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2)
。我們腦裏的芯片由于長期發射和接收輻射電波,激烈地誘發了癌細胞生長。如果在十六歲植入芯片,能活到二十二歲已經是很走運了,所以我和雪在同期‘天使’裏是絕無僅有的長壽。”
安良急促地問道:“全部‘天使’都會死?不可能,一定有辦法治療的。”
“良,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你不願意我死,也不願意任何一個‘天使’死去,不過你還是要耐心點聽我講完。我在半年前發現時已經是晚期,腦癌沒有治愈的案例,晚期手術的存活率只有兩個月,也就是說就算我現在做手術,我最多只能再活兩個月。事實上我腦裏面的腫瘤太大、太深入,已經沒有醫生敢為我做手術……可是其他年輕的‘天使’不同,她們比我和雪年輕,植入芯片的時間短,腫瘤就會更小,甚至還沒有惡化。所以她們大多會通過手術取出芯片和切除腫瘤,以後都不會有腦癌的威脅。”
安良的确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感覺到真正的愛,他願意用自己擁有的一切去換李孝賢留下來。他喃喃地說着,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美國科技這麽發達,一定有辦法的。你……你上網查一下治腦癌的專家,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專家,我有朋友是腦科專家,你看我有他的電話號碼……有他的電話號碼,他人很好,很專業,一定可以把你救回來……”
李孝賢在他懷裏一翻身,把安良壓在床上,雙手纏着安良的脖子說:“好了好了,這些‘天使’都試過,我很了解腦癌的前因後果,良……你會把最後的尊嚴留給我吧?”
人無權決定自己出生,至少有權決定自己死亡,在生命的尊嚴面前安良沉重得不能動彈。
“真的沒救了嗎?有什麽辦法要是你一個人做不到,我們可以一起去試試,比如什麽地方的專家啊,什麽新藥新方法?”
李孝賢貼着安良的臉,親着他的鼻子眼睛說:“良,只要有一絲機會我們都會去試,我們是‘天使’,我們不只有一個人。可是對于晚期腦癌,根本無法治療,這是我的生命啊,我已經盡了一切努力……良,你知道嗎?我真的用盡了一切辦法,我甚至和英國開發最新腦癌基因藥的科學家談過,但是仍然無法控制腫瘤擴散……所以我選擇了抓緊一分一秒和你在一起。”
安良一手扶着李孝賢,一手在打電話,還一邊對李孝賢說:“不要放棄,會有辦法的……”
“Stop!Stop!”李孝賢搶過安良的電話,她撐起身體俯視着安良,溫柔地說,“我們是‘天使’,我們都辦不到的事,不是你一個電話可以辦到的。有機會康複的‘天使’都會得到治療,她們會好好兒地活着,可是我太晚了。現在世界上任何腦癌治療都是無效的,所謂的新藥只不過是讓成活率延長一些而不是治愈,任何腦癌治療都要卧床服藥,做開顱手術和化療,最後結果就是把生命延續出被糟蹋得像爛泥一樣的兩個月。我不想剃光了頭全身插滿液管電線在病床上可憐地和你告別,我想像個普通人那樣留在你身邊度過我生命中最後的日子,我想你看到我的最後一眼……我還漂亮……”
李孝賢的大眼睛失神地看着安良的嘴巴,兩滴淚水滑落到安良下巴上的方形小胡子上。安良覺得她看東西的聚焦點有些不對勁,伸手在李孝賢的眼睛前輕輕掃了幾下,李孝賢的視線毫無變化,安良這時真的感覺到恐懼就在眼前。這是腦癌最後階段的症狀,腫瘤壓迫視覺神經引起失明。
安良直直地瞪着李孝賢看了很久,李孝賢的視線一直無法和安良對視。安良腦袋裏一陣空白,額頭發麻地熱着,恨不得眼睛盲掉的是自己。他扶李孝賢躺在床上說:“我明白你的心情。其實事情沒有那麽嚴重,一般沒得治的病都會有些奇跡,你不想去治的話奇跡就會降臨,我們都要相信上帝的安排啊……啊嗯,我有點事,現在先出去一下。你不要亂想,好好兒休息,我六點前就回來……”
李孝賢乖乖地點點頭,然後目送着安良走出房間。安良走到房門前把門拉開又關上,可是人依然站在房間裏。他看到李孝賢的微笑和目光看着自己走到門旁邊,當門關上後視線就停在那裏,好一會兒才從床頭櫃摸出一本相冊緊緊地抱在懷裏,然後又打開相冊慢慢地撫摸起來。那是他們環球旅行時的相片,裏面有荒漠上的朝陽,海岸旁的暴風,每一張相片裏都有一對情侶緊緊地靠在一起。她低下頭用臉對着相冊,可是眼睛的焦點很明顯不在相冊上,安良這時百分百地肯定她看不到東西。
安良的視線模糊了,狠狠地咬着牙忍住一切聲音。他知道李孝賢不想讓自己知道身體上承受的痛苦,不想任何人因此而不快樂,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已經失明,哪怕只是多一天,多一個小時。對于一個生命在倒數的人,争取多一個小時的美麗就是生命的全部意義。
安良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拉開門輕聲說:“小賢,我回來拿鑰匙……”他走到床邊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放在桌上再拿起來,然後輕輕擁抱着李孝賢說:“我很快回來,很快……你睡覺吧,不要到遠處去。”
走出公寓大樓的安良并沒有地方可去,他坐上自己的悍馬吉普車,在裏面打開電腦,不斷查找關于腦癌的資料,同時打電話給所有腦外科專家風水客戶。安良的風水客戶都是社會上的專家級人物和成功人士,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可是每個醫學專家都告訴他,當腦癌到了暈厥和失明的地步,做什麽手術都沒有證據支持能讓病人活過兩個月,而且不保證病人比手術前減輕痛苦和活得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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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良找到了達尼爾,讓達尼爾入侵美國核心政府部門裏找出最好的專家。李孝賢在達尼爾心目中的地位一點也不輕,所以他馬上放下手上的工作,不顧暴露的危險全力聯系國家部門裏的專家,忙了一通他回複說:“我硬闖進去聯系過專家,幾個都說腦癌是目前的絕症,沒有治愈的先例,過程中是劇烈的頭痛和噴射式的嘔吐。”
安良聽到這裏懊悔地抓住自己的頭發,把額頭狠狠撞向方向盤。原來這幾個月李孝賢一直忍耐和隐瞞着這些痛苦,她黃黑的臉龐和越來越瘦弱的身軀浮現在安良眼前。安良搖着頭對達尼爾說:“救救她,快告訴我該做什麽,快告訴我……”
“那好,我不說廢話了。首先這種病是絕症,治不治都是一樣的;目前世界上最新的技術是癌細胞基因疫苗和電脈沖殺滅癌細胞,最新不是有效,只是早期治療的話存活期可以長一些,但是世界最高存活期不超過三年……你也是從死亡線上逃過來的呀,你不能用風水局來對付嗎?”
“來不及布什麽風水局了,原因太複雜,我沒時間跟你解釋。快告訴我要找誰,我要醫生,我要醫生,幫幫我!”
達尼爾對着電話大吼:“沒有醫生可以救小賢,你應該馬上去找天天研究基因的艾琳娜!”
安良在公路上飛速疾駛,油門一直踩到底,只想早一秒見到艾琳娜。在電話裏艾琳娜說正在警戒山生物研究所,現在還有項目實驗要做,如果安良有急事可以在電話裏講,也可以到研究所接她下班。艾琳娜是李孝賢最後的希望,安良不想和艾琳娜在電話裏談,在電話裏太容易被拒絕,他不能讓艾琳娜拒絕自己。
走進艾琳娜的研究所,經過重重關卡才來到實驗室,這裏和馬特維的開發中心氣氛完全不同。警戒山下裂岩谷的地質研發中心像個月球礦山,這裏卻像一間光潔明亮的醫院。艾琳娜穿着整套無菌保護服從玻璃門後走出來。
她拉下頭罩和護目鏡,揚出一頭長長的金發,再把金絲眼鏡架回鼻梁上。安良看到她的身材高挑又讓人感到柔軟,無菌罩衣也掩飾不住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性感迷人。日常所見總是帶着媚态的艾琳娜,在脫下頭罩的一瞬間完全看不出任何輕佻,從她臉上只看到科學家獨有的嚴謹和深思,這種知性氣質從一個金發美女身上透出來,比跳桌上舞的豔女更讓安良心動。
工作人員幫艾琳娜脫下罩衣換上白大褂,她才沖安良招招手:“來吧,我們去那邊聊天。你的胡子又長了,為什麽老是修成方形呢?長成一片也好看嘛……剛才那個是馬來西亞蚊毒素對白血球吞噬的實驗。這種馬來西亞蚊可以把白人叮咬致過敏死亡,而且沒有藥可以救,可是馬來人卻只會被叮出一個小疱,抓抓癢就沒事了,知道為什麽嗎?”
艾琳娜讓安良跟着她走進另一個實驗室,她看安良一直不說話,于是接着說下去:“馬來人的基因鏈是新月形,白人的基因鏈是環形,那種蚊子的毒素只會殺死環形基因鏈的人。這讓我想起你說過的風水問題,同一個風水局,可以讓這個人死掉,可能另一個不同八字的人卻會成功,也是這個原理吧?嗯,剛才說遠了,大體上說就是可以造出一種基因藥,只殺死白人……或者,相反……”
艾琳娜把安良讓進房門,安良看到房間不大,裏面只有儀器卻沒有工作人員。艾琳娜說完反鎖了房門,倚靠在門上,從煙包裏彈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心事重重的男人,說吧……”
“你有治癌症的方法嗎?我需要你幫助,請你幫幫我。”
“癌症,呵呵,全世界都沒有辦法對付癌症。你找錯地方了,我只能告訴你怎麽樣可以得癌症。”
安良覺得自己這麽說很不妥,一不小心就成了哲學辯論。他擡起手在空中抱了一下,又握着拳頭放下來說:“是這樣,小賢得了腦癌,已經到了晚期,專家不敢動手術切除腫瘤。她快要死了,求你救救她吧。”
艾琳娜靠在門上深深吸了一口煙,噴到安良臉上,她直直地看着安良的臉好一會兒。面前這個高大的中國青年正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一種場面,而且這個哀求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他的情人。艾琳娜冷冷地說:“很遺憾,我沒有做過癌細胞的項目,而且據我所知目前沒有技術可以對付癌細胞……做化療吧,也許可以拖延一下。”
安良擡起雙手撐在門上,把艾琳娜卡在中間說:“艾琳娜,你是我認識的最好的基因科學家,只有你能救小賢。你只要試一試,一定很快有辦法……小賢不能等了,她每一天都可能會死去。求求你。”
“良,如果試一試就有辦法,這個世界早就有藥物對付癌症了。”
“可是剛才你才說可以開發出只殺死某個種族的基因藥,你的發明可以滅族,可以殺幾十億人,你卻救不了一個人!”安良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已經是貼着艾琳娜的臉大聲吼叫。
艾琳娜把臉側到一旁,避開安良的目光說道:“殺人比救人容易得多,讓一朵玫瑰凋謝比讓它延長花期容易一萬倍。上帝創造出來的基因從本質上只有一個結果,基因鏈以各種方式斷裂、散開、丢失,甚至你在為了長壽而跑步的時候,基因鏈都會因為你跑步的震動而分解縮短。死是全部生物的必然結局,殺人多簡單,只不過是把本來就在走向死亡的人向前推一把;救人卻要把人從死路上往回拉……”
安良粗暴地打斷艾琳娜的話說:“那麽容易做的事還要你們這些科學家做嗎?你們要做的是保護生命而不是幫上帝幹掉我們!”
艾琳娜看到安良的情緒很不穩定,她推開安良的手走進房間裏沖了兩杯咖啡,遞了一杯給安良然後對他說:“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我不是搞醫學基因研究的。生物工程的範圍很廣,農業、工業、藥物和軍工都有各自的專業技術。她的腫瘤是怎麽引起的?”
“使徒會在她腦裏鑲了一個控制腦波的芯片,大概五、六年之後就會死于腦癌。達尼爾說過,這種情況就像在大腦裏裝了一部手機,無時無刻的輻射會誘發癌細胞。”
艾琳娜聽到這裏,似乎對這個技術發生了興趣,她沉吟了一下說:“這種技術很高明啊,可是對大腦的傷害必然很嚴重。我聽說過有些軍事研究是用信鴿鑲入腦芯片,控制信鴿飛行來執行間諜任務,想不到使徒會是用人……”
安良看到艾琳娜對這件事有點回應,随着氣氛對她說:“對不起,艾琳娜博士,我覺得你有能力幫小賢,這也是你的科研成果啊!你研制出癌症基因藥比研制出基因滅族技術重要得多,前者會讓你受到全世界的尊重,這是你生命裏最有意義的事,而不是做一些下地獄的事……”
“我的經費和項目要求由投資方決定,如果我在為一個藥廠服務絕對做你剛才說的偉大事業。你是風水師呀,你也沒有辦法嗎?”
安良聽到艾琳娜的話一陣眩暈,達尼爾也這樣問過他。風水師對這樣的事情會有什麽辦法呢?
從他剛開始學玄學的那一天,母親安芸就告訴他:“天命不可改,大劫不可逃。”如果從玄學中計算出世界潮流的方向,玄學家不會逆天而為,否則只會引火***;如果一個人命中注定要有一個大劫,也不是風水師布個局就可以改變因果。他在三十歲的死期,是安芸用三十年布局,用盡了風水技術,又把安良培養成文武雙全的人,才險險逃過。可是安芸說過,天道是公平的,留下了生命就會失去另一些東西,會失去什麽?沒有人知道。
如果提前計算出李孝賢的死期,安良願意用盡畢生絕學去試一試。可是他剛剛才知道這個消息,李孝賢的八字又無從分辨真假,不能從玄學中算出用神和忌神,風水局和命局本來是絲絲入扣的相互關系,兩者缺一不可,這樣的情況安良根本無從入手。就算是有辦法布好了風水局,也要一個外科醫生去配合手術,風水不會讓世事自動變成想要的效果。再好的風水也只是一種力量而不是一種行為,沒有行為去表現和發揮,架在真空中的風水不會給人任何幫助。布下風水局然後坐在局裏等發財的人不可能發財,他必須去做些什麽。
這時安良想到另一件事,他放下咖啡杯問道:“上次你說過我和馬特維的基因都改變了,我們改變的情況和程度是一樣的嗎?”
“改變的情況不同,可是程度差不多。尤其是壽命基因點變得很接近,如果沒有意外死亡的話,你們可以成為高壽老人。”
“那是因為我們都受到了3.5K微波的照射?馬特維說過,這是宇宙的原力,現在他可以制造出來改變我們的基因,也可以改變小賢的基因啊。改成怎樣都可以,只要她可以活下來,什麽樣的她我都要,我去找馬特維……謝謝你……”
安良說完就跑,艾琳娜看着他拉開門要沖出去,從他背後冷冷說了一句:“馬特維博士去馬來西亞了,下面研發中心不會放你進去的。”
安良扶着門停了下來,他突然記起自己剛剛從新加坡回到紐約,如果馬特維也在馬來西亞,那麽也許他會制造出一次地震促使東南亞的經濟結構崩塌,可是……他腦袋裏太亂了,不知道應該先想什麽,他轉過身說:“你幫我開機發射3.5K微波,我把小賢帶來試試,至少讓我們試一下。”
“我沒有密碼,按合約只有他可以開機,公司可以擁有研究成果,不過密碼在他手上。而且你們的基因突變集中在壽命點上,不代表另一個人會這樣,只有兩個樣品是嚴重采樣不足,在科學上不能作為依據。加上有癌細胞存在于體內,癌細胞也會受到照射,也許你不相信,但是很可能變得長壽的是癌細胞而不是小賢,癌細胞有99%的可能受到輻射而惡化……對于這方面的研究我還沒時間開展,因為你已經退出了,我不知道該研究些什麽?”
安良垂頭喪氣地走出房間。艾琳娜對着他離開的背影吐出模糊視線的煙,一口把安良喝過的苦咖啡全部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