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故劍情深07

絕頂亭臺建在天機山之巅,可以俯瞰整個天機山,而只有天機閣最尊貴的客人才能被迎入絕頂亭臺,喝一杯天機閣主輕翎親手泡的龍井。

輕翎身着絢爛的長衫,披散的長發上全是羽毛裝飾,他的眼瞳是紅色,一看便可知他并不是人,當是修為極高的妖。他的身邊站着個身着短打的魁梧男子,那雙紅色的眼瞳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思君,相當警惕。

思君面無表情地将杯中的茶飲盡,而後從懷裏掏出一枚橙紅相間的珠子,随手往桌上一丢,珠子骨碌碌地滾到了對面,輕翎兩只手指迅速将它夾起,在眼前一晃,說,“南海珊瑚,好東西。”

“意外遇見。”思君簡明扼要地說,“查它的來歷。”

輕翎應了,将珊瑚珠放在手心,微微眯了眯眼,而後他紅色的眼瞳突然閃起了微弱的光,思君看到他眼珠在飛快地轉動,像是在他的眼前有一本書正在飛快地翻動。

思君只看了一眼,又移開了目光,看着正沿着階梯一步步向上爬的陸湘。

天機山山勢險要,山體多為巨岩組成,因此山上并沒有什麽高大的樹木,在思君這個位置,幾乎能将山上的石階全部看完。

因此也能清楚地看到陸湘的身影,但由于隔得太遠,思君看不見陸湘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個白色的小點在慢慢移動。

“找到了。”輕翎出聲,思君便回頭。

輕翎舉起珠子仔細地看,而後說:“只找到了二十年前的半張殘圖,但我能肯定,這是鑲在那把劍上的裝飾。”

但凡說起“那把劍”三個字,天下人都知道是代指的什麽。

從前的天下第一美人、也是天下第一的鑄器師紀南紅生平三大巅峰靈器之一的那把劍,傳說中能改天換地的那把劍,時至今日也無任何靈器能與之比肩的那把劍。

“那把劍?”思君重複了一句。

輕翎點頭道:“對,就是那把劍。”

思君道:“雖說紀南紅死後,她所鑄的靈器大多流散各處,不知所蹤。但那把劍的歸屬卻很清楚,一直在聞人賢的手裏,他藏得很好,并且江湖上也沒有透出那把劍失竊的消息,那麽這顆珠子怎麽可能是那把劍劍鞘上的?”

輕翎也覺得奇怪,接着道:“讓我再找找。”

輕翎又定住了瞳孔,在發光的眼裏翻書。

思君并不看他,再目光移向了山間。

那個小小的白點已經向上移動了很長一截,依然腳步不停。

“我知道了。”輕翎睜開眼,順着思君的目光往山下看了一眼,但并未在意,又說,“那半張殘圖是那把劍剛鑄出來的畫像,劍鞘是紀南紅親手鑄造的。但在誅魔之戰之後,就沒有找到那把劍的劍鞘。所以,劍鞘很有可能是在聞人賢收藏那把劍之前就流落民間,被人給撬下這顆珠子賣了。”

思君想了很久都沒有說話,又道:“那誅魔之戰……”

“你饒了我吧。”輕翎無奈地聳聳肩,說,“別問誅魔之戰。那會兒我還在撒尿和稀泥玩,上一任閣主沒有将記憶傳給我。別問我那麽早的事,我也不知道。”

思君淡淡地道:“天機閣不是號稱知天下機密嗎?”

輕翎讪讪道:“凡事有例外……”

思君不言,又轉頭看着山上的階梯,輕翎覺得奇怪,也順着思君的目光看去,這時候才看到了有個人正順着山的小道一步步朝山上走。

“還有一個問題。”思君目不轉睛地看着陸湘,說,“他是誰?”

輕翎奇怪地看了思君一眼,而後對自己身邊的男子說了句“去看看”,接着那男子便後退一步雙臂一張,他的身形便猛然縮小,一根黑色的鳥羽飄落,方才的男人已變成一只黑鷹,展翅朝着山谷中飛去。

思君看到那黑鷹飛向了陸湘,在他身側盤旋幾周便又迅速飛回,一陣陣鷹嘯響徹山間,輕翎聽了就轉過頭來盯着陸湘,說:“你前幾天不是才見過他嗎?你還幫了他,陸湘,一個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的小天師。”

思君道:“我要問的就是他從哪裏來。”

輕翎道:“不知。”

思君神色淡然:“天機閣不是號稱知天下機密嗎?”

輕翎抓狂道:“大哥,我們也不是随便一個不知名的山野村夫都要知道吧!”

思君略微一挑眉,輕翎頓時就慫了,連忙站往後退,同時大喊了一聲:“阿易!”

那只黑鷹聞聲便迅速地沖了回來,猛然變回人形在擋在輕翎的面前,紅瞳緊緊盯住思君,做出攻擊姿态。

思君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們說:“我不動手。”

輕翎警惕地看了思君半晌,見思君依然是面色淡然,這才确定思君沒有生氣。輕翎深呼吸一口,拍拍阿易的肩膀,平複了自己的心思,回了思君的對面坐下。

他猜不透思君的心思。

“這個叫做陸湘的小孩兒……”輕翎充滿希望地問,“是你要找的人嗎?”

輕翎無比希望得到“是”的回答,只要找到了那個人,思君就再也不會隔三差五地來折磨他了吧……

思君回頭,看着輕翎冷漠地回答:“不是。”

輕翎“啊”地叫了一聲,又說:“那你幫他幹什麽?你問他幹什麽?你什麽時候有耐心管別人的事情了?”

思君不回答。

難道是認錯人了?輕翎失望透頂,委屈地把手中的珊瑚珠扔在桌上,問道:“那這顆珠子呢?和你要找的人有關嗎?對你找到那個人有幫助嗎?”

思君略微皺眉,道:“不知。偶然看到有人賣,覺得非常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就買了。”

輕翎想了一想,又說:“不過,既然知道這顆珠子和那把劍有關,你就去聞人家看看吧。聞人賢那老頭最近不是要開靈器鑒賞大會嗎?你去看看也不虧。反正也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裏,到處走碰碰運氣也好。”

思君垂眉沉思,許久之後終于應了一聲。

“嗯。”

輕翎簡直要歡呼了,“趕緊走”三個字已經清楚地寫在了他的臉上。

但思君半晌沒有動,反倒是将目光投向了依然在臺階上奮鬥的陸湘。

輕翎試探地問:“哥……你不會打算在這裏看着他爬到山頂吧?”

思君略一猶豫,最終起了身,目光從陸湘的身上收回,接着走到山崖邊,輕輕一躍而下,那一抹黑色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了重山之間。

陸湘已經爬了兩個時辰的山了,一直緩步向上,沒有停歇過,在他眼冒金星之時,恍惚覺得自己眼前飄過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但他揉揉眼再看,卻什麽都沒有看見。

“奇怪。”陸湘咬咬唇,說,“我總覺得我好像看見思君了。”

星淵在陸湘的頭頂搖頭嘆氣,低聲道:“這孩子完了,相思病到了出幻覺的地步了。”

陸湘沒聽清,又揉了揉眼說:“看,已經沒多少臺階了。”

星淵道:“你可真是樂觀。”

“可不嗎。”陸湘心情很好地和星淵絮叨,說,“來啊,我們來閑聊,不然我走着太無趣了。”

星淵不想回話,陸湘卻依然不停地說:“小花啊,我昨晚突然才想起,我們是不是還沒有結印啊?”

星淵頓時渾身一僵,整朵花都不好了。

妖與天師結印就意味着這只妖從屬于這個天師,會在妖的身上印下這個天師特有的圖騰,相當于人簽了賣身契一樣。從此以後,妖就要聽從天師的差遣,當然,天師也要負責保護這只妖。

星淵從未與天師結印,也不想和任何人結印。但現在這個狀況,他傷得這麽嚴重,以陸湘那點靈力硬要和他結印,他也是跑不掉的。

況且一旦結印,除非是有更強的天師用新的結印覆蓋,妖自己是沒辦法擅自解除結印的。

星淵一陣沉默,心情暴躁到了極點,正在這時,陸湘又開口了,接着說:“我聽說結印挺疼的,我看我們還是不要結印算了,這樣以後你遇到心儀的天師要和他結印,也可以少受點罪。”

“你……你說什麽?”星淵陡然睜大雙眼。

陸湘平靜地說:“我說你好好養傷,我們不結印,等你遇到心儀的天師,我就幫你追求他。”

星淵繼續震驚:“可這樣……很……很丢臉啊,你沒看天機本嗎?每個月都會報哪些天師又被別的天師搶了手下,這是很丢人的事情。”

于是陸湘也震驚了:“什麽?你們城裏妖這麽多規矩啊?我們鄉下就不這樣,合不來就算了啊,我們都是勸分不勸和的。”

星淵被陸湘鎮住了,不知道說什麽好,一時間心情非常複雜,陸湘接着又說:“我和小雞小菇也沒有結印,但是我們還是好朋友。”

“你……算了,我……我睡覺了。”星淵胡亂說了一句,然後閉上了花瓣,安安靜靜地待在陸湘的腦袋上,陷入了心亂如麻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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