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2)
十年大陰謀,他們是想控制整條華爾街的。小賢你都記得啦,那次芸姐給我們看的衛星圖,鎖龍原理和這裏一模一樣。”
李孝賢臉上帶着微笑,有點抱歉地問:“啊……什麽衛星圖,是芸姐給我們看的嗎?”
安良随口說:“對呀,當時我們剛到印尼爪哇島,她們還在北京呢。”
李孝賢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茫然地重複着說:“爪哇島……我們去過爪哇島嗎?”
安良和劉中堂呆住了,腦癌可以影響身體的任何功能,完全可能造成記憶衰退。如果李孝賢會忘記半個月前到過爪哇島,那麽也許連今天早餐吃了什麽都會忘記。
突然的沉默讓李孝賢非常難堪,她自我解嘲似的笑了笑,同時下意識地伸手放進自己手提包裏,可是馬上又停了下來。安良摟着她溫柔地問:“你想拿什麽?我幫你拿……”
順着李孝賢的手背摸進包裏,摸到李孝賢的手緊緊地握着一個筆記本,當他慢慢把筆記本拿出來時,笑容從李孝賢的臉上褪去。安良打開筆記本很快地看了幾頁,又遞給劉中堂看了一眼。劉中堂看到翻開的最後一篇日記,上寫着:“2008年5月21日,明天良要去市政大廳廣場找人,幫忙追查達達的行蹤。目标:劉中堂,男,33歲,洪門白紙扇(秘書)……平時喜歡留大胡子,也可能會剃幹淨,要小心不要認錯人……劉中堂開雪糕車,車上會放交響樂,找到車就可以找到他……經常和安婧(修女,良的妹妹)一起從事教會慈善工作。帶着史納莎小狗扣扣,扣扣性格随和,服從性好……記得穿襪子,梳頭,帶嘔吐袋,紙巾,止痛藥,手機、鑰匙、錢包、硬幣、紙巾,嘔吐袋,穿襪子,梳頭……現在馬上去調鬧鐘,八點起床,起床後再看一次筆記……”
最後一行字寫着:“每個雪糕賣1.75美元……”
一頁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本該很熟識的人物事情和生活瑣事,這一頁紙就像老年癡呆症的備忘錄。劉中堂全部明白了,李孝賢的記憶一早就開始衰退,她發現這一點之後,每天反複用日記提醒自己,極力保證自己像個正常人那樣生活社交。她必須随時寫随時看,現在雙眼失明,幾天看不到日記,所以不光小事會忘記,連大事也開始忘記了。
劉中堂擔擾地看着安良微微搖一下頭,示意他不要有過激反應。安良眨一眨眼睛,淚水幾乎從眼眶裏流出來,他很快把筆記本放回李孝賢的手提包說:“哇,中文字寫得比婧修女好看多了,多秀氣呀……我們要下車去找個老朋友了。”
李孝賢還是面無表情地坐着。安良扶着她的肩說:“怎麽不高興啦?”然後緊緊摟着她在耳邊說,“我們到華爾街吃酸黃瓜牛柳三文治,我知道有個墨西哥佬做得特別好吃,還可以塗上你喜歡吃的芥辣醬,不要讓雪糕佬知道,走了走了……”
李孝賢笑了一下,朝劉中堂揮揮手就和安良下了車。
安良輕快地走進華爾街,有點過分興奮地對李孝賢不停講着每個門牌的風水故事和笑話,手掌卻把李孝賢的手握得出汗。李孝賢不知道安良在說什麽,她只喜歡聽到安良不停地跟自己說話,也喜歡被他握得手心出汗的安全感。酸黃瓜很解牛柳三文治的油膩,李孝賢沾了一嘴黃芥末醬,安良細心地幫她抹嘴時,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個老是長不大的妹妹。
牽着李孝賢走到華爾街斜坡上半部分,安良對她說:“我們走到紐約股票交易所了,這裏的确是華爾街最重要的龍穴,可是這個龍穴并不是完美無瑕,還有另一個風水暗穴在搶奪着華爾街的財氣。來,我們轉個彎,一步一步走上去……”
安良沒有一直走向華爾街的最高點,而是在交易所對面轉個彎,又上了一條窄小的斜坡路。這條叫做拿騷街的小路和華爾街交叉成一個傾斜的十字架,安良喋喋不休地說:“拿騷街的最高地基比華爾街頭還要高出一米,從那裏穿過街道的縫隙,可以看到位于十字路口的交易所,就像有個賊在偷看,那個賊是誰?就是大通曼哈頓廣場。這條縫隙是盜取龍穴財氣的漏財線,漏財線這種東西就像賭錢,閑家輸多少莊家就會贏多少。我們現在就去找莊家聊聊天,我們約了兩點半見面,還有時間呢,我們可以慢慢走……”
所謂慢慢走也不過是幾分鐘,安良很快來到大通曼哈頓廣場。這是一座六十層高的摩天大樓,大通銀行的總部,如果不算上前面用避雷針騙取高度紀錄的川普大廈,這就是華爾街街區實際海拔最高的建築物。安良一直牽着李孝賢熟練地進入大廈,再進入五十樓那層古色古香的資産管理公司,裏面全是鑲皮的成套桃木家具。如果李孝賢可以看見,她會發現這裏像十八世紀的歐洲家具展覽館,充滿了優雅的貴族文化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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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辦公室,李孝賢聽到一個略帶沙啞,有濃重比利時口音的緩慢聲音。他和安良寒喧幾句,又向李孝賢問好之後馬上直入主題。李孝賢知道了這個叫戴維斯的老人是蒙特利資産管理公司的掌舵人,也聽出這是個做事深思熟慮又能像老鷹一樣把握捕獵機會的金融家。
安良也不浪費時間,他單刀直入地說:“我知道都市銀行會在一個星期內做空新加坡海峽時報指數,這對你是一個機會。”
戴維斯慢慢地說:“不,這不是機會,都市銀行是美國十大銀行之一,從來沒有對沖基金可以吞并商業銀行。事實上我們沒有這個實力,現在的銀行集團已經比國家還富有,如果我們蒙特利有這種實力,我寧可和他們聯手沖擊新加坡……你沒有更好的消息嗎?”
安良握着李孝賢的手揉捏了一下,戴維斯的答複雖然謙虛,可是這并不是實際情況。蒙特利資産管理公司是對沖基金,旗下有非常多世界一流的交易員,而且這一層寫字樓并不像大衛集團那樣由安良選址,而是他們建立顧問合同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裏。據安良從各種渠道所知,蒙特利其實是大通銀行分支出來的公司,和大通銀行沒有法律關聯,可是卻有着千絲萬縷的歷史關系,就像摩根士丹利從老摩根銀行分支出來一樣,樣子長得不像,其實是孿生兄弟。
安良知道銀行界有自己的武力平衡,沒有些誘惑,沒有人願意挑起這個火頭,他随即回答道:“沒有更好的消息了,蒙特利的風水局是我布下的,我在2007年就算出你在次貸危機中會有大筆進賬,不是嗎?不過有個壞消息,次貸危機結束之前你會惹上大官司,可能被控告虛假交易、操縱股價,甚至是惡性做空也會被定罪……”
戴維斯用低沉權威的聲音打斷了安良的話:“做空是合法的。”
“在今天還是合法的。”安良毫不示弱地說,“按常理推測一切都沒問題,可是問題總是發生在常理之外。你知道法律是什麽東西,當你惹毛了一些人,就會出現一些可以給你定罪的事,然後法院會對你進行高額罰款,直到蒙特利破産。如果你不擔心這些常理之外的突變,根本不需要請我做風水顧問,你只需要一幫律師。”
戴維斯像低吼一樣笑起來:“呵……呵……聽起來你在對我威逼利誘。好吧,你想做什麽?你會告訴我次貸危機什麽時候結束嗎?這似乎關乎着我的正義……記住了,我的顧問,我可不是只會解雇顧問的人。”
安良明白戴維斯的意思。這個滿頭銀發的老人絕不是善良之輩,他用賺回來的錢建立了慈善基金,可是也解決了不少擋住自己賺錢的人。他向後梳成大背頭的發式,配上一個寬大有力的鼻子,那股氣勢就像一頭高速前沖的獅子,在必要時可以幹掉任何人。不過安良這時根本無懼生死,李孝賢如果離開這個世界,自己活在什麽地方都不重要了,還不如做一件轟轟烈烈的事。
“你知道了次貸危機的結束時間,就可以在這個周期內大肆做空次貸債券,把華爾街殺得血流成河;在你面對審判的時候,我可以讓你保持你的正義,如果你願意把都市銀行的股價在兩個星期內壓下20%……怎麽樣?”
戴維斯的回答快速而肯定:“不可能,我們沒有足夠的資金做空有一千億資産的商業銀行。”
李孝賢從安良握住自己的手上感覺到安良的緊張,他的手一直在微微揉捏着,手心越來越濕,捏得李孝賢開始覺得手在發痛。他幾乎同樣快速地回答戴維斯:“我知道你做不到這一點,所以我會直接布局攻擊都市銀行總部來幫助你,你盡力而為就行了。就算出現虧損,我也會在三個月內讓你全部賺回來,如果你同意,我馬上為你布下進攻型風水局。”
戴維斯皺起花白的濃眉久久地看着安良,然後從法國烏木雪茄盒裏抽出一支雪茄點上,坐直了身子湊前說:“我要馬上兌現一部分回報,我的顧問。”
安良牽着李孝賢走到大窗戶旁邊,戴維斯也跟着走了過來。向前面看去是紐約的盡頭,下城金融區的半島形水泥森林,再向外是環抱着紐約的紐約灣,自由女神閃着綠光,挺立在遠方。
“次貸危機還會愈演愈烈,可是半年後就會開始恢複。”
戴維斯挺直腰慢慢吐出一個煙圈,慢慢地說道:“我看不出有什麽恢複的可能,我在兩年前就看透了市場,房屋次貸衍生産品最終會摧毀華爾街。1994年的金融風暴就是起源于衍生産品,那時就有大量房屋次貸債券,這一次和14年前沒有什麽不同,歷史總是會重演的。”
“歷史是由人寫出來的,不過話說回來,對你來說,這不是好事嗎?”
戴維斯嚼着煙頭,歪着嘴喃喃地說:“不是好事,也不是壞事,強者生存是市場規律,你要教我金融還是風水?”
安良知道戴維斯已經接受了條件,現在只是出于一個金融家的生理反應提出點要求,任何金融家都把“一鳥在手勝過百鳥在林”奉為金科玉律,立刻兌現的錢才是錢。他伸手向下指了指說:“因為有那頭公牛,所以華爾街會在明年終止這場危機。”
安良指的就是位于紐約下城的重要旅游标志——華爾街公牛,這頭銅牛自從1989年神秘地出現在華爾街頭,就成為了華爾街的象征。曼哈頓是一個長條形的半島,百老彙大街就是曼哈頓的中軸線,也是紐約的龍脈所在。因為整個紐約市都是以方格形街道來規劃,以至百老彙大街從曼哈頓中城一條直線沖到半島的盡頭,洶湧的龍氣因為直路沖擊變成了煞氣,使位于百老彙大街末端部分的華爾街在得到偏財的同時,也要承受暴起暴跌的宿命。
安良說:“公牛在風水上稱為禽星,專門用來守護財富。當百老彙大街把財富沖進大海的時候,在盡頭反攻龍氣方向的公牛就會把財富頂回來,這種格局在風水上稱為金牛鬥煞。”
“公牛用角把看不見的財富頂回華爾街?真奇怪……”
戴維斯雖然是這樣說,可是語氣裏完全沒有戲谑,因為他和安良合作多年,安良在預測上從沒有方向性的錯誤。他感嘆的只是中國風水可以把這麽複雜的問題用簡單得像兒童游戲的方法找出答案。但是他卻不知道真相和他想象的恰恰相反,中國風水其實是用簡單易懂的名詞,掩蓋着變化無窮、難知難解的陰陽五行關系。
安良轉身靠着窗戶,面對戴維斯說:“美國政府在歷史上救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哼……”戴維斯沉沉地哼了一聲,實際上他在笑。他明白了安良的意思,這就是安良給他最好的答案。原來美國一向奉行自由經濟,過去一百多年裏雖然發生過多次經濟危機,可是政府從不出面幹預,只等市場自我平衡。在1998年的對沖基金危機中,美聯儲史無前例地出面救市,幾乎同時那只巨大的銅制公牛傳奇地出現在華爾街附近。從此之後,每逢美國遇到金融危機,政府都會主動支持,華爾街的經濟也越挫越勇,就算在“九一一”恐怖襲擊後都可以迅速站穩腳跟,重拾升勢。
想到這裏,戴維斯又笑了起來:“呵呵,那麽我可以制訂下半年的戰略了。”
“如果戴維斯先生可以幫我這個忙,你在三個月後還會出現一個史無前例的機會。”
“什麽機會?”
安良握着李孝賢的手松了一些,他呼出一口氣輕松地說:“可以讓蒙特利極速擴張一倍的機會,下個月我會告訴你。仁慈的戴維斯先生會做更多的慈善事業,對嗎?”
下個月再送來風水大禮,讓戴維斯看到了安良商人般的狡黠,因為安良要求對都市銀行的打壓只要兩個星期,也就是說安良也在見機行事。戴維斯沙啞着聲音笑起來,他用雪茄指了指安良表示成交,然後對身邊的秘書說:“寫份消息靈通人士發布的傳聞,都市銀行聘請壞賬專家處理220億次貸資産,七大對沖基金看淡準備大筆做空。讓技術部從網絡發布出去,不要被查到發布源頭。”
秘書小姐正在轉頭離開,安良叫住她說:“還有,馬上訂七個直徑兩英尺以下的天然圓形岩石,有玄武岩最好,沒有的話花崗岩也可以,重要的是保證明天中午之前運到大廈下面的廣場。”
秘書小姐心領神會,這是一場世紀大戰的序幕,她對安良嫣然一笑,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