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故劍情深14
一盞茶的工夫之後,思君走出了房門,沉默地和陸湘薄陽炎二人同行。
陸湘很困惑思君為什麽改變了主意,然而思君自己也很困惑。
思君個兒高腿長,一個人走在最前頭,陸湘和薄陽炎走在後邊。和思君同行讓薄陽炎有些不安,陸湘還以為他擔心一會兒在晚宴上受欺負,便一直給他打氣。二人閑聊得專心,陸湘也沒有注意,突然就撞進了一個溫熱的懷裏,擡頭一看,思君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來了,轉過身來等着他。
陸湘擡頭望着思君笑,眼睛彎成了月亮。
思君伸出一根手指點在陸湘的額頭,似乎是有些嫌棄地把他給推遠了些,說:“看路。”
說完思君又轉過身走了。
薄陽炎在一旁看得尴尬不已,總覺得自己的存在非常多餘,直到進入了人聲鼎沸的宴飲廳,薄陽炎才稍微放松了一點。
他們進門的時候弟子例行高聲通報,于是所有人都朝着他們的方向看來,聞人飛鴻客套地迎接了他們之後又很快以忙碌的借口離開。而後沒有一個人不開眼地來和思君搭腔,于是三個人大搖大擺地坐了個十人桌。
上桌陸湘就開始吃點心,順便和薄陽炎聊明天鑒賞大會的事。
薄陽炎小聲對陸湘說:“來了很多厲害的人物,應該都是為了看那把劍來的,只是不知道有誰能破解那把劍的秘密。”
陸湘問:“你也不能嗎?你不是很厲害嗎?”
薄陽炎臉又紅了,說:“別讓人聽到,我不厲害的。”
陸湘不鬧他了,向他詢問關于那把劍的更多狀況,薄陽炎便耐心同他解釋。
相傳那把劍有改天換地之能,且即将修成劍靈。
一般的草木禽獸等等活物要修成人形都需要上百年的時間,死物要修成人形,則更是難于登天,器靈非人非妖,卻是比人和妖更高階的生命。
有史可尋的器靈也不過數人,若是有人說一把鑄造出來沒多久的劍修成了劍靈,只會被人恥笑。
但若說這劍是紀南紅鑄的,那再不可能的事,也成為了可能。
紀南紅,二十多年前的天下第一美人,也曾是天下第一的鑄器師。她師承西蜀聞人氏,天資極高,一雙手鑄造了許多撼動天下的靈器。若是她還活着,那天下第一的名頭,怎麽也落不到她的師兄聞人賢的身上。
她活着時是傳奇,她的隕落也令人唏噓。
因太過美貌而被攪亂風雲的魔頭玷污,在多年前的那場誅魔之戰之後,自刎而亡。
而她已經死了快二十年了,她所作的靈器仍無人能及。
那把劍,是她人生中最巅峰的三件靈器之一。傳說鑄好之後太過滿意,甚至遲遲想不出一個能配得上那把劍的名字。到她死那把劍也沒有名字,于是到現在,那把劍就一直叫那把劍。
那把劍被聞人賢收藏之後,一直小心地珍藏着,據說他有數十間機關重重的密室,時常都會将那把劍轉移,因此連他夫人和兒子都不知道那把劍究竟什麽時候藏在什麽密室裏。
而隔幾年開一次的靈器鑒賞大會,就是希望有人能破解那把劍的秘密,讓那把劍真正修成劍靈。
解釋完薄陽炎便問:“原來你不是為了解開那把劍的秘密才來的啊?”
“不是啊。”陸湘把自己的乾坤袋展示給薄陽炎看,接着說,“聽說明日的鑒賞大會有一個和我這個乾坤袋紋繡差不多的乾坤袋,所以我來看看。”
“這天下的乾坤袋紋繡都差不多的,紀南紅畫的陣法很厲害,差點就真的能裝下乾坤了,所以……”正看着,薄陽炎雙眼倏的亮了,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個乾坤袋,摸着上面的紋繡說,語無倫次地說,“這……這個陣法……也太完美了!這、這是哪位鑄器師……我能……我能認識一下嗎?”
陸湘也有些驚訝,說:“師父居然沒騙我,這個乾坤袋是真的很厲害嗎?不過到底是誰鑄造的就不知道了,我師父說他年少輕狂的時候當土匪,到處搶東西,早就不記得這個是哪裏搶來的了。”
薄陽炎萬分失望,拿着那乾坤袋贊嘆不已,半晌又還給陸湘,壓低聲音說:“真的很厲害,千萬要藏好,別讓人惦記上。”
正說着,思君的目光就投了過來,又一直盯着陸湘,陸湘覺得思君可能是對他們二人說悄悄話不滿,于是又坐正,想要和思君随便說句什麽,正當此時下人又高聲通報,聞人賢和他的夫人總算是到場了。
陸湘閉了嘴伸長了脖子,想看一看這傳聞中的大人物究竟是不是長得三頭六臂。
但走來的人非常普通,絲毫不似話本中描述的世家家主一般仙風道骨、鶴發童顏,這就是一個佝偻的老者,皮膚皺得如同老樹皮,眼睛小而下垂。
聞人賢不過才六十來歲,對修道者來說,這依然算是青壯年時期,他不應當老成這樣才對。
陸湘忍不住好奇,扯了扯思君的袖子,說:“聞人掌門為什麽是……是這樣的?”
思君瞄了一眼過去,說:“關我何事?”
不理他也不行,理他也不行。陸湘癟癟嘴,小聲嘟囔:“收回你人很好那句話,真難伺候。”
繼而陸湘又轉向好伺候的薄陽炎提問,薄陽炎老實回答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聞人掌門……只是聽說他……思慮過重。聞人掌門鑄造的靈器天下聞名,于是有不少人仿照,高價販賣假貨。”
陸湘道:“這我知道,之前路過了一個村子,還瞧見他們佩戴着假的平安符。”
薄陽炎又說:“說是聞人掌門心中不忍,一直為此憂慮。另外,聞人掌門還說過,他想解開那把劍的秘密,為天下人造福。”
雖然這麽想可能有點刻薄,陸湘還是忍不住覺得聞人賢可能沒那麽好心。
與此同時,聞人賢已經落座了主桌,用渾濁的聲音發表了一通對諸位賓客的歡迎。衆人互相寒暄客套一陣,晚宴便開始,但進行到一半,聞人賢的身體就支撐不下去了,向衆人告了罪便要退場。
陸湘還聽到有人贊嘆“聞人掌門果然是心懷天下,為了天下人殚精竭慮”。
聞人賢在衆人的簇擁下離場,薄陽炎一直皺眉看着他那雙滿是老繭的手,直到他退回了內室。
這場冠蓋雲集的晚宴繼續進行,只是待客的主人換成了聞人飛鴻,場上依然是觥籌交錯、熱鬧非凡。相比而言,陸湘他們這一桌依然是冷冷清清,陸湘樂得清靜,只顧吃菜,把自己給塞了個腦滿腸肥。
晚宴結束,賓客們各自離場,陸湘吃撐了不想立刻回去歇息,便約思君和薄陽炎一塊兒去小花園散散步。
薄陽炎驚恐地看了眼思君,丢下句“不打擾二位”便飛快跑了。
陸湘覺得怪異,問思君道:“他為什麽要怕打擾我們?”
思君搖頭,又不言語。
二人沿着一路的通明的燈籠走到了小花園,此時才是初秋,藕花未全敗,壽客未全開,各自在夜色中耀眼着。月影幽幽,流水潺潺,二人就在這燈下月下沉靜地走,誰都沒先開口。
一陣輕柔的風拂過,有片花瓣飛來,貼在了陸湘的額頭上。陸湘察覺有些癢,想伸手去捉,思君卻快他一步,自然的擡手摘去了他額頭的花瓣,兩指輕輕交錯,那花瓣便在他手裏化成了齑粉,被風吹散了。
陸湘感覺到了思君的手,微涼,輕柔。卻将原本的一點兒癢變成了十足的癢。
好像有些奇怪,陸湘心裏想。
“你……”
“你……”
二人同時開口,卻又在出聲的那一瞬同時停住,一個擡眼一個垂眉,互相對上對方的眼神,等着對方先說。
然而他們兩人都沒有機會繼續說下去,遠處的一座小院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劃破了夜的寧靜。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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