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龍城的口音

龍城是一座重工業城市, 地下擁有着豐富的煤礦資源, 地上是一座座礦場。

每年這裏都會有大量的煤礦被火車運送出去, 也會有無數工人死于礦洞事故……

幾十年的開采早就使這座城市千瘡百孔, 卻沒有人能夠意識到這一點。因為煤礦而帶來的利益将這這裏裝扮得光鮮亮麗，人們也同樣如此。

最近龍城在修路, 火車站前公交車過不來，于是便有一群出租車司機在站前廣場攬客。

人群的交談聲和喧鬧聲直沖雲霄, 朱君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挑人少的地方往外擠。

“大佬——！”跟在她身後的夏玉呼喊着她的名字。

朱君陽根本停不下腳步, 被人流擠着向前：“你說什麽——？！”

“我說——！”夏玉穿進朱君陽身後那個男人的身體，貼着她的耳朵說道, “我說！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哭聲啊？”

朱君陽側耳去聽, 嘈雜的人聲充斥了她的耳朵，光她聽到的小孩子的哭聲就有四五個：“哭聲多了去了，你想說的是哪一個？”

夏玉抓住她的胳膊, 挂在她身上讓她帶着她走：“我也說不上來，一下火車我就感受到了這個哭聲……是個女聲, 好像哭得很傷心的樣子……”

她用的詞是感覺, 而不是聽到。

朱君陽壓下心底的疑惑, 卯足了勁一鼓作氣沖出人群。

她的肩膀一沉，總算是松了口氣，憑借着記憶裏的方向朝着離火車站不遠的龍城靈辦處分處走去，路上邊走邊問：“姚文靜呢？你也聽到了哭聲了嗎？”

姚文靜搖頭：“我也沒有。”

道路兩旁的人漸漸變少，聲音也開始降低, 只有快速從馬路中間通過的車輛留下了一連串發動機轟鳴的聲音。

夏玉突然在路邊蹲下了身子，把頭埋進了膝蓋裏。

姚文靜和朱君陽停下腳步，也跟着她蹲下。

朱君陽伸手扒拉她的腦袋：“怎麽了你？哪不舒服？嗯？”眼中有着顯而易見的緊張。

夏玉沒擡頭。

她的聲音從兩只胳膊裏傳出來：“噓……別出聲……”

一瞬間，車輛的聲音在她的耳朵裏消失，只剩下了那個越發清晰的哭聲。

“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

夏玉整只鬼從地上彈了起來。

朱君陽問她：“到底怎麽了？”

夏玉不停地打着哆嗦：“woc……wocwoc，哭聲……是從地下傳進我耳朵裏的……”

朱君陽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是什麽樣的哭聲？”

夏玉形容了一下那個哭聲的節奏和腔調。

朱君陽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這還沒有你裝哭的時候吓人，你怕什麽？”

姚文靜：“噗。”

夏玉一點也不害怕了，還有點氣：“？？朱君陽！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很過分！”

朱君陽看向姚文靜：“你說呢？”

姚文靜選擇明哲保身：“我沒聽過夏玉大妹子哭，也聽不到這嘎達的哭聲，所以我也不知道誰更勝一籌。”

“下回你再裝哭我就給你錄下來，讓你好好體會一下你哭起來多可怕。”朱君陽笑道。

“你騙人！”夏玉不信，“我明明哭得梨花帶雨的！要多可人疼就多可人疼！”

朱君陽：“您那不是梨花帶雨，您那個是暴雨梨花針，要人多疼就有多疼。”

夏玉氣成了河豚狀。

不過還別說，和朱君陽拌了兩句嘴之後那哭聲反而消失匿跡了，像是從來都沒存在過一樣。

她這才意識到朱君陽其實是為了幫助她客服恐懼……

可是剛跟朱君陽皮完一波她又不好意思立刻服軟，只能假裝生氣踏着大步往前走，把一人一鬼丢在身後。

朱君陽：“你走反了。”

夏玉，嘴硬地扯着脖子吼道：“我上那邊聽聽能不能聽到哭聲！！”

朱君陽笑出了聲：“過來看看你能不能聽到我的笑聲。”

夏玉的臉紅了一片，悶頭氣鼓鼓地又往反方向走。

朱君陽看着她的背影收斂了笑聲，臉上卻還挂着十成的笑意。

明明她笑得很溫柔，姚文靜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怎麽看都像是夏玉大妹子被某種了不得的存在盯上了啊……

……

龍城的靈辦處分局也叫靈靈，不過這裏的靈靈是家網吧。

夏玉跟在朱君陽身後走進去，看到了網吧裏面的布置。

裏面是一幅正在搬家的景象，有人擡着一臺臺落滿灰塵的電腦從後門離開，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櫃臺後面抽着煙。

夏玉往一旁挪了挪，遠離二手煙。

男人見到朱君陽後對她揮了揮手：“這個網吧不幹了，你去別的地方上網吧。”

朱君陽走到櫃臺前：“我是來找人的。”

那人道：“你找誰？”

“靈靈網吧的老板。”

“你是她親戚？”

朱君陽搖頭。

“前任老板不久前出車禍了，現在還在龍城醫院，也不知道人怎麽樣了，你們去哪裏找他吧。”

一人兩鬼只能先離開靈靈網吧，趕往醫院。

出租車上，朱君陽打字給坐在一左一右的兩只鬼看：【能夠在靈辦處辦事的人都不是普通人，怎麽可能因為尋常的車禍把靈辦處的工作都給放下了？】

姚文靜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她知道人家不是特別想和她讨論。

她注視着車窗外的風景，想從記憶種找出熟悉的東西，卻失敗了。

這座城市真的是她的家鄉嗎？她的腦海種不禁浮現出了這樣的疑惑。

如果真的是的話……為什麽她一點熟悉感都沒有呢？

夏玉咂了咂嘴：“會不會出現了和靈城一樣的情況？”

【不太可能，李天楊又不會飛天遁地，昨天他還在靈城，怎麽可能在幾天前把身處于龍城的王老板撞倒。】

夏玉只覺得自己的腦細胞不太夠用：“那還能是誰啊，你們靈界有沒有什麽敵人？會不會是他們聚在一起準備搞事了？”

朱君陽坦然道：“我又不是靈辦處的公務員，我怎麽知道？”

夏玉眼睛一亮：“既然這樣，我們是不是不用摻和到這些事裏啊？”

朱君陽：【傻子吧你，我雖然不是公務員，但是也是靈界的一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等靈界完蛋了，在座的各位誰別沒想跑。】

夏玉撓了撓後腦勺：“這麽嚴重？”

朱君陽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汽車很快就行駛到了龍城醫院，朱君陽在前臺咨詢到王老板的病房，帶着兩只鬼直奔三樓。

這家醫院的住院部布置得很溫馨，牆體是淡藍色得，看起來非常的整潔利落。

王老板單獨有一間病房，房間內是一些重要的儀器，就是這些儀器維持住了他的生命。

他躺在病床上，臉色是一種不正常的蒼白，額頭還包着紗布，看不清樣子。

夏玉好奇地環顧病房的內部環境，在床旁邊不遠處的櫃子上發現了一個裝着鮮嫩的花的花瓶。

姚文靜道：“這花兒好像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夏玉問道。

朱君陽捏着自己的鼻子，蔫聲道：“一股子腥味，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花。”

姚文靜把花從花瓶裏拿出來，扔進了外面的垃圾桶裏。

夏玉奇怪道：“大佬，你鼻子怎麽這麽好使？”

朱君陽道：“這是天賦，就像你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

夏玉瞬間就想起來了火車站附近的哭聲，整只鬼都很不好了起來。

姚文靜扔完花回來，說道：“王老板昏迷不醒，沒有靈辦處，我是不是就不能在龍城落戶啊？”

朱君陽點頭，松開了捏着鼻子的手，繞着王老板的病床走了一圈，然後才說道：“他的靈魂不在這裏。”

夏玉指指自己：“和我一樣？”

朱君陽道：“應該是這樣的。不過生魂離體也分很多種，像你這被人好吃好喝供起來的是少數，更多的是被困在某地無法回來，直到身體死亡。”

夏玉指着自己的動作沒變，驚訝道：“好吃好喝？供起來”

朱君陽幹咳了一聲：“咳，要不是跟着我，你這段時間連水果都啃不了。”

夏玉放下了手，木着臉看着她：“謝謝你了奧。”

“這件事性質很嚴重。”朱君陽轉移了話題，“我得先通知丁玲，讓她上報上去，然後派人來搜查他靈魂的下落……”

夏玉沒有被轉移注意力，還用幽怨地眼神盯着她。

姚文靜圓場道：“那這段時間咱們嘎哈玩意兒去啊？”

朱君陽思考了幾秒，然後做出了決定：“閑着也是閑着，咱們可以在這段時間裏幫姚文靜找找家人，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王老板的靈魂。”

姚文靜卻有些猶豫：“龍城給我的感覺和我記憶裏的一點兒都不一樣……我甚至懷疑是我的記憶出現了問題……我根本就不是龍城的人……”

夏玉道：“嗨，小姐姐，你怕啥啊，就你這标準的龍城口音，誰敢說你不是龍城人，我夏玉第一個不服！”

朱君陽捂住了臉：“你沒感覺到……你現在說話也是一股龍城口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