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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23點整，燒烤攤香氣四溢，我和發小黃狗子坐在塑料大棚裏，拍打着腳邊的蚊子，流着口水等烤串上桌。

黃狗子怨聲載道：“以後不能早點嘛，平時這個時候我都睡了嘛~你看看我的黑眼圈，我的皺紋！”他那這手機照啊照的，愁容滿面。

啧啧啧，看他那矯情勁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靠臉吃飯呢。臭美也要有個度吧，跟個老娘們兒似的幹啥呢……

他拍桌子湊過來，目光炯炯：“你臉上長了個痘。”

我拍拍他光潔無暇的小白臉：“我知道我長了個痘。”

“那你不能吃辣的。”他看似遺憾地給我報菜名：“你沒來的時候我拿了好多章魚腿兒，大蝦，生蚝，還有花甲！可是這些海鮮你都不能吃哦，只能我多吃點啦~”

“就因為我長了個痘嗎？”

“是的。”他明朗地回答我。

我呸，蹭我夜宵還想糊弄我。傻小子幼稚地像個小學生。

我單手托下巴，目光轉移到大棚外的烤架，光膀子的老板扇着蒲扇，扯着嗓子對單子，問客人要不要辣。不遠處大馬路上車流湧動，車影在黃亮的燈火裏迅速穿梭着。這是一個讓我産生無限感慨的地方：每天下班騎行在黑漆漆的路上，我都會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世界上最後一個人，再也不會有像我這樣拼命加班賺錢的人，但等到我下班成為消遣的客人，才會發現這裏忙碌着的所有人，其實都跟我一樣。

夜以繼日聽上去是個勵志的詞，然而隐藏在勵志後面的苦逼，只有我們當事人才知道。

“想什麽呢？”狗子在我眼前搖了搖手。

我動動唇：“每個城市都有一個特別好吃的胖子燒烤。”

狗子萬分認同，激動道：“是啊是啊，咱們大學城不是也有胖子燒烤嗎，超好吃的說！”

“胖子燒烤店的老板也永遠都是胖子。”

“是的！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那個胖子比這個還要胖，下巴有三層！”

我瞅着黃狗子天真的臉，啧啧啧，這麽帥氣的臉，可惜是個傻子。

沒多久串兒上來了，我最愛的牛肉串肉塊一如既往地大，孜然味夠濃，是本店的招牌。黃狗子就不喜歡吃招牌，他尤其喜歡特別的東西，比如羊腰子和豬腦之類。

“吃了這個羊腰子，我就會擁有公 | 狗腰。”他虔誠地端着一次性餐盤，閉眼許願。事實上黃狗子開了一家跆拳道館，身材已經夠好的他，我不明白為什麽那麽苛刻地想要公 | 狗腰。

“那你直接吃狗腰子豈不是更好~”我酸他。

沒想到他立刻換了一副委屈臉：“狗狗那麽可愛，怎麽能吃狗狗！”

“……”

話說的是沒錯，但我怎麽覺得這麽想吐呢……

哦，忘了說，我們家黃狗子是個零，從他有性別意識開始，他就是個零。

也就是說他根本不需要公 | 狗腰，蜜桃臀反而更适合他。

精致的黃狗子吃起串來也是相當精致，他先把串兒全都撥到烤盤裏，然後筷子夾起小口小口地吃，那叫一個“淑女”——看了這麽多年，我還是完全看不慣。

“撸串撸串，就得撸着吃，撸你懂嗎？”我演示給他看，咬住簽子上最裏面的一塊牛肉往外撥，一氣呵成，像這樣吃才爽啊，不是嗎。

“沒有人比我更懂撸。”他優雅地夾了塊羊腰子送進嘴裏，邪惡地挑眉。

“……”

我不該說這個話。沒有人比他更懂撸，也沒有人比他更污。

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接他的黃段子的，但今天心情不好，就是想怼怼他：“然而你沒得撸。”

黃狗子臉一黑，放下筷子，靜靜地看着我。

“……以後會有的。”我有點心慌，手裏的雞翅膀摘了一個給他，算是賠罪。

黃狗子脾氣還行，不會認真跟我生氣，一般給他個臺階他就會下了，比如現在他啃着雞翅跟我回憶起他的上一個對象：“他是個好人，但不适合我。”

他上一個對象的确是個好人，還有錢。至于适不适合他，這我就不知道了。他每次分手的理由，都是對方不适合他。我在猜，他也許還在等最初的那個人，我認識的那個人——那個鋼鐵直男。

唉，十年啦，我們都二十五歲了。原來初戀是發生在那麽久之前的事。

“你呢，”他反過來問我，“你就有得撸嗎？男人影子也沒見着一個。”

“我不需要啊！”我滿嘴調料味，激動地噴了他一臉。

黃狗子理了理衣領，又摸摸他珍貴的逗號劉海：“冷靜，冷靜。”

我冷靜個屁啊，跟他說了八百遍了我是不婚主義：我愛工作，工作使我快樂，工作使我致富。

“看來你在辦公室受氣了，”他猜測道，“你不能因為你的沙雕男同事們而對天底下所有男同胞失去信心，你知道嗎！”

呵呵……我會這麽幼稚嗎？我不婚主義當然是有自己的理由。如果沒有能力組建一個完美的家庭，成為一個負責任的家長，我為什麽要找男人，為什麽要去談沒有用的戀愛，為什麽要結婚？

這個道理呢，黃狗子也是懂的，如果不懂，那他就不會彎了。

我和他，都是悲劇家庭的受害者。

“你這樣，生活會很無趣的。”他勸谏我。

我搖搖頭：“工作使我充實，賺錢使我快樂。狗子，等過年發了獎金，我就有付首付的錢了。”

“你還是想買房？”他很震驚，“你爸不會讓你買的。”

我也很震驚：“我自己的錢，買房是我的自由！”

“那你媽呢？”

我“啪——”地撂下烤串，怒火燒心：“黃狗子你還吃不吃了？”

他見狀，立馬埋頭：“我錯了，吃，吃。”

我媽，媽，這些字眼，對我來說是致命的存在——就像我在黃狗子面前提他爸，一樣的效果。

我摸摸狗子毛茸茸的腦袋，覺得他怪可憐的。在羸弱的年紀找學長學跆拳道，本是為了能反抗他爸對他和他媽的毆打，十年之間風雲變幻，再也揮不動拳頭的爸爸出事故死了，留下一屁股債，而狗子的這身手藝還得用來養家糊口。我永遠記得道館剛開的那年，狗子每天下班的時候都會哭着對我說：他再也不想碰跆拳道了，實在太痛苦了，為什麽要過這樣的人生啊。

因為我們選擇不了父母。

可我們能改變自己！

我拉住狗子的手，給他洗腦：“狗子，我們一起努力賺錢買房好不好？搬到市區去，再也不要留在這裏看他們眼色，再也不要過我們最讨厭的生活！”

他擡頭，喪氣地看着我：“你哪來這麽多鬥志啊，吃了老虎精？”

“我去你姥姥的吧！”

……

吃飽喝足，我跟狗子一前一後走在回家的路上，快要淩晨一點了，狗子和我卻一點都不急。這樣散步的機會何等珍貴啊，住在同一片居民區的我和他，已經兩個月沒見面了。

狗子身形纖長，兩手插在口袋，晃晃悠悠邁在前面路燈下。他嘴裏叼了根牙簽，自言自語散漫的樣子。不得不承認狗子正常的時候挺清朗帥氣的，無論是小學，初中，高中，還是大學，一路走來，他都是我們學校的校草。

如果他不是基佬，而我也喜歡他的話，也許我們是極其相配的一對。大約的家庭背景，成長經歷，白羊和獅子，二十五年相處的時光，堪稱完美吧。但我和他都沒有這樣的好運。我們只是好朋友，好姐弟。能為彼此的喜樂和苦難感同身受的親人，那種存在。

“小短腿，你的腿怎麽越長越短了？”他在前面無情地嘲笑我。

我這才想起來遮褲子，奇醜無比的黑白條紋緊身褲，讓我的腿短了不止一截。魔鬼領導！我在後面罵罵咧咧：“你腿長有屁用，還不是讓我摔個大馬趴！”

“大馬趴”是去年的事情了，去他道館玩的時候，孩子們讓我們比試比試，我這個門外漢不知怎麽的，居然撂倒了他，搞得他在學生面前顏面盡失。

這種史無前例的事情當然記在了我的小本本上，每次他損我的時候，我就“好心”提醒一下他。

“你你你——”狗子氣得指着我朝我跑過來，“我今天非讓你吃個大馬趴不可！”

我撒開腿往反方向跑，挂在肩膀的包晃晃蕩蕩，甩來甩去，只知道一個勁跑，媽了雞，這小子勝負欲可不是鬧着玩的，沒準兒他真想報複我！

“你個小胖子還跑得挺快！”

我跑着跑着忽然肩膀一緊，猛地回頭，他拽住了我的包包。OMG我今年買的唯一一個包包！

“放手！”

“我不放！”

“我這包很貴的快放手！”

“我就不放你咬我呀！”

我跟狗子這個賤人在大馬路上對峙，他那張得意的臉我看了就來氣，下蹲助力跑給他一個回旋踢——啪——

伴随着一陣猛烈的劇痛，我的背穩穩着陸，強烈的震蕩中我扯回了高價代購的小包包，并且把它護在懷裏。啊，救回來了，踏實。

“額啊……”不遠處地面的狗子在慘叫。

我裝作沒看見的樣子站起來拍拍屁股，正色道：“天色不早了，外面不安全，公子還是早些回家吧。”

“你，你——”

我？我？

我腳底一抹油，溜了個幹幹淨淨。

作者有話要說： 加班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