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三金或成鑫

深夜，醫院不遠處的小區裏。

夏玉跟在朱君陽身後，看她推開鎖壞了的單元門，一步一步踏上老舊破損的階梯。

樓梯的扶手是棕紅色的，上面有着一層厚厚的灰塵，偶爾還有幾個清晰的指印。

“大隐隐于市，你們組織真會挑地方啊。”夏玉看着樓梯牆壁上的開鎖辦'證外賣小廣告，忍不住感慨道，“身居鬧市中，心無車馬喧。”

朱君陽頭都不回，沒說話。

有幾層樓梯的聲控燈壞了，她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亮，夏玉趕緊往她身邊縮了縮，企圖讓自己整個人都暴露在燈光下。

“這麽膽小？”朱君陽的聲音帶着笑意，夏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我這是後遺症，後遺症。”

“嗤。”朱君陽發出一聲短促的氣音，似乎是在嘲笑她。

夏玉：“……”怕鬼怎麽了！誰也不是天生就什麽也不怕的啊！

這棟樓一共有八層，每層都有相對着的兩個住戶。

朱君陽一直爬到最頂上，然後在801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夏玉率先從門縫裏鑽了進去。

朱君陽打開燈，關上門，在門口換拖鞋。

燈光是暖黃色的，通過肉眼可看到空氣中浮動的微塵。

夏玉絲毫不客氣，在這間不大的屋子裏左顧右盼，想要找出暗門或者傳送陣這類奇幻的東西。

尋找未果，她又跑回客廳，眼巴巴地看向坐在沙發上吞雲吐霧的朱君陽：“你不把我介紹給你組織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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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君陽吐出一口煙霧：“誰告訴你我還有個組織的？”

夏玉道：“小說裏都是這麽說的啊，主角身後一定有一個龐大的組織，她住的地方一定與組織所在地相連。在秘密基地裏，她遇到了很多善良的隊友，大家一起快樂玩耍，每個人與其他人感情都好的像是親人一樣……”

“停停停。”朱君陽打斷她，“對不起啊，讓你失望了，我是一個人，沒有什麽組織，也沒有隊友。”

夏玉目露憂傷：“看來你并不是我的引路人，我們不合适，還是分手吧。”

朱君陽這才意識到：她說的主角，并不是指她，而是指夏玉自己。

真是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她用手中的煙指指大門：“那你走吧。”

夏玉立刻抱緊沙發：“三百萬，招牌。”

朱君陽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軟肋被人抓在手裏的感覺真是操蛋。

夏玉：“六月小姐姐，這裏是現實世界了，你還是少抽點煙吧。”

朱君陽看着她，面無表情道：“我只有心煩的時候才抽。”

“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危才使你如此焦躁嗎？”

朱君陽坦率點頭：“是。”

“你這麽關心我？”夏玉感動得熱淚盈眶。

朱君陽說道：“我擔心你遲早有一天會把我氣死。”

夏玉：“……”王八蛋，還我感動。

一只煙抽完，朱君陽終于平複了所有的情緒，心平氣和地打開窗戶換氣。

這個小小的八十平米左右的房子配備很齊全，一室一廳一廚一衛，還有一個不小的書房。

朱君陽帶着夏玉走進了書房。

書房裏有一張辦公桌，桌子上放了一臺筆記本電腦，桌子後面是一個巨大的實木書架，書架上是被碼放的非常整齊的書籍。

進了書房之後她沒管夏玉，直接走到書架後抽出幾本書研究了起來。

夏玉湊過去一看，那本書的封皮是一種常見的塑料，和她在學校做的練習冊沒什麽兩樣，只不過上面寫的題目是“還魂三千問”。

她頓時有些一言難盡。

抓鬼這一行居然還有出版社嗎？

朱君陽在認真研究練習冊，夏玉不好意思打擾她，就把目光投放在了桌子上的筆記本上。

“密碼是從a滑動到回車。”朱君陽頭也擡地說道。

夏玉眼睛一亮，跑到電腦前做好，懷着虔誠的心摁下了開機鍵。

這臺電腦看起來很少被主人動用的樣子，落了一層薄薄的灰，開機速度倒是很快。

夏玉把鍵盤膜用校服袖子擦了擦，輸入密碼開了機。

電腦桌面一看就是原機自帶的圖片，夏玉點開桌面上憨态可掬的小企鵝，登陸自己的賬號。

上面只有零丁一兩個人的頭像亮着。

夏玉快速浏覽一遍，發現自己的同學朋友像是約定好了一樣都沒在線，在線的那三個人網名和頭像她都不熟悉，甚至不記得自己的QQ裏還加了這麽幾個人。

“叮叮。”

QQ提示音連響兩聲，亮着的第三個頭像突然開始抖動。

大半夜的，夏玉突然覺得後脊一涼。

她壯着膽子點開那個對話框，是一個網名叫三金或成鑫的人發來的消息：“夏玉？你也死了？”

夏玉握着鼠标的手一抖，差點把鼠标扔出去。

也？

這個也是什麽意思？

這個人認識她？她怎麽一點記憶都沒有？

她在鍵盤上噼裏啪啦的打字：“你是誰？你認識我？”

對面回複的很快，像是在電腦或者手機前等着她回複一樣。

三金或成鑫：我是孔令鑫啊，小時候我還扯過你辮子呢。

夏玉陷入沉思，想要從自己的記憶裏找到孔令鑫這個人。

姓孔，小時候就認識她，扯過她辮子……

一個小小的形象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大概有十幾年前，孔令鑫家就在她家隔壁，兩個人小時候在同一家幼兒園。

小時候的孔令鑫因為一直在吃藥，導致自己胖成了一個球，很少有小朋友願意和他玩。

夏玉也不喜歡他，因為他總是喜歡扯她媽媽給她剛紮好的漂亮辮子。

後來突然有一天，孔家就搬走了，媽媽告訴她孔令鑫生病了，要去治病。

再後來……

媽媽獨自去參加了他的葬禮……

所有記憶全都浮現腦海，夏玉捂住了嘴，差點叫出聲。

而電腦對面的孔令鑫還在一條接着一條地發着消息。

三金或成鑫：這麽多年了，我一直想跟你道個歉，小時候我經常揪你頭發不是惡作劇，是因為喜歡你。

三金或成鑫：那個時候我還死胖死胖的，班裏的同學都欺負我，也就只有你從來都懶得理我。

三金或成鑫：哈哈哈這麽說感覺挺可笑的，但是真的，這麽多年我一直都還惦記着你呢，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就又能和你說上話了。

三金或成鑫：這麽說可能有點晚了，但是我還是想說

三金或成鑫：對不起啊夏玉，你願意原諒我嗎？

夏玉：“！！！”

如果這些表白換成另一個人，沒準還會很感動，但是一個已經死了十幾年的人對她訴說着愛戀，她只能感覺到毛骨悚然。

“六月……”夏玉小聲喊到。

朱君陽沒搭理她。

“朱君陽……”

“有話就說。”朱君陽擡手将書翻頁，神情專注地看着書上的內容。

夏玉：“我QQ上一個死了很久的人突然給我發消息告白啊卧槽！！”

朱君陽的姿勢沒變，解釋道：“你現在是魂魄的狀态，跟鬼沒什麽兩樣，上的網自然和活人不一樣。”

夏玉：“哪裏不一樣？”

“我又沒變成過鬼，我怎麽知道哪裏不一樣？”

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朱君陽不再出聲。

夏玉只能自己對着這個QQ研究。

正常來說，QQ網名旁邊應該是一個“我在線上”的對號——我在線上√。

但是現在這幾個字卻寫在一個灰色叉叉旁邊——我在線上×。

這個叉正常應該是離線狀态。

不過現在她已經不是人了，有點非正常狀态……也很正常吧……？

這麽一想，她頓時就放下心來。

我已經是鬼了，我還怕什麽鬼？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她已經可以不動聲色的坐在電腦前面回複孔令鑫的消息了。

轉發這條錦鯉：哈哈哈，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三金或成鑫：你是怎麽死的啊？

轉發這條錦鯉：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是作死的。

三金或成鑫：？？？

轉發這條錦鯉：都是往事，大家就不要再提了。

三金或成鑫：也是。我死了之後一直都沒遇見你的熟人，都不知道你現在過得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像小時候一樣醜。

？？

夏玉把鍵盤摁得啪啪直響。

轉發這條錦鯉：做人要會說人話，做鬼要會說鬼話，什麽叫醜？你瞎嗎？老娘小時候冰雪可愛的，你特麽的才醜呢！

三金或成鑫：哈哈哈哈是我說錯話了，那夏小美女，有沒有空咱們見一面啊？讓我看看冰雪可愛的你現在是什麽樣。

轉發這條錦鯉：哈哈哈哈我承認我長殘了，而且我是車禍死的，你想想得被壓成什麽樣，你還是別看了，我怕你吓活。

三金或成鑫：……

夏玉直接喊朱君陽：“大佬！有鬼想約我出去見面！我怎麽辦！”

朱君陽淡淡地說道：“那你就去呗。”

“沒問題嗎？”

“沒啥問題。”朱君陽合上書，擡頭對她露出一個難得的笑容，“無非是發現你是個生魂一時心動直接把你吞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