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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岚逃走了,還是在修戎的幫助下。
白穎火冒三丈,連續十多分鐘用電擊懲罰他。修戎苦不堪言。
四個精神病見又岚不見了,也躁動起來,他們是為了‘聖水’才跟白穎到這裏,如今聖水載體已逃走,那他們也就沒有理由待下去了。
白穎明白自己對他們的控制即将到頭,所以抓緊一切機會使喚他們最後一哆嗦。精神病人是精神生病,但并不是傻,白穎自己就是個病人,她深知這個道理。
修戎被白穎用藥之後,就一直頭暈目乏、四肢無力,好比一塊砧板魚肉,任人宰割。他嘗試過說服她,不管用,也嘗試過催眠她,但他自己注意力都無法集中,妄談牽引白穎注意力。
他看不清楚他的命,但也不覺得他的人生會終止在這裏。
白穎捏着修戎下巴,咬牙切齒,“修戎,是你自己不想活,可別怪我心太狠。”
修戎偏頭,掙脫開她的手,“你已經親手殺死了你全家,也不差一個我。”
白穎啐一口,“死到臨頭你還騙我?要不是你背叛我,背叛愛情,背叛小智,我會傷心欲絕?會淪落到精神病院?會受那麽多苦?”
修戎:“你以為我是誰?”
白穎眼角迸出悲傷,“你是我丈夫,是小智的父親。”
修戎沉默片刻,終于還是什麽都沒再說。
白穎卻并沒有因修戎示弱而放棄折磨他,她拿起又岚刺入肩窩的鐵絲,對準修戎,“修戎老師,如果你不能陪我們母子,那你還是去死吧。”
修戎微微揚颌,雙眼區別于平時的清澈,“我曾經想過,送你入宗教,或許那種沉悶的生活對你的病情有所幫助,但我還是在某個清晨,打消了這個念頭。”
白穎歪頭,眨着一雙大眼。
修戎:“信仰和戒律清規或許可以把你的精神狀态帶入正軌,但它洗不淨你的靈魂。你說你愛小智,可你殺死了他,也殺死了他所有的親人,包括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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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穎突然咧開嘴,笑了,“是我?你說是我?你竟然說是我!”
修戎:“歌德說,人只要有追求,就會迷誤。我一直信你是情非得已,一直寬容你,可你卻連我也不放過。我大概是最後一個愛你的人了,你真的想好了?”
白穎笑容又突然僵在臉上,她瞅着修戎,一時覺得他的臉無比清晰,一時又覺得模糊不堪,連最基礎的輪廓她都無法在眼中勾勒。
修戎繼續,“我想,我大概是治不好你了。”
這一句,是修戎的真心話。
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放棄白穎,除一般精神病院的常規療法,他也有用一些人本主義療法,格式塔療法,莫雷諾心理劇療法,以及他自創的療法,可都沒用。
白穎病情反複,難以根治,所有業內同僚都不想惹這個麻煩,只有修戎毫不畏懼,始終對這個病人不離不棄,可結果呢?卻是要死在她手裏。
修戎倒不後悔,只是有些難過,難過他再也不能見到又岚了。
白穎的眼神繼續迷離,态度依然随意。
她并不是僅靠修戎幾句話就可以說通,就可以放下屠刀的人,修戎知道,所以他已經不抱任何期望。死在自己病人手裏,也算因公殉職、死得其所了吧?
就在修戎準備接受命運安排時,命運再一次荒誕的把又岚帶到他面前。
又岚重新出現在鬼屋,不是單槍匹馬。
白穎眼疾手快的扼住修戎脖子,面對又岚,“一起死啊!”
又岚看着修戎比她離開時又多添幾道傷口,只覺撕心裂肺。
四個精神病人的家屬一出現,他們就徹底擺脫了白穎的控制。
白穎瞬間孤立無援,但仍不想放棄,看她眼神中久久不衰的殺氣,又岚明白,她是想魚死網破。而她是不會允許白穎再傷害修戎的。她舉起槍,“看看是你先掐死修戎,還是我先一槍打死你。”
白穎才不管她說什麽,她早就不怕死了。
又岚見修戎憋紅臉,白穎手背的青筋也暴起,她握緊槍,開保險,上膛。
修戎在死亡邊緣還在不斷摸索地面,終于摸到兇器——那根生鏽的鐵絲。他卯足勁兒,刺進白穎後腰,白穎吃痛,大叫一聲,彈開。
幾個特警迅速上前,将白穎雙臂鉗住,摁她在地上。
又岚把保險關上,把槍扔了,跑向修戎。
修戎把手伸向她,還沒着急煽情,就暈了。
又岚連同兩個特警把他架起,離開這個鬼屋。
從這裏出去以後,她應該會将此處夷為平地。
半個月後,市中心醫院。
修戎住院以來,又岚謝絕探望,誰也不能打擾,就連呂字圩想來看看修戎,都得提前兩天跟又岚預約,又岚還得根據他目的加以分析判斷,看值不值得見面。
此刻,左晴和呂字圩站在市中心醫院29層,VIP2919病房門口,面面相觑。
呂字圩噘着嘴,“又岚快趕上老母雞了,護修戎護的太緊了。”
左晴拍拍他肩膀,“體諒體諒,換做是我,差點失去你,我比她還過分。”
呂字圩把噘嘴改為撇嘴,“你就是拍呼我,其實壓根兒不是這麽一回事兒。”
本來是這麽一回事兒,但呂字圩這個态度讓左晴很不爽,所以她說:“是!就是拍呼你!氣死你!氣死你!”
呂字圩當即掩面,蹲在地上哭了。太他媽心痛了。
又岚打開門,臭着一張臉,“幹什麽啊?不會消停是吧?叫喚什麽啊?”
左晴把呂字圩提溜起來,“就是!鬼哭狼嚎的!一點也不注意場合。”
呂字圩心更痛了。
又岚迎左晴進門,給了呂字圩一記閉門羹。
呂字圩站在門外,頓時有些淩亂。
左晴進門就看在修戎在上網,手在平板上跟上了發條一樣。
她沒忍住,“差不多得了,你以為你鐵打的?”
修戎沒擡頭,“來了。”
左晴應一聲,“早來了,你們家又岚怕我們吵着你,硬讓我們在門口候了一個多小時,進出醫護都以為我倆是門神。”
修戎:“太不會辦事兒了。”
左晴以為找到知心人了,附和,“就是,太不會辦事兒了!”
修戎緊接着,“怎麽能只讓他們候一個多小時呢?”
又岚笑,“是是是,下次讓他們多待一會兒。”
左晴額角抽搐兩下,“賤到一塊兒去了。”
又岚坐下來,拿起個芒果給修戎切,話對左晴說:“你下回要還是空手來,就別來了,也省了我看着你心窄。”
左晴瞪她,“你手裏拿的誰送的?我一年都沒買這麽多水果,頭一回買那麽多都給你們家修戎了,你還挑眼?做人別太貪得無厭啊我告訴你。”
又岚把芒果粒插上牙簽,喂給修戎,“怎麽樣?”
入口即化,有點熟太透了。修戎說:“老了。”
又岚睨向左晴,“聽見了嗎?老了。你買的多有個屁用,都不新鮮。”
左晴想走了。
呂字圩在外邊淨遭白眼兒了,實在待不下去了,悄悄推門,進來了。
又岚看見他,“出去!”
左晴雖說跟呂字圩生着氣,但還是容不得別人在她面前斥他,皺起眉,“你态度好點,我們過來也是送了禮的。”
又岚:“禮我只認你送的,你們家呂字圩過來是麻煩我們家修戎破案的。”
左晴還真不知道,她扭頭看呂字圩。
呂字圩點點頭,“是有一個小小的案……”
左晴:“那你滾出去吧!把門帶上!”
呂字圩又撇嘴,“媳婦兒……”
左晴斜他,“一點眼力見兒沒有,沒看修戎還沒康複呢嗎?”
呂字圩瞪大眼,使勁瞅瞅修戎,“他還沒康複?最近無補不歡,壯的都能上山打虎了,也就又岚,老覺得他沒好,一天到晚當瓷娃娃供着。”
左晴踹他,“你不廢話嗎?又岚自己的男人,她不心疼誰心疼?”
呂字圩揉揉腿肚子,“心疼也不是這麽個心疼法兒啊!修戎又不是菩薩,供多了我怕他承受不了這份負擔,沒聽說過過猶不及嗎?”
要放在以前,又岚有的是話堵得他啞口無言,但今天,她只想守在修戎身側,一切影響她注目修戎的人或事,他都或多或少的視而不見。
修戎被困了兩個星期,每天按照又岚食譜吃一堆補品,外公和又一聞送來安胎的補藥,又岚全都給他熬了,鬧得部分醫護根本不知道,誰受傷,誰懷孕。
不過倒也有個好處,又岚的精力被‘照顧他’占據,沒機會作妖了。
但他忘了,還有個呂字圩,他作妖的本事毫不遜色于又岚。
四個人鬥嘴打趣到傍晚,外公過來,把修戎父母從國外寄過來的名貴藥材帶過來,看見四個小年輕十分和諧的畫面,也沒好意思多待,沒一會兒就走了。
又一聞緊随其後,他比外公臉皮厚多了,最後是又岚好說歹說勸走的。
病房裏有一臺55寸電視,正重播新聞。白穎被政府強制關在三區精神病、接受治療的新聞。她是精神病,懲處沒有任何意義,但也不能再任她傷害到他人,所以被剝奪自由,終身困于精神病院。
又岚認為政府所謂交待有些差強人意,但她尊重修戎,修戎覺得可以原諒,那她自然也不會再過多糾結。畢竟在她眼裏,修戎才是第一位。
左晴看着電視屏幕,咂嘴,“其實精神病也挺幸福的,永遠不知道傷害了別人,也永遠不知道自己受過什麽傷害。”
呂字圩雖然對精神科領域沒修戎那麽精通,但也不算無知,他糾正左晴,“精神病人雖然精神不正常,但也不是完全無法感知傷害。”
左晴最讨厭呂字圩不分場合的不給她面子,瞪過去,“就你懂得多是吧?”
呂字圩馬上閉嘴。他實在是惹不起左晴。
又岚在一旁幸災樂禍,“公仆就是該。”
呂字圩感覺到,如果繼續這個話題,肯定就是他受群怼,所以他自以為十分機智的轉移了話題,“對了,我聽又岚說,你們在老劇場破譯密碼了?”
被呂字圩一提醒,又岚也想起來,問修戎:“我忘了問,《飄》那段話的密碼,你是怎麽破譯出來的?我事後想那幾串數字、字母,一點頭緒沒有。”
修戎把平板放下,雙手疊落放置腹前,“To Gerald,standing on the small knoll where the house had been,this tall barrier of green was as visible and pleasing an evidence of ownership as though it were a fence that he himself had built to mark his own。這段話,在字母表裏,從a到z,各有16,4,2,6,23,4,5,14,12,2,11,3,13,10,2,9,12,12,3,2,5個,其中,沒有J,q,x,y,z這幾個字母,所以我把它們單拎出來。”
又岚終于轉過彎兒來,又問,“那9,8,4,3,2,2,1,1是什麽意思?”
修戎:“16,4,2,6,23,4,5,14,12,2,11,3,13,10,2,9,12,12,3,2,5裏,出現次數最多的數字的個數,到最少的個數。”
又岚明白了,“那1,0,1,6,2,4,2,5,2,6,I,H,D,C,B,B,A,A就是J,q,x,y,z在字母表的排位,加上9,8,4,3,2,2,1,1在字母表裏對應的字母,對吧?對吧?”
修戎笑:“嗯。”
又岚小小得意了一下,“也沒有那麽難嘛。”
左晴鄙視她,“你現在覺得不難了?當時不還是要靠修戎?”
又岚得意消失在臉上,狠狠剜左晴一眼,“哪兒都有你!”
修戎在這時說:“當時我嘗試了,置換法、密碼盒、換音詞、字母易位,都沒用,我以為還會更複雜,但想到鬼屋是建築設計師設計,所以應該不會太難。”
呂字圩托着腮幫子看他,“所以你是看不起建築設計師了?”
修戎:“他們建築方面的才能不用多說,但他們在設局上……”不如方以柔。
呂字圩知道他未說完的話是什麽。
又岚現在還不知道方以柔曾殺害過16個孩子,而作案地點,就是老劇院地下的鬼屋。修戎有心瞞着她,不想她傷心難過,他呂字圩肯定是會成人之美的。
左晴對這些不感興趣,表現出一種視知識為糞土的态度,她比較好奇的,還是白穎,“在二區精神病院的時候,白穎可把我騙慘了,她哪兒像個有精神病的?”
修戎:“分離性障礙病人可以将各種病狀,或者各種身份演繹的惟妙惟肖,演員最高境界就是忘記自己,而分離性障礙病人天生能達到這一境界,面對這類病人,我都做不到百分之百診斷正确。”
左晴感慨,“你們說,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精神病呢?”
修戎偏頭,望向窗外,天很藍,但他仍覺得不清澈,“美國著名心理學家菲利普·津巴多,曾進行過一個聲名狼藉的斯坦福監獄實驗。實驗在斯坦福大學心理學系大樓地下室的整改辦公室內進行。
他随機抽選一批學生,讓每人扮演獄中不同角色,一組扮演獄卒,一組扮演犯人。允許獄卒對犯人進行各種獄中可能發生的不人道處理,比如語言上或者生理上的暴力、專-制,也允許犯人越獄。
津巴多女友看到囚犯慘遭警衛虐打,趕忙讓津巴多中止實驗。而這時,津巴多也陷入了監獄長的角色,不能自拔。
實驗的進行慢慢脫離原來主旨。實驗中各種角色并沒有按照劇本設定進行,特別是獄卒,他們表現出超乎實驗設定的粗暴、野蠻,不再是基于實驗本身意義,而是基于他們原本的情緒。人性的陰暗面開始接連暴露出來。
實驗雖然無疾而終,但還是有效地證明了處境對人的影響。
津巴多後來說:環境對人行為的影響力,比大多數人想象中要強大得多,只是很少有人意識到這一點。社會心理學家們一直在努力糾正大多數人觀點:惡只不過是個別人的特質藏在他們的基因裏、大腦裏或者本質上。但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惡,并不是他們本身特質所造就的,而是在特定環境下被激起的極端行徑。”
修戎的聲音有一種穿透力,三人聽得十分認真。
“作為一個精神科醫生,有時免不了先入為主的判斷,但我也清楚,怪罪個人之前,首先找出是什麽環境激發了他們的惡行。人表現出來的行為和人格,很大程度上是由其所處環境、所扮演角色決定的。不同境遇、角色造就人現在面目,而你本來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已經不重要了。”他又說。
左晴聽懂了,還有一個問題,“你的病人都能理解你嗎?”
呂字圩插嘴,“以怨報德說的就是精神病人。修戎已經不止一次被自己被精神病人傷害了,他從未在病人身上拿到什麽,卻要把命都搭進去。”
又岚一言不發。
左晴見氣氛不對,馬上轉移話題,“白穎是怎麽能知道,又岚跟你在一起?”
又岚看過去,眉眼透出後知後覺的恐懼,“我近來一直感覺到有人在跟蹤我。”
左晴瞪大眼,“真的假的?”
修戎沖又岚伸出手。
又岚把手送過去,由他握緊,順勢靠在他肩膀。
修戎偏頭吻吻她額頭,手覆在她小腹,“是我錯。”
又岚搖頭,“是我不夠警醒。”
修戎指腹在她小腹摩挲,“嗯。”
又岚擡頭,“嗯?”
修戎:“我也覺得是你不夠警醒。”
又岚額角強烈的抽搐了兩下,要從他身上起來。
修戎輕揉鉗住,“不準走。”
又岚哼一聲,“就走!你放開我!”
修戎把腿也跷上去,壓住她,“不準。”
又岚一臉苦相,“哎呀——”
……
呂字圩、左晴目瞪口呆。
左晴:“我要吐了。”
呂字圩:“我也是……诶?媳婦兒?你想吐?走走走!我們去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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