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1)
這頭公牛十多年來像保護神一樣抵擋着從紐約中城直沖而來的煞氣,為華爾街守財護穴。但是它的兩只牛角其實并非正對百老彙大街的中軸線,而是略歪了一點點,斜指向左側。在公牛視線前面豎起大鏡,就像在公牛前放上另一頭公牛,按坊間風水師的說法,公牛會忙着鬥牛而忘記了擋煞。其實在風水裏,鏡子有收煞的作用,公牛化煞的氣勢被藏入鏡中,百老彙大街的龍氣就會無遮無擋,直沖進紐約灣,破解了華爾街混然天成的金牛鬥煞局。華爾街失去保護神的力量,加上各種外力的推動,只會陷入混亂的衰退中。
達尼爾的交易廳裏比剛才更嘈雜忙亂,五六個保潔員在交易員中間跑來跑去,交易員們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按鍵盤下單。
一個瘦子拉住劉中堂大聲問:“是不是糞坑被拉登襲擊了?你們有沒有些可以把臭味搞掉的噴霧劑?”
劉中堂操着中國口音的英語,不太流利地說:“噴霧劑是香的,噴出來之後會和臭味一起吸進你的肺裏,很香和很臭……”
“噢……上帝!”
劉中堂又大聲說:“廁所正在修理,抽風機也打開了。我們把這裏的窗戶打開,用排氣扇置換空氣,很快會解決的。”
他的聲音傳進玻璃房,達尼爾從電腦堆裏擡起頭,一眼認出了劉中堂。他拉開門,伸出又圓又大的黑腦袋打招呼:“嘿!堂,你怎麽來修廁所了?”
劉中堂愣了一下愕然問道:“不是吧,我戴着口罩你也可以認出來?”
“見他媽的鬼了,你那雙眉毛和眼睛長得像中國門神,認不出來才怪呢!你不是在賣雪糕嗎?”
“啊……哈哈哈哈,你說話粗魯了很多……”劉中堂撓着頭幹笑起來,“次貸危機嘛,沒人吃雪糕生意不好做,可是廁所總是會爆炸的,所以我換了個穩定的工作……那個,我去幹活了……”
他說完提起兩個排氣扇走進達尼爾的玻璃房,打開辦公桌後面的窗戶放上一個排氣扇,另一個排風扇放在玻璃房的門口,然後對達尼爾說:“達達,這門不要關,開風扇吹一會就不臭了……我去開其他窗戶給你們換換氣。”
刺耳的撞擊聲從樓下傳出,通過劉中堂打開的窗戶傳進交易廳,這是都市銀行大廈北方主出口的路政施工聲,鑿地機正用巨大的機械臂把地面鑿開,聲音吵得像機關炮。随着窗戶一個個打開,交易廳中的噪音越來越大,交易員們顯得越來越煩躁,這時成了一片髒話的海洋。
劉中堂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噪音在風水中稱為聲煞,是非常兇猛而無形的攻擊。噪音本來就會影響人的健康和思維,加上在北門太歲方位上動土,又從太歲方傳來聲煞,這樣的雙重攻擊才可以在一瞬間發出威力。
不過要對付華爾街最強大的龍局,僅僅這樣還不夠,在安良的設計下,劉中堂準時讓23層的全部廁所堵塞發出惡臭。這并不是只是要讓金融海盜們難受一會兒,真正目的在于使出三元風水中稱為“山水交戰”的殺招。
達尼爾已經入侵了新加坡交易所的主機,也查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多頭資金源頭,可是他發現這毫無幫助。屏幕上列出一千多個交易所的地址,他根本不能從中看出哪一筆資金是主要攻擊力。他對這一招很熟悉,事實上他現在使用的也是這一招。因為布朗給他的巨大權力和資源,他把旗下十個對沖基金提前分布在世界各地的交易所,每個交易員都掌握着大量來歷不明的賬戶,這将使想追蹤資金來源的人陷入迷宮、疲于奔命,當然做到這點的前提是強大的資金後盾。達尼爾發現自己面對的正是這樣一個對手,他和自己一樣狡猾,一樣有錢,而且在防守上還很有章法。
當蝴蝶基金抛出一筆空頭交易,對方就會吃進一筆,對方做得及時又不浪費錢,只是一直把指數控制在負15%的2900點上下,根本看不出他還有多少資金和時間。這樣持續消耗下去的話,達尼爾今天就不能以盈利結束,如果收市前得不到下跌優勢,又不能把過多的空頭頭寸平倉,還會産生恐怖的損失。他無法容忍自己首戰失敗,大概盤算了一下手頭的資金後,他忍着惡臭沖到玻璃房外喊道:“把空頭單的頭寸加大一倍,半小時內打下2800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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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看到劉中堂拿着一張紙在交易廳裏跑來跑去。他看看那張紙,又跑向另一個窗戶。達尼爾覺得肚子又餓了,他翻着白眼嘀咕:“什麽事嘛,開窗排氣還要看說明書?真他媽蠢……”
劉中堂手上的說明書是安良畫出的風水布局圖,他正按圖施工,把環繞全層的窗戶按三元風水的氣口布置,錯落打開,放上排氣風扇,有些風扇排風出去,有些是吹風進來。按他對交易員們的解釋,這樣才可以徹底置換空氣,當然他只是在說謊。
三元風水把周天360度分成了六十四卦,這六十四卦互為生克,相生的方位對應出好風水,相克的方位對應出壞風水。而風水最重視座和向這兩個方位,對這兩個方位有害的卦象角度一般會采取空置或遮擋、封閉,有利的角度卻要盡量打開,讓生旺座向的氣湧進來。安良的設計剛好與此相反。
在劉中堂一通忙活之後,交易廳的煞氣被風扇不停地吹進來,旺氣不停地吹出去,使交易廳變成一個立刻發作的三元大敗局,人的健康受影響,錢財不停損失,每個人的運氣都倒黴到極點。
至于達尼爾的老板辦公室,劉中堂優先處理,他一進去就放下兩把風扇把空氣從窗外往裏抽,實際作用就是往達尼爾的背後吹風。劉中堂不像安良那樣精通用于破壞的風水術,但是他和安良一致同意對達尼爾的玻璃房這樣處理。因為風水師對付賭錢的對家有個傳統方法,就是在他背後放上一把風扇,或者用任何可以把風吹向他背後的方法,這樣對家的財氣會很快消散,在賭桌上輸個精光。金融市場無異于賭場,這種賭場風水術同樣可以在交易廳見效,就在達尼爾把另一塊牛排扔進微波爐的時候,海峽時報指數正在一點點地上升。
這時來了兩個墨西哥快餐店職員,他們推着車走出電梯時,剛才那個瘦子交易員首先沖過去搶食物,幾個交易員也停下手頭的工作跑到車旁邊吃起來。然後去吃夜宵的人越來越多,達尼爾看見的時候,在電梯口的交易員已經比在交易廳裏的還要多。
他拿起麥克風大罵:“我說過不許吃東西,你們都不想活了!馬上給我殺了送外賣的家夥,全部回到電腦前面!”
交易員們把外賣車趕走,匆匆跑回自己的座位。一個遲了拿食物的交易員踢着椅子破口大罵:“我快餓死了,我有他媽的低血糖,不吃東西就要暈!我吃什麽?誰的牙縫裏還有點肉渣摳出來給我吃!那個黑鬼在裏面吃芝士焗龍蝦,我看見他吃龍蝦了,我連個搭哥①都吃不上,操!操!”
達尼爾沖出來,從身邊一個家夥嘴裏搶出半份搭哥扔到地上:“媽的不是漢堡包嗎?怎麽變成搭哥了……嚷什麽嚷,要是今天輸了,你們全他媽要去墨西哥種地。”
被人從嘴裏扯出搭哥的倒黴鬼可憐地說:“我突然覺得很暈,可能我也有低血糖,不吃不行。”
他旁邊的交易員說:“我說了要訂麥當勞,可是找不到他們的電話,桌上只有墨西哥餐廳的訂單。”
達尼爾發瘋地喊着:“給我下單,不停地下單!”
折騰一通之後,玻璃房裏傳出芝士牛排的香味,被劉中堂放下的風扇吹遍了交易廳。集體低血糖的交易員們都停了那麽一小會兒,看着達尼爾。達尼爾瞪着眼睛抽搐一下表情,轉身跑進玻璃房,有兩個交易員也同時轉身跑向了廁所。
劉中堂一直在廁所修馬桶,同時看着交易廳裏的事态發展。安良布下的風水局果然見效很快,當風水中靠山被破壞時,就會影響人的健康,而讓交易員集體感到體力不足、必須馬上進食就是最好的效果,至少這會把蝴蝶基金下單的速度拖下來。
兩個交易員突然把劉中堂趕出廁所,劉中堂發現這個風水局還有另一個效果,就是讓人拉肚子。沒過多久廁所外開始有人排隊,蝴蝶基金集體食物中毒已經是不争的事實。達尼爾看着交易員紛紛離座上廁所,知道這次麻煩大了,不讓人吃東西還可以控制一下,不讓人拉肚子卻是不可能的,整個團隊的戰鬥力已經徹底崩潰。
人都去廁所門口排隊了,有的人出來後還排到隊伍後重新排一次。達尼爾撲向一臺電腦,幾乎哭着下空頭單,想壓住指數的升勢,他覺得自己太倒黴,不是有安良的發財風水局幫自己嗎?怎麽會出現這麽糗的事……達尼爾想起安良,突然大悟:“操!一定是良在搞鬼,劉中堂是華人社團頭目,怎麽可能來修廁所?他和良合夥來害我!”
達尼爾也不下單了,他沖到廁所門前,當着急不可耐的交易員們把劉中堂按翻在地,一陣亂翻,從他口袋裏搜出畫滿卦象的三元風水說明書。這分明是安良的字跡,證明一切都是安良的設計。達尼爾嘴唇發抖地撥通安良的電話,他必須嚴厲質問這個所謂的朋友為什麽這樣害自己,可是電話沒有人接聽。劉中堂剛剛從地上爬起來,達尼爾揪着他的衣服大吼:“良在哪裏?那個該死的渾蛋在哪裏?”
劉中堂也揪着達尼爾的衣服大吼:“夠了!你正在搶劫整個東南亞,阿良和我們,包括一切有良知的人都不會同意你這樣做!他不是在害你,他是在阻止你的基金和請你做壞事的人!阿良就在對面120號,要不就在樓下,你可以馬上去找他,我們都想你離開這個交易廳!”
“這是我的事業,這是我的生命!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麽鬼風水局,馬上給我停下來……他媽的渾蛋都不敢接我電話了,他還敢站在樓下嗎?”
劉中堂一聽達尼爾的話覺得不對頭,安良沒有不接人電話的習慣。他掏出自己的電話看了一下,發現安良在幾個小時前曾經打過他的電話。原來安良走進23樓的時候,一手牽着李孝賢,一手揣在褲袋裏握着手機,當保镖把他們一舉擒獲時,安良的手指也按下了劉中堂的電話,所以才留下這個救急信號。劉中堂再撥安良的電話,對方卻關機了。他立刻意識到事情有古怪,馬上帶領穿着清潔公司制服的洪門兄弟直奔對街的120號大廈。
幾十個武功出衆的洪門兄弟硬闖進120號,把守門的保安員打翻在地,也觸響了警察局的警報系統;他們還砸開了23樓美洲聯合工程集團的大門,制伏了守門的保镖,把昏迷的李孝賢從茶水間裏救出來。
當劉中堂撞開大門沖進總裁室的時候,看到這個布置成黑色祭壇的房間,不由得吓了一跳。中間的大桌子上綁着安良,艾琳娜卻伏在安良的身上一動不動,幾個祭司正把她擡下桌子進行搶救。
安良等劉中堂把他從桌子上放下來後,立刻沖出去找李孝賢,可是李孝賢一直處于昏迷狀态,怎麽也叫不醒。警察和救護車很快來到現場,通過洪門兄弟的手機錄像,警察馬上斷定這是一次邪教綁架案,把艾琳娜和其他保镖全部羁押。
安良一直握着李孝賢的手坐在病床旁邊,她身上插滿了輸液、輸氧的管子。急救已經完成,醫生千叮萬囑這是重病人,要馬上留院治療。在天色發亮的時候李孝賢睜開了眼睛,她失神地看了一會天花板,雙手開始慢慢摸索四周的情況,安良小聲說:“小賢,我在這裏。”
李孝賢臉上随着笑容浮現出紅暈,她握着安良的手說:“我做了個夢,我們一起坐在海邊……我穿着白色的長裙……”
安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眼睛毫無反應,李孝賢仍然失明。他溫柔地看着李孝賢,他相信這種溫柔的注視李孝賢可以感覺到:“那不是夢,我們到過那裏,那是爪哇島的海灘,白色的長裙是試穿的婚紗。”
“現在穿着嗎?”
李孝賢在自己身上四處摸了一下,摸到的是藍色的醫院病人服和接在身上的膠管。她想把膠管拔走,安良按住她的手:“不要動,你正在醫院,這些管子會讓你好起來。”
“可是我已經好了,我感覺很好。”李孝賢說着就伸手去摸安良的臉,當她摸到下巴上那撮剃成方形的小胡子時笑了起來。她又對安良說:“良,我想看看婚紗。”
安良看着她曬成栗色的臉上泛着紅光,精神的确比之前要好得多,于是幫她整理好床鋪,穿好衣服,牽着她像逃課的學生那樣偷偷溜出了醫院。
劉中堂從警察局出來後,馬上來到醫院守候在病房外,見李孝賢走出來,也關心地問:“小賢可以出院了嗎?現在感覺怎麽樣?”
李孝賢正慢慢走出醫院大門,她愣了一下看向劉中堂的方向:“你是……”
安良向劉中堂打了個眼色說:“這是堂哥,他是你哥哥。”
“哥哥?堂哥。”李孝賢笑着向劉中堂伸出手。劉中堂鼻子一酸,眼淚幾乎掉了下來,他握着李孝賢的手說:“對,我是你哥哥,我和阿良都在你身邊,現在回家嗎?”
安良沖劉中堂搖搖頭說:“你忘了?說好了去穿婚紗,送我們去婚紗店吧,我打個電話給芸姐。”
李孝賢扶着雪糕車門慢慢坐進去,同樣疑惑地問道:“芸姐是誰?”
安良坐在她身邊說:“芸姐是你媽媽,她是紐約風水大宗師;你還有個妹妹叫安婧,是個很可愛的修女。”
“媽媽,妹妹?”
“對,你想聽她們的聲音嗎?”安良立刻撥通了安芸的電話,一開口就對她說,“媽媽,小賢想和你聊天……”
安芸在新加坡剛剛處理完馬特維的事情,張濟文正把她和安婧接回酒店。安芸接到安良的電話感到很愕然,因為安良的八字以印星為忌神,和母親相克,所以安芸從小讓他叫自己芸姐,這是命理學中傳統的避災之法。這樣叫了幾十年後突然聽到安良叫自己一聲“媽媽”,感動之餘也意識到可能有什麽不妥。她應了一聲之後,皺着眉、捂着電話對安婧說:“他叫我媽媽。”
這時張濟文的汽車正在通過十字路口,一臺闖紅燈的貨車突然從他們面前掠過,汽車一個急剎停了下來。這是易蔔中最重要的外應之象,安芸知道有事要發生了,她拿起電話,聽到李孝賢試探的聲音:“媽媽?你是我媽媽?”
安芸明白李孝賢的病已經到了最後階段,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随即語氣親切地回答:“小賢,是我啊,我是媽媽,你還好嗎?”
“媽媽,你什麽時候回來呀?”李孝賢的語氣已經變成個小女孩,這絕不是一個久經戰場的特工應該說的話。安芸一直關注着李孝賢的病情,她估計李孝賢的記憶和智力已經倒退到十歲以下。她及時地擠出笑容說:“媽媽今天晚上就回家吃飯,你要等媽媽,一定要等,知道嗎?”
安芸把電話交給安婧接着講,湊到張濟文耳邊說:“我馬上要回紐約,快轉頭去機場!”
蝴蝶基金自從交易員集體拉肚子之後,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一直處在苦戰和高額虧損中。達尼爾關上了大部分被劉中堂打開的窗戶,和從廁所輪換出來的、奄奄一息的交易員苦苦支撐着對指數的空頭壓制。因為海峽時報指數期貨有賬戶持有單向頭寸上限,蝴蝶基金沒有足夠的人手和分散賬戶就不能進行大量交易,就算達尼爾把每個賬戶使用到極限,也沒有足夠的資金沖擊力。而且,一直保持這樣的話只會讓新加坡追查到資金來源,掌握蝴蝶基金操縱市場的證據。
實際上達尼爾在開市的第一波空頭試探時,就已經陷入新加坡主權基金的陷阱。新加坡方面并沒有在達尼爾打壓指數時馬上抵抗,而是讓他用極少的資金迅速把指數壓低400點,利用十分鐘冷卻期誘使達尼爾把大量空頭頭寸押在低價位,可是又無法馬上成交獲利,然後在冷卻期重新開放時才突然反擊,這時蝴蝶基金的資金已經深陷其中,操作陷入兩難境地。
指數一直不下跌,如果斬倉出局,剛剛押下去的頭寸馬上出現損失;如果加大空頭頭寸,一來沒有多少空頭優勢,又不知道對方有多少資金可以和自己抗衡,錢像往一個無底洞倒進去一樣消失。本來蝴蝶基金準備了充足的資金進行這次空頭襲擊,在杠杆作用下完全可能和新加坡主權基金一較高下,可是有錢也得有人去運用,就像在戰場上有最好的武器也不能配搭上一群拉肚子的士兵。
蝴蝶基金的資金最充足,交易員最多,是攻打海峽時報指數的主力,現在蝴蝶基金失控,其他配合進攻的對沖基金頓時發現主要指數的下跌阻力重重。在達尼爾的應急布置下,把資源重新調回來主攻海峽時報指數,可是一切都晚了,在收市時指數只下跌了100個點,蝴蝶基金全日操作倒虧200點,大量空頭頭寸沒有平倉,而且還不知道這個是否又是要套達尼爾進去的空頭陷阱。
作為總指揮部的蝴蝶基金被風水局擊破,其他基金也出現了不同的意外情況,有的總機出現故障,有的出現嚴重人為操作失誤,還有的基金管理人急病進了醫院,達尼爾則要面對布朗的痛罵。
天亮的時候蝴蝶基金交易廳裏空無一人,全部交易員都回家休息去了,只有達尼爾坐在玻璃房裏看着屏幕。屏幕裏的雙下巴大胖子白人正在瘋狂地切着一塊滲血的牛排,一邊指着達尼爾的鼻子破口大罵。
達尼爾的臉黑得不能再黑了,他硬着頭皮對布朗說:“昨天開始半小時頭空順利,造成高位建立的頭寸太少了,指數打下去後才建立空頭頭寸的成本又太高,所以經不起沖擊。不過虧損的頭寸還沒有平倉,如果再給我一套資金,今天可以一舉拿下海峽時報指數。”
“你知不知道索羅斯要用多少錢?你知不知道你用了多少錢?你他媽已經用了二十億美元,加上杠杆虧損已經達到一百二十億……”布朗氣得快要噎死了,他把嘴裏的肉吐出來接着罵,“現在你他媽還要資金?現在你要的是追加保證金!”
達尼爾是進過監獄的人,這種囚犯似的對話讓他有點抽離不了監獄的氣氛,他也沖着布朗喊叫起來:“我一個星期前就做好了藍皮書,上面寫明了會出現什麽最壞狀況,還寫明了要準備多少資金解決問題,你有沒有看過他媽的藍皮書!我自己也押上了五千萬,我必須要把新加坡打下去。”
“你那五千萬算個屁,你的藍皮書上沒有寫集體食物中毒,沒有寫要準備第二套交易員。人人都滿地拉稀,就你一個沒事,你他媽是不是商業間諜?!”布朗拿起盤子連着半塊牛排把屏幕和鏡頭砸爛,達尼爾吓得抖了一下。布朗停了一會低沉地說:“今天從都市銀行轉二十億給你,明天這個時候你要麽給我贏,維京群島的天堂在等着你,要麽就下地獄見鬼去吧……”
一輛豪華敞篷婚禮花車停在百老彙大街旁。前面就是華爾街公牛,它低頭用牛角抵着從百老彙大街直沖而來的煞氣,正是這頭鼓舞精神的銅牛從風水上支撐着華爾街最近二十年的發展,把每一個危機都化解成重新向上的動力。但是今天安良要改變這個上帝的安排,哪怕只有一天。
安婧穿着白色長裙禮服,頭上戴着白紗花環,扶着李孝賢慢慢走下花車,來到華爾街公牛前面;李孝賢穿着款式簡約的婚紗凸顯出纖細柔美的腰身。她頭上披着白紗,微笑着邁向安良。她眼前一片漆黑,可是心裏光明聖潔,她知道再向前走幾步,就會碰到那個不知道為什麽會一直日思夜想的男人,不知道原因,但就是知道會陪着自己一生一世的人。
安芸今天仍然穿着飄逸的中國長衫,不過長衫的顏色換成了莊重的朱紅色,精神利落的短發在額前挑起幾束長發垂下,使她看起來低調而雍容華貴。她像嫁出女兒的母親那樣讓李孝賢挽着自己的手臂,把她帶到公牛前。
聖神修女院的一群修女穿着鑲綠邊的黑袍,簇擁着慈祥的柏寧嬷嬷,等待主婚的時刻。安良和劉中堂穿着黑色燕尾服站在柏寧嬷嬷身邊,劉中堂手上還牽着名叫扣扣、臉上長着大胡子的史納莎小狗。安良看到李孝賢走過馬路,擔心地向前移動了一步想去牽着她,劉中堂拉住他的手臂,笑着對他點點頭讓他放心。
四周是來自世界各國的游客和三三兩兩維持秩序的警察,這時沒有人喧嘩,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意,期待着幸福的一刻。安良身後站着一群來游玩的小孩,他們似乎和安良一樣緊張,還有調皮的小孩跑到安良面前用力看他的臉。不過安良的眼裏只看到一個人,上帝安排給他的另一半。
都市銀行被大客戶抽走資金和分拆拍賣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全球,每個人都聽說這是謠言,可是每個人都只希望別人相信這是謠言。直接投資者馬上在開市後賣出都市銀行的股票,投機客則緊緊抓住了這個大屠殺的機會,人人都看到股價在開盤後就像從山頂上滾石頭一樣傾瀉下來。
蒙特利資産管理公司不斷增持都市銀行的信用違約掉期合約,這種合約可以在股價下跌時獲得越來越多的賠款,産生巨額贏利。這個新消息傳到華爾街的每個角落時,各個投資銀行不論規模大小紛紛加入戰團,像蒙特利一樣增持信用違約掉期合約,然後集中沽空都市銀行,最後發展到惡性互相沽空。這一天華爾街變成了血腥獸籠。
達尼爾要求增加的資金沒有順利轉入蝴蝶基金,因為都市銀行股票被沽空的第一天上午就下跌了百分之二十,市值飛速下降使銀行完全喪失了現金流動力。這時都市銀行寧願保留現金應對随之而來的全球性擠兌,也不會向外借出一美分。戴維斯催動對沖基金狼群瘋狂襲擊都市銀行,這個龐然大物有過百年歷史,在華爾街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如果不是安良給戴維斯這個膽子,他絕不敢輕易出手。但是多年的合作讓他了解安良的能力,只要安良敢布下風水局,他就敢向前沖。
第二天晚上,達尼爾用有限的資金和人力再次做空新加坡市場,卻迎來了海峽時報指數和其他主要指數的大舉反撲,指數回到3200點以上的正常水平。達尼爾一方面把股票斬倉出局保存最後一點資金,一方面把到期的期貨合約轉到下個月,以求延遲損失等待下一次反擊。布朗已經打過電話來叫達尼爾跳樓自殺,達尼爾差點就砸開窗戶往下跳了,因為他過去賺的錢都押在這次空頭大戰中,斬倉逃出的最後一點資金還不夠交下個月豪宅和名車的供款,他順應潮流地加入了次貸危機的斷供一族。
清晨安良打過電話給戴維斯,告訴他馬上要結婚的喜訊。戴維斯很為他高興,馬上說要來參加婚禮,還會送給他一份最好的結婚禮物,但是安良要的不是這些。他請求戴維斯繼續對都市銀行進行襲擊,只要可以動搖都市銀行在華爾街的地位,把它趕出國際投資市場,就是最好的結婚禮物。
“我要在宣誓的時候看到都市銀行摔成爛泥,戴維斯,答應我……”
每天早上回華爾街之前,戴維斯都會去固定的理發店修整一下一絲不亂的銀發。他揚手讓理發師停下來,想了一會兒緩慢地說:“良,都市銀行像華爾街的大樹一樣根深蒂固,而且他們的勢力遠不止在金融界,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事實上這次襲擊出乎意料的順利,在平時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再來一次,都市銀行會像海嘯一樣反撲。我們不能長期和都市銀行為敵,它是個可怕的敵人,老實說昨天我已賺夠了,再主動出擊的話可能就會像你預言的那樣,我會被推上被告席……我有點好奇,為什麽是都市銀行?”
安良看看仍在床上熟睡的李孝賢,輕輕走出房門說:“都市銀行不只是銀行,他們和對沖基金聯手組成了一個叫做貓的集團,投資了大量控制新興國家的項目,這些項目會摧毀根基不穩的國家,可以制造金融危機和國家動亂,從中牟利;他們還和恐怖分子合作,開發毀滅性武器,他們不是在擴張金融而是在建立一個恐怖帝國。這和戴維斯基金會創造開放社會的宗旨背道而馳,它不僅是我的敵人,也是你的敵人。我知道錢只是你的工具而不是目标,你有關注人類的理念,這也是我為什麽願意成為你的顧問的原因。就算你今天不出手,明天、明年你面前的敵人同樣是他,為什麽不現在做?相信我,我會讓都市銀行和整條華爾街都失去抵抗力,這次大清洗就由你來進行。”
戴維斯沉默了一會兒說:“有自己的原因嗎……為了你太太?”
安良的回答簡短明确:“是的。”
戴維斯笑着說:“很好,有這個理由足夠了。”
華爾街公牛位于百老彙大街最後的分叉路中間,兩邊是馬路和停車線,路邊除了停着花車還停着一輛載滿大鏡幕的貨車,這臺車是劉中堂安排玻璃店停在這裏的。站在公牛的頭部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車上的鏡子映出公牛的頭,這是安良精心布置的風水局。
這頭公牛十多年來像保護神一樣抵擋着從紐約中城直沖而來的煞氣,為華爾街守財護穴。但是它的兩只牛角其實并非正對百老彙大街的中軸線,而是略歪了一點點,斜指向左側。在公牛視線前面豎起大鏡,就像在公牛前放上另一頭公牛,按坊間風水師的說法,公牛會忙着鬥牛而忘記了擋煞。其實在風水裏,鏡子有收煞的作用,公牛化煞的氣勢被藏入鏡中,百老彙大街的龍氣就會無遮無擋,直沖進紐約灣,破解了華爾街渾然天成的金牛鬥煞局。華爾街失去保護神的力量,加上各種外力的推動,只會陷入混亂的衰退中。
而且在安良的布置下,華爾街公牛的四周還鋪上了紅地毯。
這時四周一片寧靜,警察把剛開過來的汽車攔在前面,把手指放在嘴唇前面讓司機安靜下來。柏寧嬷嬷站在公牛前面等待着一對新人神聖的承諾……
“我願意。”
“我願意。”
鼓掌聲和喝彩聲在安良和李孝賢身邊響起,修女們和游客把紅色的金箔彩花抛上天空,撒落在公牛和每個人身上,還有修女在公牛頸上挂了紅色的花環。安良把鑽石戒指戴上李孝賢的無名指,在全世界游客的祝福中深深擁吻自己的新娘。
劉中堂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股票價格,都市銀行正以從來沒有過的速度向下急跌。安良接過手機對李孝賢說:“用劍者死于劍下,用金融去傷害世界的人最終也會被金融擊倒。都市銀行已經損失過半,下午收市時就會變成一個爛攤子。哈哈哈哈。”
李孝賢笑着搖搖頭,表示聽不懂。她抱着安良的脖子問:“我應該高興嗎?”
安良看着李孝賢純真的眼神,不禁想起那個火海中的小女孩。他用力點點頭說:“應該高興,這個世界必須重新分配,直至公平。”
安芸看看公牛已經被紅色金箔鋪得像頭馬賽克紅牛,她知道這個風水局已經成功地完成了安良的心願。當公牛的氣勢被玻璃鏡幕引向一側時,修女和人群攔在公牛的前面,把公牛和百老彙大街一分為二;加上五行屬火的紅地毯和紅色花環,直接削弱了五行屬金的銅制公牛,華爾街在這一天相當于失去了公牛的保護。這是一個婚禮,也是對企圖控制世界的野心家的反擊。
在安良和李孝賢最幸福的時刻,安芸看到劉中堂牽着扣扣悄悄挪到安婧身邊,拉住了安婧的手。安婧神情緊張地抿着嘴,眼睛很精靈地到處掃視,看到安芸看着自己馬上松開手。可是劉中堂又把她的手拉回來挽住自己的手臂。安芸微笑着轉過臉,卻看到達尼爾從華爾街方向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李孝賢似乎從來不會忘記黑人大駭客蠕蟲達達,她雖然看不見,可是一聽到達尼爾的聲音就咯咯笑着,張開手等他過來擁抱祝福。達尼爾扶着她的手贊嘆地說:“你今天美得像天使。小賢,祝你幸福,我愛你。”
然後他轉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