而止。

連太郎沒有進教堂,也沒有開槍殺人,他用沒有違反規則的方法連續破壞了兩個重要的風水力點。在風水中聲音起了重要作用,寧靜祥和的聲音會讓風水局吉從天降,可是尖銳刺耳的聲音卻可以讓風水局産生聲煞,破玻璃聲出現和風琴聲停止,都會對教堂中的宣道造成影響。

兩個殺手看着耶稣和十二門徒的背景花玻璃被打碎,冷風突然從破洞灌進教堂;風琴也被打壞,彈琴的修女急急忙忙地檢查修理風琴。其中一個殺手站起來說:“你們放下過去的事情只因為你們承認自己是弱者,沒有人可以從法律得到公正和公平,什麽都要自己去拿回來,沒有能力救自己的人只能被殺掉。耶稣讓你們順從你們就相信,可是耶稣給了你們什麽?你們只是躲在深山裏面藏起自己。你說上帝愛世人,可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上帝的愛;如果這個世界有上帝,他應該是仁慈的,可是我看到的上帝比我更殘忍。”

另一個殺手也說:“和傷害過你的人比壽命也太窩囊了,嬷嬷,你把你恨的人的名字寫給我,我幫你幹掉他們。我喜歡你,不收你的錢,我保證你的餘生比現在安寧。噢,那麽你就更接近上帝,哈哈哈哈……”

柏寧嬷嬷沒有站起來,她慈祥地對其中一人說:“摩裏斯,可以把你的槍給我嗎?”

摩裏斯怔了一下,柏寧嬷嬷又對他說:“查理還有一支槍,你怕什麽呢?”

喜歡開玩笑的查理對摩裏斯歪歪頭,摩裏斯猶豫地把手槍遞給柏寧嬷嬷。柏寧嬷嬷拉開手槍的保險栓指着查理說:“謝謝你們相信我,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現在要告訴你們比這支槍更強大的力量。你們相信槍,相信暴力,也相信自己,可是當我問你要槍的時候,摩裏斯,你害怕了。因為你身上的力量只有這支槍,失去它你就一無所有,什麽也不是,你就變成了一個弱者,用你的話說,這時你就應該死掉。”

柏寧嬷嬷說完把槍口指向摩裏斯,他覺得心裏有點發毛,鬼知道這嬷嬷會不會把槍玩得走火。他看了看手表,柏寧嬷嬷對他說:“還有五分鐘,孩子坐下吧。玻璃窗碎了可以修好,風琴會再響起來,你們也會再回到上帝的身邊。當一個人有罪時,法官可以判他有罪,甚至可以處死他,可是沒有一個法官可以赦免他,法官赦免人就是違反法律。你們知道誰可以赦免這個罪人嗎……是淩駕于法官之上尊貴的君王,只有擁有最強大力量的人才可以赦免和寬恕,這種力量比刀、槍、暴力、法律更強大。”

柏寧嬷嬷說完把槍交回給摩裏斯。他放好槍說道:“我們不是君王,你也不是,你這算是赦免我們嗎?”

“孩子,你是一個軟弱的人,你連放下槍的勇氣都沒有,你只是在欺騙自己。你們受過傷害,可是你們不知道你們也可以像天主一樣赦免和寬恕。在剛才的故事裏,還有一個人可以赦免那個罪人,你們知道是誰嗎?”

雪在狗舍裏被煙熏得難以忍耐,于是在對講機中問連太郎能不能撤出,連太郎卻說要再堅持下去,因為這裏是全局的退路,萬一警察趕到,這裏就是破解困局的地方;大門和側門一定會被警察圍困,到時只能從這裏炸開一個洞離開。雪聽了他的解釋只好忍着眼淚和咳嗽,用濕布捂着嘴死守在狗舍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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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芸對連太郎斬碎十字架并不擔心,她反而擔心那些修女從那麽高摔下來有沒有危險。小廣場中的營火已經被溶化的積雪撲得只剩下一個小火頭,如果這裏的火熄滅,加上教堂溫度下降和風琴聲無法配合,裏面兩個聽嬷嬷傳道的殺手就會越來越抵觸,更別說在上帝面前低下頭。她叫一個正在添火的修女去打開了教堂的大門,這樣做可以讓神壇上直接看到營火,從風水上起到接通龍氣的作用。

她又讓修女們推來一輛運貨的拖卡車,盛滿了麥稈推到古堡中宮,積雪在車的下面不能影響車上的燃燒,修女們在車上澆了取暖油,火頭突然又爆發起來。連太郎開始發現自己一個人對付不了這麽多修女的齊心合力,他伸手摸了摸槍,幾乎要開槍殺人。可是剛才他和安芸定下的規則不能用槍,也不能殺人,現在又不能調動雪出來幫助,于是他放出合金鋼絲把自己拉上屋頂,跳出古堡外面。

古堡的大門被炸藥炸開,沖進來三輛轎車,轎車完全不顧修女們的死活,在古堡裏一陣橫沖直撞,把着火的拖車撞出小廣場,推出門外,盛着火堆沖下坎寧安湖。連太郎把轎車重新開進小廣場,急剎車抽方向盤耍出一個華麗的車頭後擺動作,把車頭正對着被炸開的古堡大門。他走下車看看雪守住的狗舍,那裏面仍是濃煙滾滾,不過雪說依然守在裏面。于是他打開轎車的副司機位車門,對安芸做了個請的動作:“安芸先生,十五分鐘已經到了,你的風水局全部被破解,我那兩個朋友應該還在和上帝談判……摩裏斯,和查理出來吧,你們的任務完成了。”

安芸默不作聲站在小廣場中間,前面就是為她打開的車門,不過她不會走進去,除非聽到警察的警笛聲。可是警察似乎來得特別慢,莫非連太郎成功破局之後警察在路上發生了什麽意外?

教堂裏突然響起悠揚的風琴聲,所有人都同時看向教堂裏面。

柏寧嬷嬷招手叫過來五、六只狗,這些狗有大有小,沒有一只和另一只品種相同,它們只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每一只都有不同程度的傷殘。它們在一只三條腿的牧羊犬帶領下小跑着來到柏寧嬷嬷旁邊,摩裏斯和查理剛剛被大狗襲擊過,看到狗驚魂未定,一直向後退。

柏寧嬷嬷慈祥地笑着說:“孩子不要怕,你們手上沒有槍它們就不會攻擊你。如果你願意試一下,它們馬上會成為你的朋友。來吧,伸出你的手……”

兩個殺手蹲下來試了一下,狗群果然對他們很親近地舔手舔臉,小狗還跑到他們面前吱吱哼哼地要他們抱。

查理雙手卡起一只伸着小舌頭微笑的西施狗說:“最漂亮就是你,其他的全是瘸子,醜死了。”

柏寧嬷嬷平靜地說:“它叫露娜,它的胸前曾經被刀割開三十公分長的傷口,皮肉都翻出來了。你可以輕輕摸一下。”

查理一摸,果然發現一條從右腋下跨到左肩上的長傷疤。他是職業殺手,對刀傷非常熟悉,沖口而出說道:“嗯,這是謀殺。抱着狗趁它不注意,從後面把刀伸到胸前反手一抽,喔……真血腥。”

“對,我們也認為可以這樣做的只有和露娜很親近的人,因為她信任這個傷害她的人,而且你現在也可以這樣做……摩裏斯,你身邊的古代牧羊犬叫貝利,它的兩只眼睛都瞎了,是被主人用開水燙成這樣的。”

摩裏斯剛才還以為這是一只健康的狗,雙眼只是被長毛遮住,沒想到這只狗根本就看不見東西。柏寧嬷嬷又對他說:“如果你在另一個地方叫它的名字,它就會向你跑過去;你悄悄離開原地的話,它就會一直向前跑然後撞到牆上。你想試一下嗎?”

摩裏斯覺得這樣比殺了貝利更殘忍,他咬着牙搖搖頭說:“不,這樣做太無聊了。”

柏寧嬷嬷開心地笑起來,她抱過貝利對摩裏斯說:“摩裏斯,我和貝利一起謝謝你。你也許會殺了它,可是你不會戲弄它,對嗎?”

摩裏斯聳聳肩說:“對,它沒有咬我。”他說完後,把手伸向那只三條腿的牧羊犬,輕輕握住那只斷腿。柏寧嬷嬷告訴他,這只腳已經被人活活砍下來,然後它才掙紮着跑到街上。

柏寧嬷嬷對他們說:“我不是向你們展示它們的可憐,我想讓你們看看從它們身上發出來的力量。你們想過嗎?這些被人傷害過的小狗,現在就在你們身邊,它們心裏帶着仇恨,可是仍然選擇信任我們,這是它們愚蠢嗎?看看你懷裏的小狗,這個小生命裏包容着人類的罪惡,這個身體上刻着人類的暴行。請看着它的眼睛,請從它的眼睛裏找出一點惡……”

摩裏斯和查理用不同的眼神看着面前小狗的眼睛,那眼睛像藍天下的湖水一樣清澈透亮,期待和人交流的眼神使人願意放下一切把手伸給它。柏寧嬷嬷說:“就像你們有槍一樣,狗不缺乏攻擊力,可是如果狗只會不停地咬人報複,人就會和狗越走越遠,直到互相殲滅。你們剛剛被狗群襲擊過,你們應該恨它們,現在願意殺死這些小狗報仇嗎?它們已經信任你,現在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柏寧嬷嬷的話讓兩個殺手靜了下來。他們不是白癡,他們成為殺手有自己的原因,可是殺手的生涯只會讓他們最終死于另一個殺手的槍口下,這樣活下去毫無意義。就算殺光了全世界的人,自己也失去了全世界,這樣又有什麽意義呢?

修風琴的修女坐回位子上,她剛剛拔出日本刀把風琴修好,緩慢憂傷的聖曲再次從她指尖輕輕流出。抱着露娜的查理突然哭了出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可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傷心往事,能在上帝面前痛哭是心靈最徹底的滌蕩。

柏寧嬷嬷眼含着淚水用手搭着查理的手,擡頭看着摩裏斯說:“你帶着槍來到這裏,卻放下槍坐在一個修女面前,你認為這不是上帝的安排嗎?”

連太郎和安芸聽到風琴聲,一起走進教堂,看到柏寧嬷嬷和摩裏斯站在聖壇上,地上站着一群狗,查理一直背向大門跪在地上抽泣。連太郎發現有些不對勁,怎麽會有一個殺手跪在上帝面前?不過安芸說要讓兩個人都受到感化,現在摩裏斯還站着,只要他走出來,這場決鬥依然是連太郎得勝。他低沉有力地小聲說:“摩裏斯,我們走了,你還要開車。”

摩裏斯沒有挪動腳步,他的表情彷徨而猶豫,過了一會兒,他大聲叫出來:“閣下,我覺得我們在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我想聽她多講一些……我……”

連太郎的臉馬上露出怒容。他轉身跑到小廣場中間四周看看,竟然看到鐘樓上仍然豎着一個黑色的十字架。

安芸和連太郎一樣意外,她以為連太郎撲滅了營火,斬碎了十字架,教堂風水已經失去祥和的力量,并不足以在短時間裏感化那兩個殺手。她擡頭看上鐘樓,眼前的景象讓她驚呆了。幾把長梯重新搭在鐘樓上,三個修女和劉中堂都在凜冽的寒風中抱着安婧的雙腳,安婧展開雙手像耶稣受難一樣站在鐘樓的最頂端,風吹得她搖搖晃晃,修女袍像一團黑色的火焰四處張揚。

安婧用盡全力讓自己站直,圓睜着大眼睛盯着連太郎,口中輕輕地念誦着聖經。她誦經的聲音不大,可是小廣場上每一個都可以聽清楚從風聲中傳來的細細的聲音:“上主,請靜聽我的申訴,傾聽我的出自絕無虛僞唇舌的祈禱。任你考驗我的心靈,夜間來視察我,以火鍛煉我,你總找不到我的邪惡,因我的口未像人一樣犯了罪。我的雙腳緊随你的腳印,我的腳步決不蹒跚不定。”

連太郎從她的眼裏看到了憤怒,心裏冒出一陣寒意。作為一個武士,為了自己的使命來到這裏拼死作戰,他本應問心無愧,可是他感到冷和害怕,不知道在害怕什麽。安婧念誦的經文似乎就是要讓連太郎聽見,她一直盯着連太郎說:“天主,我向你呼號,将投奔到你右邊的人從敵人的危害中救出。求你護衛我,有如眼中的瞳仁,在你雙翼的庇護下叫我藏身,使我脫離謀害我的暴民,及那企圖消滅我的仇人。他們關閉了鐵石的心腸,口中語言盡是誇大狂妄,他們的腳步現已把我緊逼,瞪着眼要将我推倒在地。”

連太郎看着站在天空以身體為十字架的修女,心神都恍惚起來。這就是以神的名義表達出來的力量,在聖神修女院的天空有一個斬不斷的十字架。安婧的聲音越來越憤怒,她看着滿地鮮血和燒焦的流浪狗屍體,眼淚不停流到臉上:“上主,起來迎擊制服我的仇敵;上主,揮動利劍救我脫離惡徒。上主,求你親手将他們治死,使他們離開此世,滅絕他們!使他們不再呼吸!”

修女們跪在小廣場中間和安婧一同祈禱,氣氛越來越凝重。連太郎知道自己真的輸了,他按着耳機叫雪的名字,可是沒有人回應。他連忙跑到狗舍裏面,看到雪和詹姆士都暈倒在濃煙中。因為他一聲令下,雪不顧一切地死守着狗舍,直到昏死過去也沒有離開陣地。

連太郎抱起雪默默走到小廣場中間,向教堂裏面和安芸分別深深鞠躬,接過修女交還給他的日本刀,開車離開古堡。安婧一看到連太郎上車,馬上從鐘樓頂跳到教堂頂上,抓起一個雪球向轎車頂扔去,尖叫着大罵:“兇手!敗類!你們把狗狗還給我!”

安芸擡頭對安婧大聲說:“婧婧,快下來,上邊太危險了。”

修女們麻利地收拾教堂,安婧坐在一邊看着死去的大狗哭得雙眼通紅,柏寧嬷嬷一直和兩個新信衆談心,有幾個修女過來安慰安婧。劉中堂站在安婧身邊有點不知所措,安芸看得出他正在幹着急,于是對他說:“劉兄弟,錄像帶還能看嗎?一會兒警察到了要交給他們。如果連太郎跑得快的話還可以離開美國,不過警察看過這盤帶子會把他列為通緝犯,以後他想入境就不容易了。”

劉中堂看看表,奇怪地問道:“我們本來計算警察半小時以內就可以到達,現在足有半小時了,怎麽還沒有到?”

安芸看着滿目瘡痍的小廣場說:“連太郎的确是成功破局了,警察來的路上會出現意外,拖延了時間,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有足夠的時間逃跑。那個女孩把狗舍守得固若金湯,被煙熏得昏過去了都不會爬出來,絕對是狠角色啊。”

劉中堂突然問安芸:“芸姐,你想不想他們被警察捉住?”

“現在不想了。《龍訣》已經不存在,連太郎輸了決鬥,作為一個武士他會講信用的。只要他離開美國再不回來,何必讓他蹲幾十年大牢呢,他也是個人才,算了。”

“可是……”劉中堂還沒有說完,安芸就低聲說:“糟糕,差點忘了我們還有一路伏兵,這樣的話連太郎插翅難逃呀。”

警察的确在路上遇到了麻煩,他們接到報案後感覺到情況嚴重,于是大隊人馬帶上重武器出動,可是公路上全是雪水,在一條小橋上剛好遇上前面出現撞車,盡管警察努力排開故障車輛,15號公路還是堵塞了十幾分鐘。在塞車的時間裏,警察派出直升機先到聖神修女院查看情況,于是一臺輕型直升機率先到了現場。空中警察在現場看到修女院裏面濃煙滾滾,像發生了一場火災,可是已經看不到有人在古堡裏面對峙。

直升機降落地面向修女們了解了一些情況,就聽到總部通知,剛才劫持修女的疑犯已經被空中鎖定,現在正在追捕,還有三架在訓練的飛虎會航空俱樂部飛機,他們已經把疑犯的汽車重新趕回卡托山區。

飛虎會航空俱樂部由二戰時飛虎航空大隊的老兵們組建。他們為了保持這個高尚的榮譽和回憶,一直保養着當時的戰機,平時開放給航空愛好者做教練機,也會為附近的農田灑農藥、化肥,這是個很受當地人尊重的俱樂部。今天一直追蹤連太郎的全是當年二戰時最好的飛行員,他們聽說對手仍然是日本人,都異常興奮,三個年邁的飛行員像當年二十歲到中國西南作戰時一樣發動戰鷹,再次為正義伸出援手。

連太郎一行三輛轎車剛進入15號公路,就被三架戰斧式戰鬥機纏上,路上汽車不多,他們頭上老是有三架大鯊魚飛機盤旋,很快就引起了公路警察的注意。以美國警察圍捕的習慣,可以想象15號公路前後和附近都會被封鎖,還是沿公路逃走,不可能逃到華盛頓機場,于是連太郎決定開車進入山區,在密林的遮掩下逃脫。

三輛轎車在山路裏急速盤旋,可是頭上的飛機卻随時給警察指引着方向,就像在連太郎的車上标了一個天空記號,任何人擡頭看看都知道他現在的位置。雪被新鮮空氣吹了一會兒清醒過來,她在煙熏中吸入過多二氧化碳,只感到全身無力,而且從瑟蒙特鎮開始就經歷連場惡鬥,她身上早就傷痕累累。雪無力地靠在椅子上,側過頭看着全神貫注開車的連太郎。他的頭發一片焦黃,臉上也沒一塊幹淨的地方,可是那張認真的臉依然讓雪心動,因為他去任何地方依然帶着自己。雪從身邊拿起一支沖鋒槍,想把天上的飛機打下來,連太郎卻按住她的手說:“飛機飛得很高,用槍打不下來。我們沖進山區就會甩掉他們的,你休息一下吧。”

雪無力地放下手,事實上以這樣的身體情況,就算對着飛機開槍也打不中。

汽車繼續向山區縱深,天空上又多了一架警察直升機,這意味着警察已經來到附近,圍捕馬上就會開始。山路上完全沒有其他車經過,路牌上顯示出一段連續急轉彎,一側是垂直的陡坡,一邊是山谷,剛才公路兩旁遮蔽行蹤的樹木少了一邊,公路直接暴露在飛機的視野下。在這裏汽車必須要減速過彎,連太郎卻依然保持高速度,汽車甩着尾滑過彎道。天空上的警察開始用擴音器警告連太郎停車,這是進攻前的信號。連太郎反而加快了車速,前面一定是警察的封鎖線,連太郎卻只想全力以赴沖過去。

三架戰斧式戰機再次排成縱隊,呼嘯翻滾着從山谷向連太郎俯沖下來。連太郎見識過這三架飛機的飛行技術,在瑟蒙特鎮的時候,飛機就準确地炸毀了自己的汽車。俯沖投彈是二戰中的高級投彈技術,差勁的飛行員會俯沖之後拉不起飛機,直接撞到地上,訓練成績好的飛行員也不能把投彈點精确到一輛汽車,只有在實戰中千錘百煉的飛行員才會有這麽精湛的技術。從這一點來看,連太郎肯定飛機上的人就是藏《龍訣》的主人,那張黑白相片裏的二戰老兵。

從飛機上沒有扔下燃燒彈,而是在三輛正在急轉彎的轎車前撒下滿天白粉,味道刺鼻,臭不可聞,眼前的視線全都被擋住。連太郎立刻想到飛機上的家夥何等陰險,這是石灰氮的味道,幾乎是化肥裏最臭的一種,在這種時候大量撒出來馬上就會發生車禍。方向盤已經控制不住,轎車的玻璃窗一早就撞碎了,腥臭的石灰氮充滿了車廂,連太郎幹脆放開方向盤讓車沖下山谷,他伏過身體壓在雪的身上,屏着呼吸緊緊地抱住她。

連太郎把雪拖出來的時候,雪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連太郎從車廂裏找出日本刀,抱着她在沒膝深的山谷裏漫無目的地走着。頭上三架戰機慢慢地盤旋,引來了劉中堂的雪糕車。

劉中堂把錄像帶交給警察後,馬上和飛虎會的飛行員聯系,但是因為信號太弱一直無法接通。安婧看到母親和劉中堂要去追連太郎,也不顧柏寧嬷嬷的阻攔強行上了車。不過她上車倒是有一個好處,因為安婧從小就有着比一般人強很多的直覺,她像個天生的巫師,算卦的準确性出奇的高。當大家都以為連太郎要逃向機場的時候,她卻指揮着劉中堂沖進托卡山區,追到低空盤旋的戰斧式飛機很快跟上連太郎。可是當他們看到連太郎的時候,汽車已經沖下山谷。

劉中堂把車停在陡坡上,安芸和安婧像兩只大鳥從雪坡滑下去。

安婧一離開雪糕車就抽出兩支伯萊塔自動手槍,追到太郎身後用槍指喝他:“站住!馬上停下來,你們犯下的罪必須要自己承擔。”

連太郎抱着雪,雪用雙手緊緊鈎住他的脖子,他臉上毫無表情,雙眼失神,一腳深一腳淺地繼續向前走。

安芸快步沖到連太郎面前說:“長與先生,你快上我們的車,我盡量送你離開這裏,否則你被警察逮捕了起碼要關二十年監獄。”

安婧聽到安芸的話,沖口喝問:“芸姐你瘋啦!為什麽要放過他們?”

安芸嚴厲地對安婧說:“婧修女,修道院和監獄一樣是為了感化罪人,我的确想過把他送進監獄,可是長與先生沒有殺人,還和我們安家訂下了永遠和平的約定,這和進監獄改造過沒有區別。只要他的心中沒惡念,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重新成為一個好人,如果上帝知道他的心意,不會讓他的生命浪費二十年。他是一流的風水師,可以幫助很多人,我們不能剝奪将會受到他幫助的人的權利!”

連太郎停了下來,他看着眼前穿中國長衫、圍着白圍巾,一身書卷氣的中國女子喃喃地說道:“我殺過人,我也應該死,但并不是為了贖我的罪……這個世界沒有人無辜……”

在他說話的時候,雪也睜開了眼睛,她像餓狼一樣看着安芸,掙脫了連太郎的懷抱,抽出懷刀擋在他前面。連太郎一把摟着她說:“夠了,你為我做得夠多了!你要好好兒活下去,你快跟他們走!”

雪不停地搖着頭,連太郎對她說:“東京基地毀落,我失去了全部‘天使’,她們是培養出的武士,可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們,她們的犧牲是光榮的,失敗的我仍偷生世上卻是長與一族的恥辱。百年基業毀在我的手上,我不甘心,可是已經沒有辦法挽回和洗脫……日本要重振皇道實現大亞細亞主義需要很多志士,但是我不能在牢裏等二十年,這樣只會讓日本蒙羞。”

雪扯着連太郎的衣服說:“我們一起走,上他們的車就可以走出去了。先生,我們一定可以回到日本的!”

連太郎大喝道:“住嘴,我還要接受他們的恩情,被他們恥笑嗎?”

連太郎的話吓得雪馬上不敢出聲。這時劉中堂也趕了上來,和安婧一前一後用槍指着連太郎。劉中堂和他們正面交鋒過,深知道二人是超級危險分子,他小聲對安芸說:“芸姐,千萬不要放他們走……”

安芸立刻怒目瞪了劉中堂一眼,她知道連太郎已經有了自裁的心意,如果他們三人內部都分裂成兩種意見,要堅持捉拿連太郎歸案的話等于逼死連太郎。她轉過眼神看向連太郎,正想說些什麽,連太郎遞起手說:“安芸先生,什麽都不用說了。你是我唯一尊敬的中國人,無論德行和風水都讓我折服,我有兩個願望,一是把她帶走,第二……”

“不!”

雪抱着連太郎尖叫起來。她完全明白了連太郎的意思,連太郎已經決定要切腹自殺,而切腹并不會馬上死亡,所以切腹者會鄭重請親友或是自己最尊重的人,甚至由自己尊重的敵人進行切腹後的致命一擊,以完成整個過程。這個幫助切腹的人被稱為“介錯人”,連太郎想請求安芸對自己進行“介錯”,也是對安芸最大的尊重。

雪跪在連太郎前面說:“先生我不走,我和你一起去,成佛成魔,上天堂下地獄我都跟着你……你可以讓我介錯嗎?請你允許我這樣做。”

她說完重重地把額頭磕到雪地上。

安婧和劉中堂雖然一直用槍指着連太郎,這時也垂下手呆呆地看着這一幕,不知該作何反應。他們看看安芸,安芸和他們一樣矛盾,可是她了解對于日本武士來說這是一種歸宿,而且真是想死的人,就算現在攔得住,一轉身他就可以再自殺,與其為他自殺增加困難,不如讓一個武士用自己感到仍有尊嚴的方法解決人生最後的困惑。

安芸默默從連太郎身邊走開,揚手叫走了安婧和劉中堂,把兩個日本人留在潔白的雪原上。她退得遠到雙方聽不清說話的距離就小聲說:“連太郎切腹後,那女孩要給他致命的一刀,然後……婧婧你槍法好,一會兒往她身上開槍,手腳肩膀什麽的反正不致命的地方都可以,只要放倒了別讓她自殺。她是鬼迷心竅了,又不是武士自殺什麽呀……”

安婧點點頭,雙手托起一支槍,以一擊必中的狙擊姿态瞄準了雪。過了一會兒,她對安芸說:“她不是想像武士那樣自殺……她是殉情……”

連太郎工整地跪在雪地裏,雪跪在他左側,從懷裏摸出一條白手帕擦幹淨連太郎的臉,為他整理好衣服,然後又梳理好自己的頭發。連太郎接過那條白手帕,同樣為雪擦幹淨臉上的血污。雪的臉上露出幸福甜蜜的笑容。

雪輕輕地問道:“我可以成為你的妻子嗎?”

連太郎嘆一口氣,看着濃雲密布的天空想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對着雪磕首長跪,擡起頭叫了一聲:“長與……雪。”

雪嬌羞地笑着深深回禮。按日本傳統女性婚後從夫姓,連太郎對她的稱呼等同承認她妻子的地位。

長刀慢慢劃開連太郎的腹部,血從他身體下滲到雪地上,不停地漫延出去。雪緊緊地靠在他身邊,背對着安芸他們。

過了一會兒,安芸沒看到有什麽動作,可是連太郎和雪已經像跪在雪地裏的雕塑一樣靜止下來。他們三人匆忙跑過去一看,連太郎已經斷了氣,他胸口上有一個不顯眼的刀口,血流得不多,可以看得出是專業而致命的一刀。

這把懷刀正插在雪的心口,刀身已經沒入一半。她仍用手把懷刀緩慢地壓進心髒,臉上帶着詭異的微笑,眼睛一直看着連太郎沒有血色的臉。

每個人都感到金屬刺透心髒的痛感,可是雪卻像在婚禮上鬧了一天洞房的小妻子,平靜疲勞地倚靠在丈夫身邊。安婧實在看不下去了,一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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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英雄無敵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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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噩夢折磨幾近要挂的徐直決定遵循夢境提示,他眼前豁然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不僅不吐血,還身強了,體壯了,邁步上樓都不喘息了。更牛的是,夢境世界中某些技能和東西居然可以帶入到現實世界,這下,發啦啦啦。即便是一只弱雞的叢林妖精,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徐直笑眯眯的手一劃,給隊友頭頂套上一層綠光……(參考元素英雄無敵4,英雄

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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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見肖遙是唐雪見肖遙的經典玄幻小說類作品,唐雪見肖遙主要講述了:唐雪見肖遙簡介:主角:唐雪見肖遙站在離婚大廳的門口,唐雪見想到了八年前和肖遙領證結婚的日子。
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很冷,但心卻是熱的。
不像此時,四肢冰涼,寒氣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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