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穿胸的劍（四）

江逸奇道：“你的問題？什麽問題？”

女子道：“一把劍而已，如何能引來無數仇殺？”

江逸再度怔忡，恍然想起，剛才這女子第一次出現時，就是問了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應該是因為他先前的那句喃喃自語而起。

他沉默。不是不想回答，實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知道，這主要是源于人的貪念，但，并不能說，這和寶劍赤霞沒有一點關系。

女子又道：“為什麽正派人士談而色變的魔教教主會不喜歡江湖仇殺？不是說，魔教中人最喜歡這一口麽？”

江逸無語了片刻，道：“沒有人喜歡江湖仇殺。”

女子展顏笑道：“這麽說來，鼎鼎大名的魔教教主江逸，實際上并不喜歡江湖仇殺了。太好了，我也不喜歡仇殺，因為我不喜歡血腥味，那些血濺到我身上的時候，我都惡心得想吐。”

江逸道：“回答我的問題。”

女子的一雙長腿耷拉在床下，來回晃悠着，道：“為什麽？你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要是就這樣回答了你的問題，那，我豈不是虧了？”

江逸似乎放棄了讓女子回答她是誰，又道：“那好，你總該告訴我，你一個女子，如此出現在一個男子的卧室，是為什麽吧？”

女子則理直氣壯地道：“不是我自己要出現在這裏，是你把我放在這裏的吧。”

江逸聽她如此一說，目光不自覺就往赤霞寶劍瞟了一眼。不怪他懷疑，此女與赤霞一般的一身赤紅，而且，她頭上的那根簪子象極了赤霞。

何況，女子的話，也能從某方面證明他的猜想。

魔教的藏書衆多，他進入魔教之後，曾經大量地閱讀過這些書籍，看到過不少靈志怪異之談。也許許多人都覺得這些書籍只能算是奇談，上面所講的事不大可能是真的。

但他卻一直覺得，靈志怪異之談，未必就是妄談。

這一方面是源于他對眼前這個女子言談內容的揣測推理；另一方面則是源于對他自己實力的自信，他始終都認為，在當今武林之中，根本就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象這女子這樣，能夠在他眼前如此自由來去，甚至他都無所覺，絕對不是當今武林中人能夠達到的水平。

那麽，就只用一個可能——對方根本就不是人。

江逸默了片刻，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叫江逸，那，你起碼也該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女子想了片刻，道：“你可以叫我聽雨，”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又道：“不然，叫我……赤霞也可以。”

江逸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不移一瞬。

女子笑了起來，一雙清亮的眸子墜入江逸的目光裏，道：“為什麽這麽看着我？是不是感覺我很好看？”

江逸別過臉去，道：“就沒見過你這麽自以為是的人。”

女子道：“你錯了，我雖然自以為是，但，并不是人。”說着，她又站起身來，伸開雙臂在江逸眼前，歡快地轉起了圈，帶着幾分撒嬌的口吻道：“快告訴我嘛，我是穿長袍漂亮，還是穿這身勁裝漂亮？”

不出林聽雨所料的，江逸根本就覺得沒有再就這個問題讨論的必要，是以只是淡淡地看着林聽雨，如同沒聽到林聽雨的問題一般沉默不語。

林聽雨突地來到江逸臉前，一雙大眼靠得他很近，将他瞧個仔細，遂道：“江逸，你跟少年時變了好多呢。”

江逸心中一驚，不自覺又再怔忡了一下。他突地想起，在數年前，他還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少年時，那時候，他是那麽的喜歡赤霞，幾乎每天都要背着父親偷偷地跑到父親藏劍的地方，拿出赤霞喜不自禁地撫摸一番。

“那時候，你也在？”莫名其妙地，江逸就有些失神地問出這個問題。

林聽雨道：“那個時候，我并不能脫離劍體。”

“那，那個時候呢？”江逸望着前方的虛空，聲音顯得有些空明遙遠。

林聽雨奇道：“哪個時候？”

江逸道：“公孫賦帶走你的時候，還有，大火焚燒持劍山莊的時候。”

林聽雨道：“我沒看到大火焚莊的那一幕，是後來聽公孫賦說的。那個時候，真的很擔心你啊，又很慶幸你沒有在持劍山莊裏，可以逃過這一劫。你知道麽？你外出求學之後，我每天都很想你呢，盼着你早點回來看我。”

說到這裏，她的鼻尖不自覺地紅了起來，眼前也變得有些朦胧。

江逸一雙鳳眸緊緊盯着林聽雨，一時間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林聽雨又坐到他身邊去，晃悠着雙腿，小聲嘀咕道：“今天你都不知是第幾次發呆了。”

江逸道：“我可以說，我驚悚麽？”

“啊？”林聽雨怔了一下，好半晌才明白過來，這個江逸是在……開玩笑嗎？這可跟江逸的風格不太象啊！

不過，要是倒退幾年，持劍山莊還在的時候，江逸其實就是這樣一種性格。那時的他，開朗、活潑、頑皮，但也聰明好學，對劍術癡迷，對赤霞更加癡迷。

那時候的江逸，就和後來的肖可兒一樣，是被父母保護得很好的少年，雖然不乏少年的懵懂與輕狂，但心地不乏善良，情緒不乏平和，遠不似現在這般冷酷孤高、喜怒無常、行事偏激。

可是，肖劍飛改變了這一切。

自從得知持劍山莊被滅之後，江逸整個人都變得陰沉、不愛說話，而在進入魔教之後，江逸為了活下去，甘受魔教氣氛熏染徹底黑化。

其實，江逸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二歲，說起來，也不過是剛剛成年不久，要是換成林聽雨的現世，許多人在這個年紀應該還處在半成熟的階段，對生活充滿熱情和各種憧憬。

可是江逸因為其自身的經歷，心思深沉無比，喜怒無常不說，更是心狠手辣，下手毫不留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看如今的江逸，很難想象出，他當年是那樣一個善良、愛笑的翩翩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