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有狐（四）

以胡葉良的能力，是沒可能聽到離此地尚遠的連家內的談話的，她覺得這是幻聽，林聽雨能理解。

“不過，你剛剛才去，那連龍就想着與楚小姐建立愛慕關系，你覺得這正常麽？”林聽雨提醒胡葉娘這一點。

萬窟山，可能是黃飛虎早就盯上了那裏，派人監視、踩點，時間久了，自然就能摸出萬窟山內的一些情況。

而且，狐族一直以為那裏是他們的聚居地，上面有妲己護着，根本不可能有人會來剿滅他們，所以過得一直都很輕松惬意。

黃飛虎大兵突至，狐族猝不及防被剿殺大半，也是有可能的。

而胡葉娘這一方，連龍去黃府報信。他有心置胡葉娘于死地，自然會将自己家的地址說得極為詳細，甚至胡葉娘身上的特殊味道……

想到這裏，胡葉娘終于明白為什麽那個黃家家将能夠一路追蹤到自己了。很可能是連龍給了他一件自己的衣物，上面殘留着她身上的氣味。

“難道就是為了這個楚小姐，連龍就會不顧我們的夫妻情分，将我獻給那個黃飛虎？”胡葉娘不可置信地道，為什麽她感覺這個理由，比她是妖而被連龍所棄更讓她痛苦不堪？

這個楚小姐她也見過，明明沒有她漂亮，也沒有她氣質好，更不可能象她那樣真心地為連龍付出。要知道這楚小姐嬌生慣養，就算是看上了連龍，但她那不可一世的小姐脾氣卻不可能真正收斂。

林聽雨道：“楚家是鎮上的富戶，據說他家只有楚小姐一個子嗣，家中財産足夠楚小姐揮霍三生三世，早就有意招贅上門。”

胡葉娘道：“你的意思是，連龍是為了錢財？不，這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這種不堪的人。”

林聽雨默然，胡葉娘就好象年輕時的她，太天真，也太相信愛情，所以很好騙。

說起來這個胡葉娘就是一只剛離開萬窟山不久的小青狐，沒經歷過世事，沒什麽厲害法術，亦沒什麽心機。說她象妲己那樣害人，她真是從來沒有過，相反，為了和連龍一直白頭偕老，她在紅玉鎮上還做了不少好事。

可惜，這些好事給她帶來的好口碑，因着黃飛虎将軍的到來，被一沖而散。現在整個鎮上的人都已經知道了她是狐妖，是和妲己一樣的害人狐貍精。

鎮上的人無不在唾棄她。

林聽雨因為在這副肉身上，所以也有着胡葉娘的記憶，她還記得胡葉娘做過的那些努力。

她曾經給隔壁大娘照顧過孩子；曾經掏錢請大夫給街對面的老翁看病；也曾經将自己做好的肉包子放在路邊乞丐的破碗裏；還曾經不知多少次不怕辛苦地背着斜對面的那個獨腳的姑娘來到她家裏吃飯，那個姑娘因為只有一只腳始終沒有嫁出去，爹娘死後就自己一個人過，生活很是清苦……

這附近的每一個人，差不多都接受過胡葉娘的幫助，他們也曾經對胡葉娘很是友好，說她是個好姑娘，是個好媳婦；可是現在，就因為她狐妖的身份，她對這些人所有的好全都化成了泡影，沒能換來他們哪怕一點點的憐憫。

林聽雨打算不再傾聽，因為在這種聚精會神的情況下，她聽到的聲音越來越多，其他宅子裏的談論也傳入了她的耳朵裏。

這些談論，會讓胡葉娘更傷心吧。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林聽雨問。

擔心連龍，想要知道是誰把她獻給黃飛虎的，這兩個執念……現在知道結果了，可是，這結果讓林聽雨覺得很殘酷。

胡葉娘的殘魂并未散去，說明她還有執念，這就意味着林聽雨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所以林聽雨有此一問。

“我……”胡葉娘的殘魂遲疑起來，“也許，我應該報仇……”

林聽雨卻沒有感覺到她的殘魂中有太強烈的仇恨，雖然有仇恨，但，遠遠不象她經歷第一個世界時那個顏素素殘魂中的仇恨強烈，她覺得，胡葉娘想要報仇的願望并沒到“執念”這個程度。

“我的家鄉被清剿了，族民也不知道死了多少。”胡葉娘幽幽地說。

林聽雨道：“要去萬窟山看一看嗎？”

胡葉娘道：“不，不要浪費時間，我的這個身體就只剩下三個時辰不是嗎？我想……我想……”

林聽雨道：“你想什麽？”

胡葉娘道：“讓他們後悔，一生一世都活在悔恨當中。連龍，還有那個用劍刺我的人，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他們，可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沉吟了一下，她又道：“如果，那個黃家家将後悔了，會不會因為心中愧疚而想辦法讓黃飛虎改變剿滅我狐族所有族民的想法？

他，應該有那個能力吧，黃飛虎那麽信任他，派出他追蹤我而去，就沒再派出其他的人，甚至連家附近都沒留下人看守。”

也許是生命将逝，胡葉娘現在變得異常的理智，她覺得以林聽雨的能力，想要直接讓黃飛虎改變主意，不再追剿剩下的狐族，根本就不太可能，到時候林聽雨完不成任務，也只是多一個人陪她死而已。

但她想要的，并不是找個人陪她死，而是狐族有族民能夠在這場浩劫中逃生。

胡葉娘的這種願望，不能不讓林聽雨感動。她覺得這只小狐遠比許多人類更有人情味兒。她甚至都沒想過要找害她變成現在這番模樣的連龍報仇，只是讓連龍和那個要殺她的黃家家将後悔。

如果換成林聽雨，恐怕第一個願望就是将連龍殺掉，以她現在的脾氣，甚至還有可能要求鞭屍。

好吧，這是胡葉娘在選擇，不是她。她只是來這個世界打醬油的。

考慮到如果她不能按時完成打醬油的任務，自己也将變成屍體一具，林聽雨開始思考，該如何做才能讓連龍和那個黃家家将後悔。

楚小姐從連家走了出來，畢竟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而連家現在就只有連龍一個男子，孤男寡女地單獨待到太晚，對楚小姐這樣的大家千金名譽有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