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畢月眼中的大弟畢成,那形象,老慘了,比農民工還不如,都快趕上逃荒的了!

她憋不住笑。

本該系裝黃豆那種麻袋的麻繩,捆着兩個膠絲袋子,畢成肩膀上分別搭着,前面倆、後面倆,總共四個大包。

畢月怕肋壞畢成,麻繩下面還搭着兩條毛巾墊着,能擋着點兒肋痛。

畢月笑出了聲,越笑越大聲,畢成嘆氣,這可真夠沒心沒肺的了!

他停下大步,回身等着他姐,這一回頭不要緊……

他漂亮的親姐姐啊!

別說其他人了,就是他這個親弟弟都不愛多瞅一眼。

脖子上是個假領子,說是什麽預備到了蘇國當模特套老頭衫用的。

臉上都是汗,兩條大麻花辮盤到了腦瓜頂,脖子上挂着個軍挎包,肩膀上橫過來一個超大號的大花布兜!走路都駝着腰!

“姐,你?”

畢月依舊沒心沒肺的咧嘴樂,吭哧吭哧走路跟着,以為弟弟叫自己是要唠嗑,想了想,得哄哄大弟,別孩子沒到地方呢,再上火!

穿着塑料涼鞋的兩只腳,緊走幾步。

“大弟,別上火,姐不多說別的,賣了你就知道了。站的高才能看的遠,男人心要寬!那什麽,我給你唱個歌鼓鼓勁啊?”

也不管畢成同不同意,張嘴就來。

不均勻的氣息裏,帶着笑音兒的歌聲裏,滿滿都是讨好:“天地我笑一笑,古今我照一照!

喔人間啊路迢迢,天要我趁早,把煩、煩惱甩掉!

癡情的最無聊,我不是神仙,也懂得逍遙!”

畢成伸手去抓畢月肩膀上的大包裹:“姐,快留口氣歇着吧,再岔氣喽!你唱的那是個啥?真難聽。把包給我?!”

“不用,我真能背動!唉,你這鑒賞、鑒賞能力太差!”

躲閃的姐姐,怕累到姐姐的弟弟,甘心情願自己受累,心疼溢于言表。

略顯蹒跚的步伐,當京都夜晚的霓虹燈亮起,他們步行到達火車站時,早已大汗淋漓。

這一刻、這一天,真真切切的感受,心裏哭,臉上笑;八十年代,通往火車站的那條路上,他們狼狽地背着大包小包;他們和那些飯後安逸遛彎兒的人們擦肩而過;他們沒心沒肺、冒冒失失、苦中作樂的景象,镌刻進了姐弟倆的記憶中。

……

楚亦鋒白襯衣、黑西褲,他站在嘈雜的火車站門口,是那麽的醒目,又有那麽點兒格格不入。

他剛送鐵磁兒劉大鵬去了軟卧車廂,現在正要像趕場似的奔下一個地點,和其他兄弟來場夜宴。

喧嚣的人群,又正好趕上暑假季,火車站到處都是返鄉的學生。

這幅景象,很平常。可不平常的是,楚亦鋒忽然駐足回眸。

他半眯起眼睛扭頭看向一男一女扛着大包的背影,他以為,姐弟倆只是回老家。

當不久後,他得知這次偶然相見,畢月是要踏上“探險之旅”時,心疼、後悔沒攔住、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暴怒。

即便現在的楚亦鋒并不知道姐弟倆是要出國,當他看到畢月肩膀上扛着個大包裹,又忽然側過頭和她弟弟傻樂的樣子……

他站在火車站的門口,就那麽望着,看着那個瘦高的女孩兒,一副慘兮兮的樣子,為心底那抽絲般的酸脹、久久未動。

……

渾身上下,充斥熱血,湧動着自信,這就是十八歲的畢月。

京都站,23:00,京都發往蘇國莫斯科的列車啓動。

火車鳴笛的那一刻,畢月和畢成都趴在窗口,看向站臺,看着那些陌生的送站人。

沒有一個人是送他們的,沒有誰會對他們道一句:“異國他鄉要平安”。

畢月的心情其實是迷茫的,她也不清楚、不知道、不明了這個時代的蘇國行情。

心慌是因為,火車動了,真的走了,她清醒了,不再是洗腦模式一心開啓“發家致富”。

只憑那一段采訪,是不是有點兒……沒退路了!

畢月的表情是鎮定的,她知道大弟一直比自己心裏還沒底兒。

姐弟倆看着站臺,随着火車咣當咣當的運行聲,他們又很有默契的對視。

要不說男子漢大丈夫呢,畢成倒從容了,他對畢月說:“姐,就是颠沛流離,咱倆這不也在一起?沒事兒哈!反正我們能回來,大不了再炸油條。”

他居然透過表面看實質,看進了畢月眼底藏着的那一絲不确定。

“呸呸呸!不吉利!誰颠沛流離?睡覺,六天呢,我們要珍重!”畢月臉紅的趴在硬座的小餐桌上。

是啊,反正票和證件都在手,她不能把弟弟領丢!

就這硬座票、手續,還是梁笑笑拜托她舅舅弄到的。

畢月趴在餐桌上,想到這,嘆氣,那丫頭也是個苦命的娃。

都說有後娘就有後爹,自從她親媽在她七歲時過世了,她爹雖然單了兩年,可這男人啊……

女人能守住,要貌有貌、要能耐有能耐的男人可不扛勾搭!

後娘又生了弟弟,她爹也不再那麽偏心眼的寵她,笑笑更是幾次三番的親眼看到後媽偷摸給弟弟塞吃的。

不過還好,笑笑有姥姥姥爺,還有娘親舅大有本事的舅舅。爺爺奶奶也念着第一個兒媳婦的好,一直怕笑笑受委屈。

畢月還沒心沒肺的替梁笑笑犯愁呢,畢成推了推畢月的胳膊,小聲問道:“姐,這車廂咋不像回咱老家的車那麽擠呢?”

畢月擡起頭,也立起身子探頭看了看車廂,沒有想象中的擁擠:“途經好多城市,還有內蒙古、蒙古啥的,估計車票貴,你等再跑個一天兩天的,咱倆不被擠冒泡就不錯了。”

畢月話剛說完,車廂裏的燈光忽然變暗,她小聲唏噓道:“你也抓緊時間眯一覺,晚上看不清啥,養足精神、白天看景。趕緊睡覺,別瞎琢磨!”

……

後來,幾年後的畢月,即便那時候她才年僅二十三歲。

當她回憶到這一段日子時,她問過自己:

如果再次重來,還敢不敢?

答案是否定的。

當時是怎麽有勇氣踏上這趟列車的?

畢月汗顏,抹了把臉:足夠傻白甜!

她心裏明白,當時真正的原因應該是,那份霸道的自信來自于“她是穿越的”。

然而現實教育了她,“穿越”真不是萬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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