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到了晚上六點鐘,哈利的緊張達到了頂峰,就連秋張特意來跟他打招呼都沒能讓他的心情輕松一點。

每朝斯內普辦公室邁出一步他都要深吸一口氣。斯內普肯定很樂意看到他這副膽戰心驚的模樣,哈利惱恨地想。

他在門外停了一會兒,平複自己過于劇烈的心跳。然後他深深吸了口氣,說出了口令。

門開了,這是一間昏暗的屋子,架上放着幾百只玻璃瓶,黏糊糊的動植物标本浮在五顏六色的藥劑中。

哈利并沒有看到斯內普,他呼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書包放在桌上,四處打量着。

“收起你那蠢呼呼的樣子,波特。”斯內普突然從陰影中顯出身形,黑色的身影散發出一種旁人勿近的氣息,把哈利吓得倒吸了一口氣,差點忍不住咳嗽起來。

“我——我不知道你在那兒——”哈利手足無措,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這也許不是一般的課,波特,”斯內普的黑眼睛危險地眯縫起來,“但我還是你的老師,你任何時候都要回答我‘先生’或‘教授’。”

“是……是的,先生。”哈利咬了咬唇,冷靜了下來。

令人驚訝的是斯內普并沒有接着羞辱他,他只是靜靜地看了哈利幾秒鐘,然後轉過身走到桌子後面坐下。

“關上你後面的門,坐下。”

哈利照辦了,背過身時他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好,波特,你知道來這兒幹什麽。”他說,“校長要我教你大腦封閉術,我只能希望你比在魔藥課上聰明一點兒。”

“是,先生。”哈利不敢多話地答道。

“很好,大腦封閉術,在你教父的房子裏我告訴過你,這一支法術能夠防止頭腦受到魔法的入侵和影響。”

“我、我會用心學的,先生。”哈利鼓起勇氣直視着斯內普冷酷的黑眼睛,結結巴巴地試圖改善兩人之間差到極點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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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內普瞪了他一會兒,不對他的話作出任何評價,而是輕蔑地說:“你到現在也該想通了吧,波特。黑魔頭極其擅長攝神取念——”

“那是什麽意思,先生?”

“即從另一個人的頭腦中提取感覺和記憶——”

“他能讀人心嗎?”哈利馬上問。

如果是這樣……能夠知道別人的心裏在想什麽……能看到一個人的記憶,包括最隐私的部分……

“你走神了,波特,”斯內普冷冷說道。他懷疑地擰着眉頭,奇怪地看着哈利。

哈利臉紅了。

“你不懂得微妙的區別,這是使你把藥劑配得如此糟糕的缺陷之一。”

斯內普不放過一點機會地打擊着哈利,滿意地看到綠眼睛的男孩再次露出那種沮喪的神情後才繼續說道:“只有麻瓜才講‘讀人心’。人心不是一本書,不可以随意翻閱。思想也不是刻在腦殼裏的,不可以讓人鑽進去讀。大腦是一種複雜的、多層次的東西,波特——至少大多數頭腦是這樣。”

很顯然斯內普認為哈利的大腦并不屬于他所說的“大多數”。

哈利眼觀鼻鼻觀心,面無表情地聽着斯內普熟練地把諷刺的語言嵌入課程中再轉化成毒液噴灑給他,有點無奈。

“現在拿出你的魔杖,波特。”斯內普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對他說道,“你可以用魔杖解除我的武器,或者用你能想到的其他方式自衛。”

“什……什麽?”哈利不知所措地看着斯內普的魔杖對準了他。

“我要進入你的大腦,”斯內普輕聲說,“用你能想到的所有方法來防禦。現在,準備!攝神取念!”

綠色的眼睛瞬間變得一片茫然,哈利沒來得及藏起的畫面一幕幕出現在斯內普眼前:

五歲的哈利看在他的表哥騎在紅色的新自行車上,心中無比羨慕;

九歲的哈利被他姑媽的狗趕到樹上,德思禮一家就在不遠處的草坪上哈哈大笑;

第一次從海格那裏知道自己是個巫師的那一瞬間激動的心情;

一百個攝魂怪在黑暗的湖邊把他包圍時絕望無助的情感;

秋·張用黑色的眼睛注視着他,熱切地跟他問好……

攝神取念的攻擊突然停止。

哈利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心中一驚。他大意了,這會給斯內普羞辱他的新理由。可是斯內普這麽突然地發動襲擊……他無聲地嘆口氣,認命地擡起頭準備接受新一輪的毒液噴灑。

斯內普的黑眼睛不動聲色地落到哈利身上,看到哈利微微瑟縮了一下。斯內普默默地捏緊了魔杖,力道之大使得指尖都有些發白。

哈利等了半天,沒有等到預料中的斥責,于是大着膽子擡頭看了斯內普一眼。

出乎他意料的,斯內普并沒有如同以往一般劈頭蓋臉地羞辱他,他只是站在那裏看着自己,眼中的神色晦澀難明。哈利與他的黑眼睛一對視,不由得呆在了那裏。

斯內普眯了眯眼睛,哈利的心往下一沉。

果然,下一刻斯內普開啓薄唇,用如絲般柔滑的聲音說出讓他瞬間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話語,“漂亮的中國女孩……鼎鼎大名的救世主已經開始着手準備他年少輕狂的愛情之旅了嗎?”

哈利的臉轟地一下燒了起來,“那不是……”他下意識結結巴巴地試圖解釋,卻不知道該解釋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對斯內普解釋。

斯內普并不給他這個機會。或者說,斯內普根本不在意這個。

“今天的課程,只是讓你初步了解一下大腦封閉術的概念以及……需要使用大腦封閉術的情況。”斯內普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勉強耐着性子把它說完。

“亂七八糟的情緒和記憶,完全不設防……這就意味着我們要花很多的時間在如何清空你那比巨怪強不了多少的腦子上。”

“今天晚上回去以後,集中你的精神,清空大腦。”斯內普撇了他一眼,抿了下嘴唇,“希望下個星期的課上,偉大的救世主可以收起他那副蠢呼呼的樣子和他更蠢的雜七雜八的思想。”

那麽……這一節課就這樣結束了?

哈利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燙,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一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不過……斯內普今天晚上對自己的态度幾乎可以用溫和來形容了!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但是哈利的心情還是不由自主地歡快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不讓這種情緒在斯內普面前表現出來,用最快的速度背起書包離開了斯內普的地窖。

“呼……”

一出地窖,哈利就舒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在陰暗的地窖裏,目送着哈利離開的斯內普,緩緩地坐到了辦公桌後的椅子上,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的臉上不複面對哈利時的刻薄,雖然依舊陰沉着,卻奇異地帶出一絲柔和的錯覺。

他慢慢地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像是沉浸在某種溫柔的情緒中。

“西弗勒斯?”

突如其來的呼喚聲驚動了椅子上的斯內普,他快速坐直身體,臉上的神色已經回複了面無表情。

他望向壁爐。

“西弗勒斯,”白胡子的鄧布利多從烈火熊熊的壁爐裏探出腦袋,慈祥地笑問道,“我可以過來麽?你知道,關于你和哈利第一節課的進度,我還是很關注的。”

“請便。”斯內普冷冷地回答道。

“那麽……結果是什麽?”

鄧布利多大步跨出壁爐,坐到斯內普的對面,“那孩子,他的大腦……”

“一個典型的格蘭芬多巨怪的大腦,充斥着無聊的蠢念頭與不知所謂的青春情思——”

斯內普說到這,疑惑地望向鄧布利多,“阿不思,我不明白你堅持要我給波特授課的用意,如果你願意給我的工作稍稍減輕一些負擔的話,我想你可以親自去教授我們偉大的救世主。”

“唔……我有別的工作嘛,”鄧布利多微笑着對他眨眨眼,“你知道的。”

“別的工作?品嘗‘蜂蜜公爵夫人’和‘威廉風味甜品屋’的每一樣産品好寫出哪些糖果更好吃的調研報告嗎?”斯內普懷疑地眯起了眼睛。

“唉,雖然這真的是一份令人向往的工作,但我們都清楚——”鄧布利多無限唏噓地長嘆一口氣,“——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就告訴我緣由,為什麽非要我去教那個平庸、傲慢、放肆、無法無天——”

“你我都知道他不是你說的那樣,西弗勒斯。”

“只有你這麽認為。”

“哦?但我觀察到的卻并不是這樣啊,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慢慢地說,“這些年你在哈利身上投注的精力并不比我少,甚至我覺得,你比我更關心這個孩子——”

斯內普的臉色慢慢陰沉下去,“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校長大人。”

鄧布利多無奈地聳聳肩,“承認自己的內心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困難,我看哈利好像很為自己誤會你而內疚,如果你們可以彼此敞開心扉——”

“他是詹姆·波特的兒子!”斯內普高聲吼道。

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怒視着鄧布利多,張了張嘴,仿佛要努力想出什麽更加毒辣的形容詞,最後卻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你在轉移話題,”他在一瞬間恢複了冷靜,“你說了這麽多,就是不想告訴我你不肯親自教授波特的原因。”

“好吧,原因是有點,但我主要還是希望能改善一下你們的關——”

“既然事情無法改變,看來我只能向梅林祈禱救世主的學習能力可以比巨怪強點。”斯內普陰沉着面孔拿起了一本《神奇草藥的一千八百種用途》翻開,不耐煩地終止了讨論。

“我會繼續這門不愉快的課程,直到偉大的救世主學會封閉他的腦子。如果沒有別的事——”

明顯的逐客令。

鄧布利多摸摸鼻子站了起來,“啊,我突然想起來我約了特裏勞妮教授去三把掃帚喝一杯,呃……探讨一下生命的奧義與征兆。” 他笑得有些讪讪的。

斯內普鄙視地掃了一眼系在鄧布利多白胡子上的紫羅蘭色蝴蝶結,“祝您愉快,校長。”

他目送着鄧布利多跨出地窖,拿起魔杖一揮,“嘭”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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