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燈會

凡間，花燈會。

潤玉穿着青色的便服，嘴角噙着溫潤的笑意慢慢地走在燈火璀璨的熱鬧街道上。他的右手微微向外伸出，不着痕跡地握着什麽。

除了潤玉外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傅卿被他握着手掌，輕靠在他的肩上凝力讓自己能觸碰到物體，作常人的樣子一步步慢慢地跟在他身邊走着，沒有如在天界時已有些習慣了那樣飄動。

潤玉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就已經開始用值夜時偷懶來人間閑逛的這個借口了，後來也在被放松了監視警惕後避開視線來人間與自己收攏的勢力人手相見，共商大事。

先前被放松關注的時候潤玉都沒有忘記哪怕沒事也時常來凡間轉轉，此時正是被衆人懷疑的風口浪尖，他的行為就更要同往日一樣了。

而且……

潤玉側過頭看了看身旁倚靠在自己身上半透明的傅卿，勾起嘴角。

正好，也帶她來人間走走逛逛，權當散心。

剛将她從忘川帶走，雖然在人間停留了幾日，卻始終呆在他的宅院中不曾外出，而那時傅卿的情況也算不得好。後來去了天界，盡管她的情緒漸漸穩定平和下來，可一樁接一樁的事總是讓人不得輕松。尤其是……偶爾飄在外面聽到些對他不甚好的言論嘲諷，就算忍不住小小捉弄一番，回到璇玑宮她仍舊會郁氣不已。就算她從未對他說過，他也不是毫無所覺的。

此時走在人間熱鬧的街道上，看着她盡管透明得有些模糊卻仍能瞧出其中光彩的眼睛，看到她臉上輕松的笑意，潤玉也覺着格外愉悅。

潤玉走得慢，也注意着稍遠着些同樣來看花燈的人群。畢竟此時的傅卿雖然不能被人看到，卻能被碰到。原本潤玉是沒有太在意，以前自己跑來凡間的時候也沒有多上心，但也許因為今夜是賞花燈的時候，格外熱鬧些，在路上不知多少行人尤其是妙齡的姑娘朝他看過來之後，潤玉在傅卿打趣的眼光之中略施了個小法術，模糊平凡了幾分自己在凡人眼中的樣貌。

此時，兩人平靜地走在熱鬧的街道上，兩側懸挂着各式各樣的花燈，耳邊小販叫賣吆喝的聲音十分清晰，空氣中也彌漫着點點的小食的香氣。

這樣熱鬧的煙火氣，不只是久違的傅卿，潤玉也很是喜歡。尤其是，身旁有人相伴。

傅卿已沒有身體，不能飲食，不論多麽垂涎路邊的小吃也還是轉開了眼去看別的東西。比如，街道兩側的花燈。

各式各樣的花燈，或明或暗，或大方或精巧，傅卿看得很是入迷，偶爾瞧見幾個特別的還會拉一拉潤玉的手臂，讓他一道去看。

潤玉看着傅卿如此有興趣，手腕一轉取出幾塊碎銀子，正要上前卻被身邊發現他動作的傅卿一把拉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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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輕聲道：“潤玉看卿卿似乎很喜歡……”

“打住！”傅卿一直被他握着的手輕輕動了動，攥了一下他的手掌：“我只是随便看看，并不想要的。”

“卿卿……”

“你應該最是清楚啊！”傅卿仰起頭笑着看他，配合着并不想引人注意的潤玉，盡管自己的聲音沒有人能聽到還是壓低了嗓音：“花燈這種東西，更大的更精巧的，塑料的水晶的，能閃的能動的，能變換顏色甚至能出聲的，我都已經見過很多了，眼前的這些比起來都算不得新奇。只是難得有機會看到街道上挂滿這樣紙做的花燈的樣子，多看兩眼罷了。”

潤玉看了一眼傅卿握緊他手掌拉緊他手臂的雙手，頓了一頓才笑道：“好，潤玉知道了。”

“嗯。”傅卿松了拉扯着他的力道，卻沒有放開被他握着的手掌，輕輕動了一動：“繼續往前走走吧？前面有不少人聚在那裏，瞧着很熱鬧的樣子。”

“好。”潤玉笑了笑，擡步繼續順着街道往前。

繼續往前，人群聚集的地方搭起了臺子，瞧着是燈謎競猜的比賽，潤玉和傅卿慢慢走過來的時候，賽事已經結束，人群散去，潤玉小心地護着傅卿走到一旁免得被看不到她的人群碰到，卻見傅卿的目光順着那對拿了頭獎花燈的男女飄遠。

潤玉抿了抿嘴：“卿卿？”

傅卿回過神來：“……嗯？”

潤玉順着傅卿方才看過去的方向瞧了一眼相攜離去的那對男女，目光在那女子手上拎着的花燈上停留片刻：“……瞧着并不複雜，卿卿若是喜歡，潤玉可親自做了來。”

“啊？”傅卿愣了一下，而後迎着潤玉甚為認真的眼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卿卿？”

“咳。”傅卿眉眼帶笑，半透明的身體在滿街花燈的映襯下格外耀眼些：“你以為……我在看他們的燈？”

潤玉眉心動了動：“……不是？”

“剛才不是才講過，這些燈我并沒有多大的興趣的。”

“那……”

“我是在看人啊！”傅卿笑眯眯地道：“在看那個年輕公子。”

傅卿話音一落，潤玉的身體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始終牽着傅卿的手掌也不由自主地緊了一下。

傅卿的指尖動了一動，輕蹭了蹭他的手指，迎着他的目光繼續道：“看他的衣裳。”

“……衣裳？”這倒真是潤玉沒有想到的答案。

“嗯。”傅卿點了點頭，退後了一步上下看了看潤玉。只是因為自己的手還被潤玉牽着沒有放，這一步退得并不大：“經過的那位年輕公子，也穿着青色的衣裳，跟你的……還挺像的。不過嘛……”

“不過？”

傅卿眯着眼睛微微仰着頭：“還是你更好看些。”

潤玉怔了一下，忍不住勾起嘴角，而牽着傅卿的手也不由得更握緊了兩分。

今日帶她來凡間閑逛，潤玉是特地換上這一身，‘劇情’中凡間穿過的青色常衫的。

因為他記得，當初在那個世界的時候，她曾說過，最喜歡他在凡間的這身衣裳打扮。

“潤玉！”傅卿突然想起什麽，眼睛一亮：“我們去看看有沒有裁衣制衣之類的書有賣怎麽樣？”

“制衣？”潤玉看着傅卿，心中有些猜測，不免有些熱燙發癢：“卿卿想要……學制衣？”

“是啊，突然想到的。”傅卿笑彎了眉眼：“反正我沒有多少事情，若是能學會，手藝還過得去的話……”

傅卿的話沒有說完，潤玉卻在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讀懂了她的意思。臉上微微一熱，心頭卻是萬分期待。

潤玉和傅卿回到天界過了一會兒，跟卯日星君交了班後回到璇玑宮，時辰尚早。

璇玑宮一向冷清，這時候還沒有仙侍活動，回到後院只有在那裏來回轉圈不時擡頭看着的魇獸。魇獸一眼瞧見潤玉，一刻不停地跑了過來，站在潤玉面前仰頭輕叫了兩聲，而後扭着小腦袋四處看了看找了找，卻是什麽都沒有找到。

潤玉摸了摸魇獸的腦袋，傅卿也伸手過去摸了一摸。雖然看不到，但是感覺到腦袋頂上冰涼卻溫柔觸感的魇獸并未驚慌，畢竟這兩日已經算是習慣，順着那撫摸的力道傳來的方向看過去輕輕叫了兩聲，而後便十分自覺地轉頭過去打開了書房的門，當先竄了進去，在一旁的軟墊上趴好靜靜地等着。

傅卿和潤玉相攜走進書房，傅卿走在前面，潤玉走在後面，關上門，設下結界。

傅卿進屋之後凝起力量将自己的身體凝實，迎着魇獸看過來的大眼睛，從潤玉手裏接過一個漂亮的五彩穗子，托在掌心半蹲下來朝魇獸遞了過去：“小乖乖，你看，這是我們兩個去人間逛的時候，特地給你買回來的禮物。喜歡麽？”

魇獸眼睛一亮，湊近了兩封用頭層蹭了蹭傅卿的手背，而後睜着水潤的大眼睛看了看她掌心的彩色穗子，又擡頭滿是期待地看着傅卿。

傅卿笑了笑，知道自己能凝實的時間不長這會兒也就顧不上多逗弄：“小乖乖喜歡的話，我幫你戴上？”

潤玉微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傅卿在魇獸乖巧地點頭之後親手将那枚她在凡間的店鋪裏挑選好久的彩色穗子系在魇獸的脖頸上，又忍不住在魇獸伸頭過來的時候順勢抱在懷裏，親昵地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放開魇獸站起身。

見傅卿起身，潤玉第一時間湊了過去伸手扶住她開始慢慢虛化下來的身體。

魇獸脖子上還挂着傅卿帶回來的禮物，大眼睛瞪着的前方卻已經沒有了先前那個抱着自己由自己撒嬌的人的身影，只是看着自己的主人一旁輕摟扶住的樣子，它卻知道她還在屋子裏。

魇獸小心地站起來走過去，估摸着位置湊過去蹭了蹭它并看不到的人的腿，得到了落在自己頭頂一下冰涼的輕撫，而後便懂事地退到一邊去了。

傅卿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凝實身體還是費力，但是只是維持能觸碰到東西的狀态卻也已經十分自然幾乎不耗什麽力氣。這會兒被潤玉扶着，傅卿吐出一口氣看了看一旁乖乖呆着的魇獸，又轉頭看了看身旁仍是有些憂色的潤玉。她知道他其實是不贊同她頻繁耗力的，但是……又不忍心駁了她的願望，所以才在定下了每次凝實身體都要在他身邊并且不能超過一盞茶的功夫的規矩後，遂了她的心思。

“潤玉。”傅卿笑着擡頭對上潤玉的眼神，輕聲開口：“如今凝實身體已經比過去輕松很多了，想來将來……會更好的。”

“……好。”

他其實并不在意她沒有真正的身體，就像先前他說的那樣，他所求不多，只要她在。

只是……傅卿卻，并不能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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