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正如秦飛舟猜想的那樣, 游孤奪請了聖旨, 領兵支援邊關。他本想讓秦飛舟留在游府, 秦飛舟卻執意不肯,加之游孤奪也着實舍不得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秦飛舟跟着了。
臨走前, 寶寶一手一個,捏着秦飛舟和游孤奪的手指哇哇大哭。漂亮的眼睛裏積蓄淚水,睫毛一顫便淌落成行。小嘴高高撅起, 可憐兮兮的模樣叫人心肝亂顫。
“寶寶,我們去邊關打仗,是辦正事。你在家裏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我們很快回來看你。”秦飛舟滿心舍不得, 自打游舟呱呱墜地, 他就沒離開過他。以前不懂得什麽叫做父子連心,現在才明白這是何等奇妙的感應。
游孤奪沒有秦飛舟那麽溫柔,可對着自己的兒子,冷峻眉眼也柔和些許:“游家的男人,流血不流淚,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給老子好好待着, 等你長大了, 爹再帶你上陣殺敵!”
寶寶似乎是聽懂了游孤奪的話,憋着一口氣不哭, 把肉嘟嘟的小臉都憋的通紅。他的嘴巴抿着,一雙黑亮水潤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鼻子一抽一抽,竟奇跡般止住了哭聲。只是他不哭鬧,卻比先前哭嚎起來還要惹人心疼,那淚包着眼睛,半落不落,也太可人疼了。
秦飛舟率先心軟,感覺到指腹軟軟的觸感,他小心翼翼地問:“将軍,真的不能帶他一起走嗎?他才多大,看不到我們會難過的吧?”
“就是他還小,才不能帶他走!”游孤奪堅持,“他才六個月大,連話都不會說。屆時我上了戰場,軍中事務繁忙,誰有工夫照看他?你也知道,軍中條件很差,很多藥品都供應不上,萬一孩子在軍營生病了怎麽辦?我不會拿兒子冒險,要磨練他以後有的是機會。”
“……将軍說的是。”秦飛舟心下嘆氣,不得不承認游孤奪考慮得很周全,“是我關心則亂,立場不夠堅定。”
游孤奪伸手摟住秦飛舟的肩膀,輕聲勸他:“別難過,我們很快就會再見到他的。小孩子三歲前都不會有太深刻的記憶,等我們凱旋,日後好好彌補他。”
“嗯。”秦飛舟颔首,俯身親了親寶寶的額頭。
隔日,游孤奪率領大軍出發。為了此次出征,游國整整招兵買馬了數月,才終于湊出一支四十萬大軍。數量不少,可真正的精銳只有不到五萬,其餘都是募集來的新兵,大多都不曾經過訓練。
這也是無奈之舉,游孤奪要的兵太多了,帝王将大半國庫都投入到募集兵丁之中,才堪堪達成了指标。至于這些大兵的質量,真沒有餘力保證。
大軍行進緩慢,整整走了一個月才行至半程。游孤奪一點也不着急,這一個多月他走走停停,大半時間都用來訓練新兵。
秦飛舟對此表示擔憂:“真的不需要加快行軍嗎?每日消耗的糧食對大軍是十分沉重的負擔,這些浪費原本都可以節省下來的啊!”
游孤奪颔首,認可了他說的話,卻并不打算照做:“你說的沒錯,但這樣的浪費不能省。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急着去邊境嗎?”
“因為要訓練新兵?”秦飛舟下意識回答,又覺得答案可能不會這麽簡單,趕緊補充道,“應該還有對游家軍的信任,相信他們能夠應對圖魯國的騷擾。”
游孤奪輕笑,順手合上手裏一卷兵書:“游家軍骁勇善戰,軍師善于籌謀,我自是相信他們能應對得當。不過這些都不是我這麽做的原因,我在等,等圖魯國破釜沉舟。”
秦飛舟注視着他,等他詳細闡述。
游孤奪也不吝啬,他摟着秦飛舟坐在自己大腿上,緩緩道:“四十萬大軍聽上去唬人,但其中可堪大用的只有十之一二。我不想帶着這些新兵上戰場送死,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這麽個辦法。我要讓他們成為一種震懾,迫使圖魯國大舉進攻。”
游孤奪将他的目的全然告訴了秦飛舟,秦飛舟茅塞頓開。大軍壓境,圖魯國肯定不會坐視不管,一旦他們選擇趁大軍未至之時搶攻,屆時牧野城留守兵力空虛,便是游孤奪最好的突襲時機。
他是要讓大軍化身一柄懸在圖魯國頭頂的達摩克利絲之劍,逼着圖魯國揮師來犯。
秦飛舟若有所思:“如果圖魯國不上當呢?”
“那也為游家軍争取了時間,這場仗還有得打。”游孤奪回答,“不過以傅向明的性格,他不會輕易放過這麽好的戰機。”
游孤奪猜測得一點沒錯,四十萬大軍目标太明顯,傅向明一得到消息便開始籌備進攻,終于在七日之後大舉進攻邊境。而此時此刻,游孤奪卻率領五萬精兵,秘密繞過邊境,直奔牧野城。
他把鄭慶留在大軍之中,制造自己随行的假象,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圖魯國軍隊似乎沒有發現游孤奪的部署,直到他們突破牧野城門,對上傅向明戲谑的目光。
“歡迎游将軍大駕光臨,”傅向明臉上帶着意猶未盡的微笑,他翻身下馬,“很驚訝?看來游将軍很喜歡我為你準備的這份驚喜。”
身後的城門倏然落下一道鐵閘,将幾萬精兵阻隔在外。沖進來的包括游孤奪在內不到兩萬人,對上牧野城數倍于他們的守軍毫無勝算。
除非能和城外的軍隊彙合。
“別妄想了,這鐵門材質特殊,普通刀槍根本傷不了它分毫。游孤奪,別太小瞧人啊,縱然你是英勇的戰神,也敵不過我這麽多強兵吧?”傅向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能親手除掉平生大敵,着實是一件值得他欣喜若狂的事情。
游孤奪的目光掠過鐵門外焦急的秦飛舟,心中暗暗慶幸沒把秦飛舟也帶進來。他橫劍于胸前,目光凜然:“勝負未分,你就覺得自己贏定了?”
“呵呵,游孤奪,你的勇氣讓我佩服,如果你肯投降,為圖魯國所用的話,我可以考慮為你美言幾句。”
游孤奪充耳不聞,那雙血色瞳孔直勾勾地盯緊傅向明。他沒想到傅向明選擇留守,不過即便如此,傅向明也絕不會放棄進攻邊關,可想而知城中守軍不會太多,還不到走投無路的時候。
他伏低身子蓄勢待發,下一瞬驟然發力,不計後果将速度提升到極致。只見人影一閃,一道血線沖天而起。
傅向明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游孤奪,下意識擡手捂住傷處。血液卻怎麽也止不住,從他的脖子噴湧而出,然後他每根指節,直至墜落地面。
須臾間,将士們競相嘩然,尤其是牧野城守軍,一見傅将軍戰死,頓時軍心大亂。
游孤奪長劍直指天際,奮力嘶吼:“殺!”
“殺!殺!殺!”
一呼百應。
秦飛舟顧不得擔心游孤奪的情況,他手裏握着游孤奪給他防身的兵器,用盡全力劈砍鐵閘。鐵閘門發出金鐵交擊之聲,可上面連個痕跡都沒留下。
不行,不能再拖延下去!
秦飛舟當機立斷:“你們繼續砍鐵閘,盡可能砍在同一處。其他人登雲梯、用沖撞車撞城牆,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沖進去支援将軍!”
“是!”将士領命,立即搭建雲梯、操作沖撞車。
牧野城守軍早有準備,于城牆上潑灑熱油、扔巨石。秦飛舟眼睜睜看着将士們一個個丢掉性命,嘴裏都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難怪他們先前沒有遭受到多少阻攔,原來牧野城守軍打的是這樣的主意。他們将游孤奪的軍隊分割成兩批,一批困在城中圍殺,另一批攔在城牆外,用各種殺傷性城防進行抵禦。
這樣一來,他們這邊的損耗必然幾倍于對方,此消彼長,就再也沒有獲勝的可能了。
秦飛舟能意識到這一點,游孤奪自然也能領會。他神色沉凝,心知已經到了生死關頭,容不得半點猶豫。将寶劍抽出敵軍體內後,他吼道:“上城牆!”
傅向明大概沒有想到,自己計劃的甕中捉鼈,反而被游孤奪利用,借用城牆階梯的狹窄,來掩護将士們登樓。身為主帥,游孤奪自是戰在最前列,以一人之力阻擋萬軍。
不知不覺,他跟前的屍體已然堆積成山,他不得不往後退兩步,以免屍體阻礙他的視線。在他的堅守之下,将士們愈發骁勇,迅速将城樓上的牧野城守軍肅清。
然而沖撞車和鐵閘的進展卻十分緩慢,數百士兵輪流上陣,拼盡全力沖撞城牆和劈砍鐵閘,卻連個豁口都沒留下。傅向明顯然在城牆上下足了功夫,焦急的将士們甚至開始用兵器剮蹭城牆。
所有的雲梯都準備就緒,沖上雲梯的人三步并作兩步,生怕自己耽誤了整個隊伍的進程。只是雲梯每次輸送的人數有限,對上有備而來的牧野城守軍還是十分吃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秦飛舟很想沖上雲梯,跟游孤奪并肩作戰。可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算進了城也幫不上游孤奪什麽忙。
他在外頭,多少還能盡一份力。
這個認知令他無比煎熬。
他們抵達牧野城的時候正值正午,直至明月高懸,喊殺聲才漸漸停止。被攔在城門外的大軍從雲梯進去了大半,秦飛舟卻一直守在城外,滴水未進。
他的嗓子早就喊啞了,眼前的鐵閘已然千瘡百孔,卻還是沒能擊破。秦飛舟咬緊牙關,握劍的手被震到鮮血直流,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機械般攻擊着鐵閘。
直到一個聲音響起:“飛舟,夠了。”
秦飛舟茫然地看向鐵閘內的男人,他渾身浴血,铠甲早已看不清原來顏色。利劍垂于地面,鮮血從劍尖流淌下來,積成一灘。
慘淡的月光映照在游孤奪的臉上,愈發襯得他面無血色。分明四周都是血色地獄,他卻成了其中最蒼白的風景。
“游……孤……奪……”秦飛舟顫抖着雙唇,一字一頓地喊出男人的名字。
游孤奪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那雙眼睛飽含無限溫情和言語,在布滿劃痕的鐵閘縫隙中緩緩閉合。他的身體轟然倒下,毫無預兆,脫離了月色籠罩,驟然歸于黑暗。
秦飛舟呆呆地伫立着,周遭嘈雜的聲音仿佛離他遠去,他的心裏有什麽在崩塌破碎。他終于控制不住身形跪在地上,空洞的雙眼沒有一絲焦距。
求你,活下來,為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寫的太晚,沒來得及補小劇場QWQ
包子:作者你粗來,你對我爸爸做了什麽?
emmm不會BE的,寶貝們放心
沖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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